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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述痛史梅娘饮血 葬红裙耐庵悟道(1/2)

    说话间那谷口早转出四五骑人马,马上的骑者一式扎着黑包头帕,当先一人身躯十分精壮剽悍,一副金黄面皮。他一看见徐文俊等人,立时止住手下人马,迅即驰了过来。

    徐文俟、施耐庵这边七条好汉正自凝神待敌,见此情景,心下不觉纳闷。徐文俊轻声嘱道:“众位兄弟当心了,保不定又是秦梅娘这泼贱使的诡计!”

    他正自猜测,那队人忽地勒转马头,鞭梢扬处,早驰出谷口,霎时便没了踪影。

    施耐庵等七人一时被弄得稀里糊涂,不知这四五条汉子是何等样人?又为何来而复去?正惊疑间,只见那时不济不知何时早已蹦到地上,此时手里正捏着件物事,挤眉弄眼、抓耳挠腮地吱吱乱叫。

    徐文俊忙问:“时大哥,你又在弄什么鬼?”

    时不济扬了扬手中的物事,叫道:“嘻嘻,那口口口先生正惦记着俺哩!这不,又给俺送来锦囊,适才那几个汉子便是送信的驿差。”一头说,一头便将那锦囊递给施耐庵,笑道:“施相公,有你跟着,俺便少了许多麻烦,你把这锦囊中的奥妙替俺拆解一番罢!”

    施耐庵接过锦囊,拆出其中的字条,念道:“宿徐千里无敌,先生专候飞鸿。口口口。”读毕之后,他也不明所以,便将锦囊又还给时不济,问道:“时大哥,这是何意?”

    时不济眨一眨小眼,一把将锦囊揣入怀中,故意卖了个关子,笑道:“天机不可泄露,施相公休要多问!”说毕,肩腰一扭,早跃上了马背,吱吱一笑,当先驰出了谷口。

    七条好汉押着缚在马背上的秦梅娘,一路快马加鞭,不出两个时辰,已然驰入一派莽莽长滩。此处乃是黄河故道,只见平沙漠漠,荒草萋萋,刚抽穗的芦丛这里一片那里一片丛,几株纤纤细细的小树点染着黄糊糊的沙滩瘠土,瞧来十分凄凉。七匹马走在沙滩上,平平坦坦,无遮无拦,倒叫人十分惬意。施耐庵七人七骑不移时便驰过这片黄河故道,再走几个时辰,就到了宿迁境内的井头街。

    此时天色已晚,井头衔一带又未曾驻扎官兵,几年前韩林儿的红巾军曾在此打家劫舍,搜捉贪官污吏,那些豪绅乡宦早已逃到通都大邑,施耐庵一行便寻了一家宽敞的客栈住了下来。

    洗漱饮馔已毕,徐文俊等五人自去安歇。时不济歇不住,扎缚精悍,一眨眼早溜到街上,去做他登屋揭瓦的营生,只剩下施耐庵一人走到后院,进了囚着秦梅娘的那间柴禾房。

    那妇人双手反翦缚着,用一根麻绳兜胸系在木柱上,她长发纷披,头颈低垂,斜倚在柴堆上,极度的困乏、饥疲、颓丧,已令那娇媚俏丽的脸庞变得憔悴而焦黄,薄薄的罗衫上到处是血污汗渍,皱巴巴地粘在她那被裙带勒缚得曲屈佝偻的身上,腰间系着的那条玫瑰红绫长裙胡乱裹在膝腿间,沾满了泥迹黄尘,那鲜艳娇嫩的红绫已然失了颜色。不知是恐惧抑或是寒冷,她紧紧地蜷曲着双腿,使那条曾经衬托她无限袅娜万种风情的玫瑰红绫子长裙显得如此累赘而宽大,软滑地拥在她身下,散乱在腌臢的柴禾堆上。

    一见她如此形貌,施耐庵心头不觉作恶。他又想起了埝头集客栈她那妖媚无耻的情景,又想起了运河小船上她那凶神恶煞的神情,仿佛看见漳州城头挂着的那几颗梁山后代鲜血淋淋的人头。霎时,他觉着太阳穴突突乱跳,胸膛里血流沸沸作响,一伸手便要拔出腰间的长剑,一剑刺穿这条毒蛇的胸膛!

    忽然,一阵丝绸长裙的簌簌声响起,秦梅娘扭动着被缚的双臂,从昏晕中醒了过来,她长呻一声,抬起长发纷披的头,睁开疲惫的双眼,认出了站在面前的施耐庵。失了血色的嘴唇蠕动了一阵,忽然哑声说道:“施相公,倘若你念在上天好生之德,请你解开小女子的绑缚。”

    施耐庵不觉怒道:“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女子,死到临头,还想使奸么?”

    秦梅娘仰起脸,叹道:“小女子不敢。前次曾骗得你为俺解缚潜逃,不女子已是后悔不迭,怎敢再作此想?不过,此番俺真的逃不了了,那位姓徐的好汉在缚俺上马时,已然将俺这两根琵琶骨挑断了。”

    施耐庵听毕犹自不信,走到她身前俯身一看:只见她罗衫斜褪,凝脂般雪白的胸脯上方果然有两个深深的刃伤,翘出白生生的两根琵琶骨,淋漓的鲜血早濡湿了半边罗衫。他心中不觉暗暗佩服徐文俊手段的厉害。

    秦梅娘又求道:“施相公,小女子武艺全失,已成废人。此刻,求你将俺解了绑缚,一不为脱逃,二不为求生。小女子已是将死之人,意欲借这最后的一刻,把满腹苦衷与相公细细地述说。”

    施耐庵想了想:这女魔头挑断了琵琶骨,的确是逃不了,如此紧紧捆绑,她讲话确也吃力。想毕,他便解开了扣在她喉间的裙带和紧紧勒在胸乳下的缚绳。不过,为了防备万一,他不敢再去解反翦缚着她双臂和兜裙捆住她双腿的那条裙带。

    解开了喉头和胸口的束缚,秦梅娘不觉舒了口大气,鼻息血脉稍稍通畅,脸色也渐渐红润,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忽然长发一甩,圆睁两只失神的眼睛,仰天叫道:“苍天苍天,俺秦梅娘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叫毕,旋即满眼含泪,絮絮地讲出一番话来。

    九年前的一个隆冬,闽西的一片白茫茫的旷野上,行着两个凄凉可怜的人儿。这一年夏秋,漳州、南靖一带遭了泼天大饥荒,入冬之后又下了一场百年罕见的大雪,真是赤地千里,饿殍遍地。这两个人便是从深山中出来乞讨的饥民,一个年约三十的中年妇人是在增城起义时被官兵杀死的梁山后人欧光弼的妻子魏氏,另一个年约十岁的女孩便是与欧光弼一同殉难的梁山后人秦嗣杰的遗孤秦梅娘。

    这一大一小两个女子,冲风冒雪,沿村乞讨,无奈这饥馑之年,哪里还能讨到吃的?两上踉踉跄跄,一直去到天宝镇上,挨不住饥寒,来到一幢朱门大户之前,高声乞讨。没多久,门内便走出一个貂裘锦袍的人来,仔细打量了两个乞丐一阵,竟然发了善心,将他们唤进门去,不仅搬来了饭食,亦且生了炭火。那富人笑嘻嘻地抚着秦梅娘的头说道:“这小姐长得好俊,在下正缺个女孩儿,你们便留下吧!”

    那魏氏只道他讲着耍子,先答应下来,弄些酒食,从容再带梅娘回山去与那一众烈士遗属相聚。

    于是,魏氏与梅娘便勉强在这大户家里过了数日,那富人也委实缺个女孩儿,鲜衣美食、心肝肉儿地把个小梅娘哄得宝贝似的。谁知有一日魏氏正自梳洗,那富人竟悄悄摸过来欲行非礼,魏氏一怒之下,拉着梅娘便出了门。那富人恼羞成怒,自然也粒米寸丝未曾施舍。

    两个人又踏着冰雪沿村乞讨,却哪里再寻得到这等际遇,自然是冻饿难耐,愈走愈衰弱,及至走到离漳州府十余里地面的一条官道上,那魏氏便已奄奄一息、瞑目待毙了。小梅娘纤纤弱质,哪里经过这等惨境,望着白茫茫的旷野,真个是呼天天不应、叫地地无声,只有哀哀痛哭。

    正在此时,一队轻裘肥马的人恰好路过此处,一见这两个女子,立时围了拢来,其中一个丰颐广额的人仔细端详了小梅娘一阵,抚着她的头顶连劝带哄地问了几句,立时用皮袍将她裹住身子,其时魏氏已然断气,那人便命人匆匆掩埋了她的尸体,将小梅娘抱上马背,舟车辗转,一直带到了京城,住进了一所深不可测、豪华无匹的官邸。

    这小梅娘立时从黄连窝跳进了蜜糖罐里。也不知什么缘故,偌大个府邸里上上下下竟把她众星捧月般地侍候起来,每日里饫甘餍肥,穿的绫罗绸缎,吃饭有人喂,上轿有人扶,一个小乞丐霎时变作千金之体,把个小梅娘直喜得心花怒放,恍然一脚踏进了天堂。

    其实她哪里知道,将她收养的那人乃是元廷朝中栋梁、足智多谋的堂堂宰相脱脱大人,此人龙韬虎略、满腹经纶。他身处乱世,眼见得江湖上群雄并起,举国烽烟,立志效忠朝廷,荡平众“寇”。除了亲冒矢石,东征西讨外,他觉着欲打胜仗,还须牢记孙子兵法:知彼知己,百战不殆;攻垒为下,攻心为上。于是便在军旅倥偬之余,着意蓄养了许多身手不凡的能人,或纵横捭阖于绿林草莽之中,挑拨离间于义军各营之间,企望能在反元好汉营垒里刺探军机,挑起内讧,涣散斗志。无奈元廷太失民心,义军禁令森严,他这桩计策收效不大。此番南巡闽赣,半路上恰恰遇上个秦梅娘,要是寻常人,哪里去管一个行将倒毙沟壑的小乞儿。偏偏这脱脱一见小梅娘骨相清奇,应对敏捷,尽管鹑衣百结、鸠形鹄面,却隐隐显出天生丽质,他心下一动,便将她抱回相府,细细盘问,秦梅娘区区一个未谙世事的孩儿,见脱脱待她恩高德重,口里便无禁忌,枝枝叶叶扯出了自己的家世。尽管她说得不甚分明,脱脱已然听出她乃是当年梁山造反英雄的后代。这一喜更是非同小可,他早已风闻当今的反元“贼党”,无论贤愚智不肖,没有一个不把前朝宋江等一百零八位梁山好汉奉为神明!如今这乱党遗孽落到自己手里,真是平空掉下个活宝,只要将这不懂事的孩儿的心买过来,将来撒将出去,借鬼打鬼、以毒攻毒,怕不闹得江湖上风雨满城?于是,他一回府便将秦梅娘收为膝下螟蛉,又为她在顺帝驾前讨了个御前龙禁卫的封诰,命阖宅上下加意服侍。

    秦梅娘开初倒还惦记住在闽西深山中的各位婶婶,悬想那些青梅竹马、同甘共苦的兄弟,时间一长,渐渐地便也淡忘。孩儿家心性,见好想好,何况此时花团锦簇般的生涯、至尊至贵的境况,远胜当年吃糠咽菜、餐风宿露的日月,偎在绮罗丛里,手捧嵌丝薰炉,她一想起漳州道上的风雪饥寒,一想起倒毙在路旁的魏氏婶母那骨瘦如柴的身影,心里便后怕,哪里舍得离开这富贵窝儿?

    俗语云:人敬身贵,福至心灵,倏忽四、五年,秦梅娘已然长大,果然如花似玉,娇滴滴俨然相府千金,那心思气度、行事为人自然连一丝绿林味儿也没了。脱脱宰相见她已然脱胎换骨,心中大喜,更自加意调教,手把翰墨,亲授书史,又请得一流名师指点她琴棋书画、歌舞弹唱,见她姿质聪颖、才堪大用,专程派人送她到崂山、嵩山学习各门武功,命元廷第一高手兀良哈台亲授十八般兵器,直至觉得她智计武艺天下无对,方才笙箫鼓乐,将她迎回相府。

    这一日,秦梅娘正自与众武师演练刀法。脱脱忽然将她唤进花厅,一进门,她不觉吃了一惊:只见花厅上灯烛辉煌、禁军罗列,阶砌下竖着一口大铁釜,铁釜下燃着熊熊烈火,两个赤缚大汉恶狠狠地手拿麻绳叉手侍立。脱脱满面寒霜地高踞在太师椅上,神色威严阴鸷,哪里有一丝一毫平日那慈祥温蔼的形貌。秦梅娘正自竦惧,只听那脱脱厉声说道:“梅儿,还不跪下,你的事犯了!”

    秦梅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施施跪下问道:“义父,你平日待孩儿胜似亲骨肉,为何今日弄出这等唬煞人的场面?孩儿依依绕膝,端的犯了何事?”

    脱脱喝道:“俺念你孤苦零仃,将你收为义女,谁知有人告到朝廷,道俺庇护叛逆后代。今日老夫只好大义灭亲,割爱报国,将你明正典刑!”说毕,吩咐禁卫:“来人,将这叛贼遗孽抛入油锅,熬骨扬灰,以表俺对朝廷一片忠心!”

    众禁军正欲动手,秦梅娘忙道:“义父,孩儿十岁便到相府,祖上罪孽丝毫与俺无涉。义父不念孩儿一介弱女,也须看在哀哀抚养**年的亲情份上,饶孩儿一死罢。”

    脱脱见她说得凄惨,沉吟半晌,冷冷说道:“既如此,俺为你想了一条生路,只怕你不肯走。”

    秦梅娘道:“孩儿这条命都是义父给的,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孩儿也静听教诲。”

    脱脱点点头道:“那好!有一桩秘密你瞒了老夫九年,今日若肯说出,老夫便面禀皇上,免你一死。”

    秦梅娘忙道:“请义父明示。”

    脱脱厉声说道:“九年前与你一起藏在闽西深山的那几个叛逆子孙乃朝廷钦犯,隐匿之处你是清楚的,还不快快如实道来!”

    秦梅娘听毕心下一动:原来是为这一桩事!想那几位婶母兄弟虽是叛党后裔,怎奈曾经对天盟誓:不离不弃,不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