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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回 汉兵劫寨破曹真 武侯斗阵辱仲达(1/2)

    将写武侯与仲达决雌雄,先见仲达与子丹决雌雄;其以面涂红粉、身服女衣为赌,此以赢者为雄、输者为雌也。然以仲达、子丹相较,则子丹是女,仲达是男;若以武侯、仲达相较,则又武侯是男,仲达是女。观后文巾帼之受,其不异于面涂红粉身服女衣者几希矣。

    武侯气王朗,只是一气;气曹真,不止是一气。姜维诈降,一气也;王双被斩,二气也;秦良死而寨又劫,三气也。与三气周瑜之事殆相仿佛矣。然周瑜未死之前,有两句歌谣,一封书札;周瑜既死之后,又有一篇祭文。独至曹真,而片纸之中,一番教训,一番嘲笑,一番哀怜,直将歌谣、书札、祭文合成一幅,尤令见者解颐。

    甚矣,为将之不可不严也!武侯斩陈式而不斩魏延,怜其勇耳。若纵苟安而反为其所谮,则宽之过也。且陈式未归之时,恐其降魏,而使邓芝抚之;魏延将反之日,预知其背汉,而使马岱防之;独至苟安,而武侯虑不及此,又似失之于疏矣。虽然,此天之不欲兴汉,岂武侯之咎欤?

    我以此计中人,而人亦以此计中我。如武侯曾以反间之计退仲达,而仲达亦以反间之计退武侯是也。虽然,物必先腐也,而后虫生之。仲达虽智,岂能间英明之主哉?苟安不能愚后主,而宦官得以愚后主,又非宦官足以愚后主,而后主实受愚于宦官。昭烈所为叹息痛恨于桓、灵者,而其父恨焉,其子蹈焉,悲夫!

    三出祁山之师,为武侯之病而去,此仲达不知其去者也。四出祁山之师,为苟安之谮而去,此仲达先知其必去者也。不知其去,则其去也易;知其必去,则其去也难。而武侯卒不难于去者,则减兵添灶之计得也。孙膑以减灶诱敌之追,武侯又以增灶遏敌之追,是得孙膑之意而变化之。可见读古书者,读此句必是此句,便是不能读;用古事者,用此法必是此法,便是不能用。观于武侯,可以悟矣。

    却说众将闻孔明不追魏兵,俱入帐告曰:“魏兵苦雨,不能屯扎,因此回去。正好乘势追之,丞相如何不追?”孔明曰:“司马懿善能用兵,今军退必有埋伏。吾若追之,正中其计。

    不犯他人失着。不如纵他远去,吾却分兵径出斜谷,而取祁山,使魏人不堤防也。”

    此之谓攻其无备。众将曰:“取长安之地,别有路途,丞相只取祁山,何也?”吾亦欲问之。孔明曰:“祁山乃长安之首也,陇西诸郡倘有兵来,必经由此地;更兼前临渭滨,后靠斜谷,左出右入,可以伏兵,乃用武之地。吾故欲先取此,得地利也。”前卷是仰察天文,后卷是俯察地理。众将皆拜服。孔明令魏延、张嶷、杜琼、陈式出箕谷,马岱、王平、张翼、马忠出斜谷,俱会于祁山。调拨已定,孔明自提大军,令关兴、廖化为先锋,随后进发。以上按下武侯一边,以下再叙真、懿一边。

    却说曹真、司马懿二人在后监督军马,令一军往陈仓古道探视,回报说蜀兵不来。又行旬日,后面伏兵皆回,说蜀兵全无音耗。真曰:“连绵秋雨,栈道断绝,蜀人岂知吾等退兵耶?”

    写曹真之愚,以衬司马之智。懿曰:“蜀兵随后出矣。”诚如公言。真曰:“何以知之?”懿曰:“连日晴明,蜀兵不赶,料吾有伏兵也,故纵吾兵远去;待我兵过尽,他却夺祁山矣。”诚如公言。曹真不信。懿曰:“子丹如何不信?吾料孔明必从两谷而来。吾与子丹各守一谷口,十日为期。若无蜀兵来,我面涂红粉,身穿女衣,来营中伏罪。”此等赌法甚奇。赢的是男子,输的是妇人。但恐今日天下妇人,偏要赢着男子也。○面涂红粉早与后文张虎、乐琳相映,身穿女衣早与后文受巾帼相映。真曰:“若有蜀兵来,我愿将天子所赐玉带一条、御马一匹与你。”

    以天子所赐为赌,孰知后来却把一个天子输与他家。即兵分两路:真引兵屯于祁山之西斜谷口,懿引军屯于祁山之东箕谷口。各下寨已毕。懿先引一枝兵伏于山谷中,其余军马各于要路安营。懿更换衣妆,杂在众军之内,赌输了要换妇人妆来,今不曾输,先着小卒衣裳。遍观各营。忽到一营,有一偏将仰天而怨曰:“大雨淋了许多时,不肯回去;今又在这里顿住,强要赌赛,却不苦了官军!”

    赌赛原是一时高兴。懿闻言,归寨升帐,聚众将皆到帐下,挨出那将来。懿叱之曰:“朝廷养军千日,用在一时。汝安敢口出怨言以慢军心!”其人不招。懿叫出同伴之人对证,那将不能抵赖。懿曰:“吾非赌赛;欲胜蜀兵,胜曹真便是取笑,胜蜀兵便是正经。令汝各人有功回朝。汝乃妄出怨言,自取罪戾!”喝令武士推出斩之。取笑弄出认真来。须臾,献首帐下。众将悚然。懿曰:“汝等诸将,皆要尽心已防蜀兵;听吾中军炮响,四面皆进。”众将受命而退。

    以上按下真、懿一边,以下再叙武侯一边。

    却说魏延、张嶷、陈式、杜琼四将,引二万兵取箕谷而进。正行之间,忽报参谋邓芝到来。四将问其故,芝曰:“丞相有令:如出箕谷,堤防魏兵埋伏,不可轻进。”司马懿之料武侯,又为武侯所料。陈式曰:“丞相用兵何多疑耶?吾料魏兵连遭大雨,衣甲皆毁,必然急归,安得又有埋伏?今吾兵倍道而进,可获大胜,如何又教休进?”芝曰:“丞相计无不中,谋无不成,汝安敢违命?”式笑曰:“丞相若果多谋,不致街亭之失!”照应九十五回中事。魏延想起孔明向日不听其计,亦笑曰:“丞相若听吾言,径出子午谷,此时休说长安,连洛阳皆得矣!

    照应九十二回中语。今执定要出祁山,有何益耶?既令进兵,今又教休进,何其号令不明。”陈式曰:“吾自有五千兵,径出箕谷,先到祁山下寨,看丞相羞也不羞!”芝再三阻当,式只不听,径自引五千兵出箕谷去了。司马懿部下一末将不服,武侯部下一大将不服,正是相对。○陈式又是一个马谡。邓芝只得飞报孔明。

    却说陈式引兵行不数里,忽听的一声炮响,四面伏兵皆出。式急退时,魏兵塞满谷口,围得铁桶相似。式左冲右突,不能得脱。忽闻喊声大震,一彪军杀入,乃是魏延,救了陈式,回到谷中,五千兵只剩得四五百带伤人马。此时陈将军羞也不羞?背后魏兵赶来,却得杜琼、张嶷引兵接应,魏兵方退。陈、魏两人方信孔明先见如神,懊悔不及。

    且说邓芝回见孔明,言魏延、陈式如此无礼。孔明笑曰:“魏延素有反相,吾知彼常有不平之意,因怜其勇而用之。久后必生患害。”早为一百五回伏笔。正言间,忽流星马报到,说陈式折了四千余人,止有四五百带伤人马屯在谷中,孔明令邓芝再来箕谷抚慰陈式,防其生变。周密之至。一面唤马岱、王平吩咐曰:“斜谷若有魏兵把守,汝二人引本部军越山岭,夜行昼伏,速出祁山之左,举火为号。”又唤马忠、张翼吩咐曰:“汝等亦从山僻小路,昼伏夜行,径出祁山之右,举火为号。与马岱、王平会合,共劫曹真营寨。前番调拨此四人为一路,今又分作两路。吾自从谷中三面攻之,魏兵可破也。”四人领命分头引兵去了。孔明又唤关兴、廖化吩咐曰如此如此,前两路叙明所授之计,此一路不叙明所授之计,待后文始见,是换笔。二人受了密计,引兵而去。孔明自领精兵倍道而行。正行间,又唤吴班、吴懿授与密计,又不叙明所授何计,又留在末后分明,亦是换笔。亦引兵先行。

    却说曹真心中不信蜀兵来,以此怠慢,纵令军士歇息,只等十日无事,要羞司马懿。不觉守了七日,

    再放过三日,便要赢他花面矣。忽有人报说谷中有些小蜀兵出来。真令副将秦良引五千兵哨探,不许纵令蜀军近界。图欲瞒过司马懿也。曹真之意只以赌赛为重,不以国事为重。秦良领命,引兵刚到谷中,哨见蜀兵退去。良急引兵赶来,行到五六十里,不见蜀兵,此乃孔明所授密计也。心下疑惑,教军士下马歇息。忽哨马报说:“前面有蜀兵埋伏。”良上马看时,只见山中尘土大起,急令军士堤防。不一时,四壁厢喊声大震,前面吴班、吴懿以兵杀出,末后吩咐的最先出现。背后关兴、廖化引兵杀来。第三起吩咐的出现在第二。左右是山,皆无路走,山上蜀兵大叫:“下马投降者免死!”不尽杀之,而欲降之,计画已定。魏军大半多降。秦良死战,被廖化一刀斩于马下。今番却瞒不过司马懿也。孔明把降卒拘于后军,却将魏兵衣甲与蜀军五千人穿了,扮作魏兵,不见男子扮女子,先见蜀兵扮魏兵。令关兴、廖化、吴班、吴懿四将引着,此四人重复调拨。径奔曹真寨来。先令报马入寨说:“只有些小蜀兵,尽赶去了。”妙,正合他不许近界之意。真大喜。忽报司马都督差心腹人至。真唤入问之。其人告曰:“今都督用埋伏计,杀蜀兵四千余人。与陈式所折正好相当,武侯正了本矣。司马都督致意将军,教休将赌寨为念,务要用心堤备。”夹叙此一段,笔法妙甚。真曰:“吾这里并无一个蜀兵。”还要强嘴。遂打发来人回去。忽又报秦良引兵回来了,真自出帐迎之。比及到寨,人报前后两处火起。真急回寨后看时,关兴、廖化、吴班、吴懿四将,指麾蜀军就营前杀将进来;重复调拨的,于此再出现。马岱、王平从后面杀来;马忠、张翼亦引兵杀到。第一番调拨与第二番调拨的,却于末后出现。魏兵措手不及,各自逃生。众将保曹真望东而走,背后蜀兵赶来。曹真正奔走,忽然喊声大震,一彪军杀到。真胆战心惊,每到遇救兵处,反故作惊人之笔。视之,乃司马懿也。莫非来取玉带、御马乎?懿大战一场,蜀兵方退。真得脱,羞惭无地。不惟输与孔明,又输与仲达,是双输了,安得不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