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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回 出陇上诸葛妆神 奔剑阁张合中计(2/2)

西南东北两处,前是四个孔明,今亦是四面埋伏。只听炮响,四角一齐杀来。”四将引兵,受计去了。孔明自引百余人,各带火炮出城,伏在麦田之内等候。

    却说司马懿引兵径到卤城下,日已昏黑,乃谓诸将曰:“若白日进兵,城中必有准备;今可乘夜晚攻之。只怕夜里有鬼。此处城低壕浅,可便打破。”遂屯兵城外。一更时分,郭淮亦引兵来。两下合兵,一声鼓响,把卤城四面围得铁桶相似。城上万弩齐发,矢石如雨,魏兵不敢前进。忽然魏军中信炮连声,三军大惊,又不知何处兵来。先闻炮声,又恐是驱使雷神。淮令人去麦田搜时,四角上火光冲天,喊声大震,四路蜀兵一齐杀至。卤城四门大开,城内兵杀出,里应外合,大杀了一阵,魏兵死者无数。是被天蓬元帅击死了。司马懿引败兵奋死突出重围,占住了山头。郭淮亦引败兵奔到山后扎住。孔明入城,令四将于四角上安营。犄角之势。郭淮告司马懿曰:“今与蜀兵相持许久,无策可退。目下又被杀了一阵,折伤三千余人,折兵之数,在郭淮口中补出。若不早图,日后难退矣。”懿曰:“当复如何?”淮曰:“可发檄文调雍、凉人马,并力剿杀。吾愿引军袭剑阁,截其归路,使彼粮草不通,武侯割陇上之麦,所重在粮;郭淮欲截剑阁之路:亦所重在粮。三军慌乱,那时乘势击之,敌可灭矣。”懿从之,及发檄文星夜往雍、凉调拨人马。不一日,大将孙礼引雍、凉诸郡人马到。懿即令孙礼约会郭淮去袭剑阁。与前之袭街亭一样算计。

    却说孔明在卤城相拒日久,不见魏兵出战,乃唤马岱、姜维入城听令曰:“今魏兵守住山险,不与吾战,一者料吾麦尽无粮,二者令兵去袭剑阁,断吾粮道也。汝二人各引一万军,先去守住险要,魏兵见有准备,自然退去。”与前之使马谡、王平守街亭一样算计。二人引兵去了。长史杨仪入帐告曰:“向者丞相令大兵一百日一换,今已限足,汉中兵已出川口,前路公文已到,只待会兵交换,见存八万军,内四万该与换班。”孔明曰:“既有令,便教速行。”众军闻知,各各收拾起程。

    军士思家,归心如箭。忽报孙礼引雍、凉人马二十万来助战,去袭取剑阁,司马懿自引兵来攻卤城了。蜀兵无不惊骇。欲归不得,惊骇可知。杨仪入告孔明曰:“魏兵来得甚急,丞相可将换班军且留下退敌,待新来兵到,然后换之。”

    杨仪是老实算计。孔明曰:“不可。吾用兵命将,以信为本。既有令在先,岂可失信?且蜀兵应去者,皆准备归计,其父母妻子依扉而望。吾今便有大难,决不留他。”即传令教应去之兵,当日便行。武侯是巧妙机权,着实要他去,正是着实不要他去也。众军闻之,皆大呼曰:“丞相如此施恩,我等愿且不回,各舍一命,大杀魏兵,以报丞相!”

    方知武侯几句抚慰言语,赛过一纸催督公文。孔明曰:“尔等应该还家,岂可复留于此?”妙在只是打发他去,却是不留之留。众军皆欲出战,不愿回家。越打发他,越不肯去。孔明曰:“汝等既要与我出战,可出城安营,待魏兵到,莫待他息喘,便急攻之:此以逸待劳之法也。”要去时便再三遣归,不去时便立刻要战,足见机权之妙。众兵领命,各执兵器,欢喜出城,列阵而待。

    却说西凉人马倍道而来,走的人马困乏;方欲下营歇息,被蜀兵一拥而进,人人奋勇,将锐兵骁,雍、凉兵抵敌不住,望后便退。蜀兵奋力追杀,杀得那雍、凉兵尸横遍野,血流成渠。以少胜众,全亏以逸待劳。孔明出城,收聚得胜之兵,入城赏劳,忽报永安李严有书告急。孔明大惊,拆封视之。书云:

    近闻东吴令人入洛阳,与魏连和;令吴取蜀,幸吴尚未起兵。今严探知消息,伏望丞相,早作良图。

    孔明览毕,甚是惊疑,乃聚众将曰:“若东吴兴兵寇蜀,吾须索速回也。”

    试令读《三国》者掩卷猜之,谓书中之言真乎?假乎?若曰真也,则洛阳有此消息,何不知会司马懿?而今司马懿一边曾不闻也?即传令,教:“祁山大寨人马且退回西川。司马懿知吾屯军在此,必不敢追赶。”于是王平、张嶷、吴班、吴懿,分兵两路,徐徐退入西川去了。张合见蜀兵退去,恐有计策,不敢来追,乃引兵来见司马懿曰:“今蜀兵退去,不知何意?”懿曰:“孔明诡计极多,不可轻动。惊弓之鸟。不如坚守,待他粮尽,自然退去。”大将魏平出曰:“蜀兵拔祁山之营而退,正可乘胜追之。都督按兵不动,畏蜀如虎,

    卧龙亦是卧虎。奈天下笑何?”懿坚执不从。

    却说孔明知祁山兵已回,遂唤马忠、杨仪入帐,授以密计,先引一万弓弩手,去剑阁、木门道,两下埋伏;若魏兵追到,听吾炮响,急滚下木石,先截其去路,两头一齐射之。二人引兵去了。此处授计,明白叙出,与前回文法不同。又唤魏延、关兴引兵断后,城上四面遍插旌旗,城内乱堆柴草,虚放烟火。大兵尽望木门道而去。去得井井有条。魏营巡哨兵来报司马懿曰:“蜀兵大队已退,但不知城中还有多少兵。”懿自往视之,见城上插旗,城中烟起,笑曰:“此乃空城也。”令人探之,果是空城。懿大喜曰:“孔明已退,谁敢追之?”方知旌旗烟火非拒其追,正诱其追也。先锋张合曰:“吾愿往。”懿阻曰:“公性急躁,不可去。”合曰:“都督出关之时,命吾为先锋;今日正是立功之际,

    正是效死之日。却不用吾,何也?”懿曰:“蜀兵退去,险阻处必有埋伏,须十分仔细,方可追之。”合曰:“吾已知得,不必挂虑。”懿曰:“公自欲去,莫要追悔。”合曰:“大丈夫舍身报国,虽万死无恨。”说一“死”字在他口内,明明道破下文。懿曰:“公既坚执要去,可引五千兵先行;却教魏平引二万马步兵后行,以防埋伏。吾自引三千兵随后策应。”写仲达仔细之极。张合领命,引兵火速追赶。行到三十余里,忽然背后喊声大震,树林内闪出一彪军,为首大将横刀勒马大叫曰:“贼将引兵那里去!”合回头视之,乃魏延也。

    不以无伏兵诱之,正以有伏兵诱之。合大怒,回马交锋。不十合,延诈败而走。

    使知伏兵之无用,则伏兵不足畏矣。合又追赶三十余里,勒马回顾,全无伏兵,忽间一段无伏兵处,使知伏兵之迢递,则伏兵不足畏矣。又策马前追。方转过山坡,忽又喊声大起,一彪军拥出,为首大将乃关兴也。不止以一路伏兵诱之,又再以一路伏兵诱之。横刀勒马大叫曰:“张合休走!有吾在此!”合就拍马交锋。不十合,兴拨马便走。

    使知伏兵之皆无用,则伏兵又不足畏矣。合随后追之。赶到一密林内,合心疑,令人四下哨探,并无伏兵,再间一段无伏兵处,使知伏兵又如此之迢递,则伏兵愈不足畏矣。于是放心又赶。不想魏延又抄在前面;合又与战十余合。延又败走。合愤怒赶来,又被关兴抄在前面,截住去路。后所见之伏兵,即前所见之伏兵,便知伏兵之更无添换,则伏兵愈不足畏矣。合大怒,拍马交锋,战有十合,蜀兵尽弃衣甲什物等件,塞满道路。魏兵皆下马争取。以利诱之。延、兴二人,轮流交战。省笔法。张合奋勇追赶。看看天晚,赶到木门道口,魏延拨回马,高声大骂曰:“张合逆贼:吾不与汝相拒,汝只顾赶来,吾今与汝决一死战!”合十分忿怒,挺枪骤马,直取魏延。延挥刀来迎,战不十合,延大败,弃尽衣甲、头盔、匹马,引败兵望木门道中而走。如此,方纔引得到木门道去。张合杀的性起,又见魏延大败而逃,乃骤马赶来。此时天色昏黑,一声炮响,山上火光冲天,大石乱柴滚将下来,阻截去路。今番着了道儿。合大惊曰:“我中计矣!”急回马时,背后已被木石塞满了归路,中间只有一段空地,两傍皆是峭壁,合进退无路。忽一梆子响,两下万弩齐发,将张合并百余个部将皆射死于木门道中。此日之死,早在三出祁山时伏之。后人有诗曰:

    伏弩齐飞万点星,木门道上射雄兵。至今剑阁行人过,犹说军师旧日名。

    却说张合已死,随后魏兵追到,见塞了道路,已知张合中计。众军勒回马急退,

    读至此必谓一篇妙文已完,不谓又有一篇妙文在后。忽听的山头上大叫曰:“诸葛丞相在此!”众军仰视,只见孔明立于火光之中,指众军而言曰:“吾今日围猎,欲射一‘马’,

    司马之马。误中一‘獐’。

    张合之张。汝各人安心而去,上覆仲达,早晚必为吾所擒矣。”

    木门道射张合是一篇叙传,续以武侯几句言语,竟是一篇论赞。此段妙文更出意外。魏兵回见司马懿,细告前事。懿悲伤不已,仰天叹曰:“张隽乂身死,吾之过也!”又是几句论赞。乃收兵回洛阳。魏主闻张合死,挥泪叹息,令人收其尸,厚葬之。

    却说孔明入汉中,欲归成都见后主。都护李严妄奏后主曰:“臣已备办军粮,行将运赴丞相军前,不知丞相何故忽然班师。”两舌之人今日多有,毋独怪李严也。后主闻奏,即命尚书费祎入汉中见孔明,问班师之故。祎至汉中,宣后主之意。孔明大惊曰:“李严发书告急,说东吴将兴兵寇川,因此班师。”费祎曰:“李严奏称军粮已办,丞相无故回师,天子因此命某来问耳。”孔明大怒,令人访察,乃是李严因军粮不济,怕丞相见罪,故发书取回,却又妄奏天子,遮饰已过。此处方纔叙明。孔明大怒曰:“匹夫为一己之故,废国家大事!”令人召至,欲斩之。费祎劝曰:“丞相念先帝托孤之意,姑且宽恕。”照应八十五回中事。孔明从之。费祎即具表启奏天子。后主览表,勃然大怒,叱武士推出李严斩之。参军蒋琬出班奏曰:“李严乃先帝托孤之臣,先帝能知马谡,而不能知李严,可见知人之难。望乞恩宽恕。”后主从之,即谪为庶人,徙于梓潼郡闲往。

    孔明回到成都,用李严子李丰为长史,黜其父而用其子,是孔明无成心处。积草屯粮,讲阵论武,整治军器,存恤将士,三年然后出征。两川人民军士,皆仰其恩德。光阴荏苒,不觉三年。时建兴十二年春二月。孔明入朝奏曰:“臣今存恤军士,已经三

    年。日月逝矣,岁不我与。不便讨贼,更待何时?粮草丰足,军器完备,人马雄壮:可以伐魏。今番若不扫清奸党、恢复中原,誓不见陛下也!”已为五丈原之谶,○武侯此行果然不复见后主矣。读书至此,为之一哭。后主曰:“方今已成鼎足之势,吴、魏不曾入寇,相父何不安享太平?”孔明曰:“臣受天帝知遇之恩,梦寐之间,未尝不设伐魏之策。竭力尽中,为陛下克复中原,重兴汉室,臣之愿也。”言未毕,班部中一人出曰:“丞相不可兴兵。”众视之:乃谯周也。正是:

    午侯尽瘁惟忧国,太史知机又论天。

    未知谯周有何议论,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