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二十五章(1/2)

    荀诩得到罗石的举报以后,并没有立即采取行动。罗石提供的证据虽然重要却不够充分,还无法证实究竟这是一起单纯的贪污案,还是某个阴谋中的一环。若想厘清这件事,就必须要知道所有可能接触到库存文书并有机会修改的人。

    这个问题是不可能立即得到解答的,因为包括粮田曹在内的所有部门都已经下班了。荀诩和杜弼只好等到明天,也就是五月六日再着手进行调查。

    原本他还想连夜直接去找成藩对质,但是却被杜弼拦住了。

    “如果发现被修改的库存文书与成藩或者李平有关系,那么结论就昭然若是了。到那个时候握着确凿证据再去找他,岂不更好?”

    听到杜弼的话,荀诩面色一暗,不情愿地点了点头,承认他说的有道理。

    “耐心等明天吧。”杜弼抚抚荀诩的背,“我们会有收获的。”

    然而到了五月六日的清晨,事态却突然急转直下,远远超过了靖安司所能想象的地步。

    “全城戒严令?”

    荀诩迷惑不解地问道。他和杜弼携带着由姚柚亲自签署的正式文件,正准备前往粮田曹进行调查,却被刚从外面回来的阿社尔拦住。

    阿社尔顾不上擦汗,气喘吁吁地说道:“不错,是今天早上丞相府发出的紧急戒严令,现在各个城门都已经被关闭了。”

    “理由是什么?”

    “不知道,只知道紧急级别是甲级!”

    原本嘈杂的屋子里一下子陷入了一片死寂,每一个人都僵在原地,彷佛被阿社尔的话冻结了视线。本来已经走到房间门口的荀诩停住了脚步,丝毫不掩饰自己震惊的表情。蜀汉的城防警戒等级分为甲乙丙丁四级,甲级警戒只意味着一件事:敌人兵临城下。而南郑城即使在建兴八年魏军自子午谷入侵期间,也只是达到了乙级警戒罢了。

    在一旁的裴绪诧异地问道:“难道魏军绕过我军在祁山的主力,企图偷袭南郑?”荀诩断然否定:“这不可能,南郑的警戒圈一直扩展到成固、赤阪,有两到三天的预警时间,不可能一直到敌人兵临城下才觉察……”说到这里,荀诩把目光转向阿社尔:“丞相府有没有提及这方面的信息?”

    阿社尔摇了摇头:“丞相府的戒严令没有作任何附加说明,我特意去找了在卫戍部队的朋友打听,他们也只是接到了命令,外面局势也不了解。”

    “那么,军械房有没有动静?”

    “没有。”

    荀诩皱起眉头,这实在是太奇怪了。假如真的有外敌逼近,那么丞相府就应该向卫戍部队说明情况,并且打开军械房把守城用器械准备好。现在丞相府却只是发布了一个单纯的戒严令,却没采取其他任何措施,实在令人生疑。

    想到这里,荀诩抬眼看了看杜弼,后者的表情同样严峻:“你也认为这与烛龙和李平有关系?”

    “命令发自丞相府,执行命令的是卫戍部队,很难想象有其他可能……”荀诩说到这里,挥手作了一个决断的手势,用很快的语速说道:“辅国,粮田曹那里,就麻烦你一个人去吧。我要去丞相府看看李平究竟在搞什么鬼。”

    不知道内情的阿社尔看荀诩居然这么称呼李都护,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还没等他发问,荀诩又对他说:“昨天的南郑外围监视报告呢?拿到没有?”

    “我刚才出去就是为了这个,但所有的城门都已经关闭了,送报告的人进不来,我也出不去。”

    “告诉他们你是靖安司的人,无论如何也要取到这份报告。”荀诩说完又转向裴绪,语速很快:“你就留在‘道观’,一有什么重要的新情报进来,立刻派人去通知我。”

    “明白了,荀从事。”

    “很快,去干吧!”

    荀诩干净利落地交代完,拍了拍手,用力将罩袍两边一拉,快步走出“道观”。这道莫名其妙的戒严令背后一定蕴藏着什么深刻的动机,这种压迫感让荀诩一直低落的斗志不觉重新昂扬起来,他隐隐觉得差不多要到了与敌人正面交锋的时候了。

    一进入南郑,荀诩立刻就感觉到一阵紧张气氛扑面而来。街上行人很少,为数不多的老百姓个个行色匆匆,显然已经接到了警告。不时还有一队队的汉军卫戍部队来回跑过,纷乱的脚步声在黄土地面上踏出低沉的隆隆声,掀起一层烟尘。远处用于戒严的朱雀信旗已经高高升起,宣闻鼓声此起彼伏。

    卫戍部队尽管对丞相府的命令不明就里,可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对南郑城进行了布防和管制,显示出了极高的效率。

    从靖安司到丞相府的一路上,荀诩不断在想,李平这么做究竟目的是什么。还有成藩,他在这里面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而狐忠就真的全无嫌疑了吗?荀诩这两个朋友最近一直都没有出现,似乎非常忙碌;荀诩固然尽量避免与他们接触,他们也极少主动来找荀诩,这在他们三个以前的交往史中是极罕见的。

    荀诩一路快马,沿途士兵见他身穿官服也没有多加阻拦,很快他就转到了南郑中区,丞相府青色的屋顶已经遥遥在目。在这时候,他却猛然勒住了缰绳,胯下的马匹晃了晃脑袋,打了一个表示不满的响鼻。

    在丞相府大门之前,十几名身着灰褐色重铠的汉军士兵持矛而立,站成一个半圆将丞相府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摆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荀诩认出他们是丞相府直属的近卫队,专门负责丞相府的防务。

    但问题是,他们为什么要摆出这么一副架势,好像丞相府即将要被敌人攻击一样?荀诩轻轻捏了一下下巴,摇摇头,扯了扯缰绳,让马慢慢地趟过去。

    当荀诩快接近丞相府的时候,队列中的一名守卫站出来,粗壮的胳膊一下子将马头拦住,瓮声瓮气地嚷道:“什么人!不许上前!”

    荀诩心中有气,从怀里掏出名刺一晃,冷冷说道:“我是靖安司的从事荀诩,现在有紧急事情要见李都护。” 听到荀诩报出官衔,守卫一楞,旋即脸上表情略有改观,人却仍旧挡在前面不动。他抱拳施过一礼,然后用恭敬的口气说道:“荀从事,很抱歉,李都护正在府内商讨要事,他命令任何人都不许进入。”

    “我的是紧急军情。”荀诩上前一步,几乎跟守卫鼻子贴鼻子。

    “李都护下的是死命令,任何人不能以任何借口打扰。”

    荀诩心中越发起疑,他瞪起眼睛大声斥道:“让开!如果贻误军机,你担的起责任吗?!”守卫却丝毫不为荀诩的言辞所动,他只是重复先前说过的话。这些守卫都只对丞相府的最高负责人效忠,对于这样的威胁并不害怕。

    “李都护特意叮嘱过,除非是诸葛丞相,其他人都一概不许进入。”

    听到守卫这句话,荀诩脑子里忽然闪过什么念头,目光一凛,他立刻问道:“这句话可是李都护亲口告诉你的?”

    守卫疑惑地看了看这位从事,回答说:“当然是队长下达的命令。”

    “你们的队长是亲自听李都护下达的命令吗?”

    “唔……是凌晨接到的公文。”

    荀诩的脸色越加阴沉了:“就是说,你们谁也没有亲眼见过李都护?”守卫转头把探询的目光投向他的同僚,其他守卫都摇了摇头,其中一个说:“我们到岗的时候,丞相府大门已经闭锁,没有人进去。”

    “你们知道李都护和谁在一起议事?”荀诩不甘心地追问。

    守卫不耐烦地摇摇头,把手中的长矛横过来,不再说话。荀诩没有继续死缠烂打,他骑在马上向着丞相府院内凝视了一小会儿,随即拨转马头,朝着南郑南门飞快地奔去。

    此时城里已经比平时清净了不少,平民都躲回了屋子里,而士兵们多集中在四侧的城墙,空荡的街道只回响着鼓声与马蹄声。荀诩身体平伏在马上,口中不停地喊着“驾驾”,飞快地朝着南门跑去。他表情虽然平静,牙齿却紧紧咬着腮肉。突然荀诩借着右眼的余光看到了什么,猛地拉紧缰绳,向主街平行的右侧街道转去,同时大声呼喊道:“阿社尔!”

    原来阿社尔正在右侧街道朝着与荀诩相反的方向跑去。他听到身后叫声,立刻回头去看,一看是荀诩,他急忙转过马迎了上去。

    两人碰面以后,荀诩劈头就问:“报告可拿到了?”阿社尔惭愧地摇了摇头,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