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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二英雄血溅云家庄 一都监败退黄蜂岭(1/2)

    话说当下云太公苦苦相留,杨雄、石秀推却不得,只得暂行留下。不上一二天光景,这奇事又传扬开去。都说云太公家女儿被妖魔缠扰,多时推却不开,却得两位异人到庄,施展法术,把妖怪收在葫芦中,救了那女儿性命,本领端的惊人。大家把此事当做奇闻,画蛇添足,传说开去,早又哄动远近。有许多好事的男女,竟自赶到庄上,要看看异人恁般模样。杨雄、石秀兀自好笑。太公把二人留在庄上,终日里酒食管待,十分周到。有时觉得沉闷,便去庄外林子边走走,观看一些野景,却也闲散。

    且说那日晌午时分,云太公在后堂坐地,只见一人闪将入来,躬身唱喏。太公看时,却是前日捉妖被打倒的那个姓张的汉子。太公便道:「大哥何事?」那汉子瞪着太公,半晌说道:「俺来请问,你那二位客人姓甚名谁?」太公道:「这是经商的王大、王二兄弟,山东人氏。」那汉子一阵冷笑,自己掇个凳子坐了,叫道:「太公你自做梦哩,你家中留着强盗,只怕要大祸临头了!」太公大惊,问道:「此话怎讲?」汉子道:「这二人哪里是王大、王二,那个黄脸皮,长髭髯的汉子,姓杨名雄,绰号病关索,出身是蓟州两院押牢节级。这个高颧骨,断山根,坎眼睛,尖下巴的兄弟,叫做拚命三郎石秀。他们只是结义兄弟,因在蓟州杀人,做下血案,逃避他方。后来又投奔上梁山泊,杀人放火,沖州撞府,闹了数十起案子,这声名赵官家也知道。见今哪一处不揭出告示,拿到梁山泊强人一名,有官者官上加官,无官者赏钱三千贯,窝藏者与贼人同罪。你如何大胆,把他们留在这里。」太公道:「此话当真么?你莫非错认了人?」汉子道:「当年俺在蓟州时节,他们的面孔看得廝熟。昨日在人丛中俺又看清,怎说认错。」太公呆了半晌,说道:「这便如何?」汉子道:「俺有两条妙计在此,由你自择。第一,你便将二人姓名写明,做下状纸,赶紧去当官出首,待派捕盗人员前来拿捉,这便脱了你的干系。这里离州城不远,你若今日赶去,当夜便得成功。第二,你如怕结冤仇,不愿自己出首的话,你可不动声色,设计将他们稳住,待俺替你赶紧去报官,等到半夜三更,捕快公人一齐扑入庄来,拿了就走。你却只推不知,这方法也稳当。」太公摇头道:「这个……这个……这都不好。他们拚死逐去妖怪,救了俺女儿性命,如何下这毒手!」汉子道:「你亲眼看见么?」太公道:「这却不曾见得,俺女儿如此说。」汉子道:「恁地,怎见得是他们的功劳?」太公又顿了半晌,只说:「不忍下手。」那汉子起身说道:「太公到底是和他们一气,却在俺面前装呆。你今不应,俺便自去当官首告,那时拿到衙门里,休怨俺将你带累。」说罢,拔步便走。太公连忙将他唤住,道:「张大哥,俺们且做商量!」那汉子道:「俺早说得一清二楚,商量甚的?」说着,又要走了。太公慌忙一把拖住,叫道:「张大哥,老汉这把年纪,也须可怜俺则个!」那汉子道:「可怜什么来,你是庄主,他们是强盗,你留了在家,要想没事,可没这般容易。」太公哭丧着脸庞,说道:「俺不忍!」那汉子道:「你和他们又不是亲戚,怎地不忍?」便洒脱袖子,跨下阶沿,说道:「太公,太公,你不要执着不忍,弄得身家性命也休!」这时太公真急了,抢步下阶,把那汉子一把拖回来,坐了大半天,才行迸出话来,说道:「俺又不和他牵亲带故,他们自做强盗的不好,干俺甚事。张大哥,俺今依你第二条计,赶紧去罢。」那汉子大喜,问道:「谁在服侍二人?暗里也得去告他知道,夜间事发,好做准备。」太公道:「一个姓毛的庄客,俺同你去寻他。」便引那汉子悄从后门走出,抄到庄门外左首林子边。只见那庄客正在刈草,太公见四下无人,便把庄客叫入林子里,三个人席地坐谈。这个三面环抱的大林子,又深又密,便三五十人也隐藏得,三人安心在内密谈,不在话下。

    且说杨雄、石秀兄弟二人,那日午后无事,便去庄前庄后闲走,看了一遍野景。杨雄叫声:「兄弟,俺们留待此间,今天是第三日了,庄主太公管待虽好,总觉闷人。明天恁地如何,俺只要走,包裹、哨棒,索性由他拿去了罢。」石秀道:「本只答应他三天五日,明日自走。」一路说着,杨雄转身先进庄去。石秀贪玩,慢慢过来,却踅到庄子左首,只见好大的林子,天然环抱,把个庄院隐藏在内。石秀不由慢步向前,顺着林子边踅,忽觉溺急,抬头看了一下,四无人影,便入林子里净手。石秀净手刚罢,忽听林子里有声音,似像就在近边。石秀道:「奇怪!莫非有无耻男女在内?」便顺着声音,轻轻向前踅去,约莫百十步,忽听得有人叫了一声「杨雄」。石秀好疑,连忙住步,隐到一棵大树背后,听声音更近了。仔细听时,那声音倒廝熟。石秀更疑,就轻轻爬升那棵大树,盘到一个桠杈中,将身坐好,借树叶隐敝着身体。这树上也好,只能他望人家,人家却望他不见。石秀坐在桠杈中,向说话的地方望去。不望犹可,这一望之下,争些儿脱口叫出声来。只见一棵合抱的大树下,却是三个人坐着。一个庄客,一个从背后看出是云太公,还有一个坐的也巧,正在石秀斜对面,仔细望清楚时,却是蓟州的军汉踢杀羊张保。石秀道:「张小牛说这廝刺配远方,不想却在此地。」当下望见这付情景,就瞧科六七分,只是声音苦不甚高,听不清楚说些什么。最后,三人一齐起身,才听到「事不宜迟,谨防逃走」的话。石秀心里更自明白,伏在树桠杈中,怎敢动弹。直等三人去远,方才下树,兜抄出林子,从另一小径中,缓缓地踅入庄子而去。石秀走回自己屋子里,四顾无人,便把那话告诉杨雄,说道:「不信世路难行,人心险恶到如此地步!」杨雄道:「俺同乡人说张保这廝,被知府寻事刺配,不想却在这里徐州。」兄弟背地里商量一回,天色晚了。只见那庄客进来点灯,又送进酒饭来,自添了几回酒,只教二人尽吃,又送茶送水,侍候得十分周到。石秀看在眼里。吃罢夜饭,只见云太公走入屋子,兄弟二人连忙相迎,对太公称谢。太公道:「二位大恩人,怎的如此客气?你们如是,老汉反而不安!」石秀道:「好说。」太公道:「恩人,休嫌老汉絮聒,今日是十八日,屈留你们,刚只三天,老汉心里打算,欲二恩公再留三日,不知肯承情也否?」石秀拱手说道:「太公美意,怎不感激!只俺兄弟实在有事,不敢多留,至多明日再留一晚,后日便行。」太公道:「也好!且待后日再理会。」说话时,只见杨雄低眉阖眼,屡次垂头下去。石秀叫道:「哥哥敢是醉了?」杨雄连忙睁眼,答道:「哪里是醉,再吃几壶也不……」说着,又自垂头下去。石秀笑道:「太公你看。」杨雄又强自抬头,睁大眼睛,说道:「不醉!不醉!倘有,俺敢再多吃些。」石秀好笑,不禁自己也打呵欠。太公起身道:「明日再见!」二人懒懒地送至门首。太公走后,那庄客也就溜出屋子,石秀随手将门掩上,口里只叫安睡。半晌,二人静听,外面已没声息,便把身上拽紮起,拔出腰刀,拂拭一下,入鞘放好。石秀又把灯儿移到床侧,遮隔火光,各自上床盘膝坐定,闭目养神,听更鼓时,却还不到二更。一回又一回,直到更鼓三下,二人下床,掩到房门背后静听,却没有半点声音。房门本来虚掩着,不曾下栓儿,石秀就在门隙中,借外面的月光望去,却也清晰。半晌,只见一人走来,蹑手蹑脚,将房门轻轻推动,推到一半光景,闪将入来,吃石秀夹脖子一把抓住,提到灯下看时,便是服侍他们的庄客。但见他惊得面如土色,做声不得。石秀把刀撇着他的脸道:「你这不成材的东西,也敢来做手做脚!」那庄客弃了手中绳索,抖着说道:「好汉,这是姓张的汉子出的主意,不干我事。」石秀只一刀,把那庄客杀了。只见杨雄又拿进一个人来,兀的不是张保是谁?杨雄道:「你方动手,俺见房门外又有人影一闪,连忙出去,不想却是这廝。」石秀道:「休多说,快些提防外面!」便拾条绳索,将张保浑身绑了,割块布,塞住了口,向床背后只一丢,说道:「少顷发落。」当下二人蹿出房去,走到院中,月光下,只见又有二人扑到,石秀看清,却都是庄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