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十二章(1/2)

    糜冲猜对了,这的确是个倒霉的文职官员,而且非常倒霉,因为他即将要面对的麻烦来自于军方。一想到这一点,骑在马上狂奔的荀诩就变的很沮丧。

    昨天,也就是二月二十五日,荀诩从军技司返回以后,就立刻派遣了两名靖安司的高阶人员携带魏延签发的准许文件离开南郑,前往第六弩机作坊进行工匠的户籍调查。

    蜀国在汉中设有八处军器作坊,其中前五个作坊负责普通军器锻造,第七、第八作坊负责生产后勤用具及大型基建设备;而第六弩机作坊则与它们不同。该坊位于南郑东三十里处沔水附近的某一个山坳中,整体规模并不大,但技术能力很高,“蜀郡”与“元戎”的军用型主要就是由该作坊生产。为了方便管理与保密,工匠的聚集群落与弩机作坊安置在一起,有专门的军队监管。

    问题就出在监管的军队上。那两名靖安司的人抵达第六弩机作坊后吃了闭门羹,监管部队的负责人黄袭断然拒绝了他们调阅工匠户籍的要求,声称这不对外开放。靖安司的人强行要求进入,并威胁说要将黄袭以“妨害调查”的罪名拘捕。结果双方发生争执,两名调查人员被黄袭的护卫打伤,并被关押起来。

    荀诩是在赶去的路上了解到这些情况的,他觉得有些奇怪,因为那两名调查人员是携带着魏延亲自签发的准许文书,黄袭怎么敢违抗呢?还是说,在他的背后另有人在作梗……

    黄袭这个人荀诩虽然不熟但却很了解。在第一次北伐的时候,黄袭担任的是马谡的副将,在街亭一役中侥幸生还,但被降职处分,从第一线指挥官左迁到这个穷乡僻壤的作坊来当监工。关于他的传闻有很多,因为同样身为马谡副将的张休与李盛都被处死,只有他活了下来;有人说他是用了大量的贿赂,不过这说法只停留在流言的阶段,没有得到过证实。

    抵达第六弩机作坊所在的山麓后,荀诩视野里的景色明显大为不同,绿色的草地就被灰白色的沙砾与土石所取代。班驳路面上满是宽窄不同的车辙印。道路的两侧只有几簇稀疏的灌木,更多的是散乱的泥土堆与废矿石,视野里一片苍白,细微的粉尘颗粒飘扬在空气中,让人呼吸起来倍感艰难。一条弯曲的人工河流沿着道路在左侧流过,裹着泥浆的昏黄河水给路过的人们带来更多的窒息感。

    作坊的入口处是两座被挖掘成奇怪形状的石山,中间夹着两扇绣迹斑斑的铁制大门,被十几名身披重铠的士兵守卫着。荀诩骑到门口勒住缰绳,拿出虎符叫士兵开门。士兵很不屑地瞪了他一眼,故意懒洋洋地回答:“黄大人交代过,现在是非常时期,没有魏将军的批文谁也不能进入。”

    荀诩勃然大怒,即使是军方,也不能如此蔑视靖安司的长官。他大声呵斥道:“放肆!你这是在妨害公务!论律当斩!”

    士兵一下子被荀诩的态度震住了,他拿不准来者到底是什么身份,嚣张的态度有所收敛,但还是拒绝开门。

    “我不需要进去,你去通报黄袭,就说靖安司从事荀诩求见。”荀诩沉着脸说道。士兵听到这个官衔,吓的脸都白了,赶紧哈了哈腰,钻回门里去。

    过了两柱香的功夫,作坊区的大门打开,两队手持长矛与宽刀的士兵鱼贯而出,分列两旁,接着一名穿着甲胄留着短髭鼠须的将军骑着马从中间走出来,荀诩认出他就是黄袭。

    两个人只是简单地向对方点了点头,都没有下马,这暗示着双方的立场都十分强硬。最先开腔的是黄袭,荀诩能感觉他语气里那种左迁者特有的阴阳怪气。

    “真是有劳荀从事了,来到我们这个乡下地方。”

    “无妨,听说我们的人和贵方发生了一点矛盾,我是特意来说明的。”

    交换过一段寒暄后,直接切入到实质性问题。荀诩直截了当地问道:“我的下属昨天到达这里以后被您扣留,请问是什么原因。”

    “哦,他们企图非法进入工作区。”黄袭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双手一摊,“您知道,这里是保密等级很高的地区,我们不能随便让人进来。”

    “可如果我没弄错,他们应该携带有魏延将军的准许文件。”

    黄袭似乎早料到荀诩会这样问,他从怀里掏出那份文件递给荀诩,然后皮笑肉不笑地说:“您指的是这份吧,我确实是完全按照规章来办理的。”

    “您打伤两名靖安司的工作人员并把他们扣留了十二个时辰,然后您称之为按规章来办理?”

    “全看您怎么理解了。”黄袭耸耸肩。荀诩打开准许文书,指出“特准入军技、军器诸坊”的字样给黄袭看。黄袭“哦”了一声,指出另外一行字说道:“我想荀从事一定是对这份文件有了误解。”

    荀诩循着他的指头望去,原来那句话前面还有几个字写的是“于日常状态期间”。

    “这又怎么了?难道现在不是日常状态吗?”

    黄袭大为得意,他早就在等着荀诩说这句话:“如果您在两天之前来,那么这份文件是有效的。可惜昨天早上起我们接到丞相府的训令,宣布蜀军进入全动员状态。相信您也听说了,我军即将要展开新的战略进攻,所以……”

    “但是军技司我们却被放行了。”

    “性质不同,军技司只是负责武器研发,而我们军器诸坊却是必须紧随野战部队步调。”

    “借口。”

    荀诩心想,口头上却一时挑不出什么毛病。军队和靖安司的隔阂由来已久,彼此都在给对方吃瘪,现在这个状况只不过是争端的延续罢了。

    “我们必须要检查工匠的户籍记录,我们怀疑有魏国的细作近期内会对作坊刺探情报。”

    “这点不劳贵司操心,我们的保安措施是没有瑕疵的,您只要管好您自己的下属就够了。”

    面对这一句嘲讽,荀诩真有点遏止不住自己的怒气。他勉强压住,一字一顿地盯着黄袭道:“你可知道,你现在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