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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回 讨魏国武侯再上表 破曹兵姜维诈献书(1/2)

    《前出师表》开导嗣君,《后出师表》力辩众议:辩众议亦所以开嗣君也。《前出师表》忧在国中,《后出师表》虑在境外:虑境外亦所以忧国中也。何也?自失街亭斩马谡以来,议者以为但宜安蜀,不宜伐魏。武侯则以为若不伐魏不能安蜀,我不灭贼,贼必灭我,此不两立之势,非不欲偏安,正恐欲偏安而不能耳。汉与贼不两立,则不共天地,不同日月,既以义断之,而在所当奋矣。贼亦与汉不两立,则如曲有莠,如粟有秕,不又以势度之,而在所当虑乎?“不两立”一语,今人但见得汉一边,不曾见得贼一边,然则表中“虑”字将何所指?是虽读过《后出师表》一篇,却是未尝读一字也。

    人知武侯之智不可及,不知武侯之愚不可及。料其事之必成必利而后为之,此智者之事也;不能料其事之必成必利而亦为之,此愚者之心也。不能料其事之必败必钝而蹈之,此愚而愚者之事也;能料其事之必败必钝而终必蹈之,此智而愚者之心也。先生未出草庐,已知三分天下。然则伐魏之无成,出师之不利,先生料之熟矣。明明逆覩而乃云非所逆覩者,何哉?盖以智而愚者,自尽老臣之责,而仍以愚而愚者,上杜幼主之疑。

    武侯之死,尚在数回之后,而此处表中结语,早下一“死”字,已为五丈原伏笔矣。先生不但知伐魏之无成、出师之不利,而又逆知其身之必死于是役也。以汉、贼不两立之故,而至于败亦不惜,钝亦不惜,即死亦不惜。呜呼!先生真大汉之忠臣哉!文天祥《正气歌》曰:“或为《出师表》,鬼神泣壮烈。”殆于后一篇而愈见之。

    武侯未出祁山,而天使姜维归汉,特以备六出祁山以后之用耳。然将写其归武侯,不先写其敌武侯,不见姜维之才之妙也。但写其敌武侯于前,不写于佐武侯于后,又不见姜维之才之妙也。此回之赚曹真,则其佐武侯则矣。武侯未死而有佐武侯之姜维,然后武侯既死而有继武侯之姜维。人但知武侯既死,而后显一能伐魏之姜维,不知武侯未死,而早见一能破魏之姜维。然则九伐中原之事,殆兆端于此乎!

    周鲂降魏,而曹休信之;姜维降魏,而曹真又信之:其事相类。而鲂以书往,又以身往,维则不以身往,但以书往;曹休则赚之而来,曹真则赚之不来,而真之部将来:此则其不相类者也。孟达以蜀人归蜀,而武侯信之;姜维以魏人归魏,而曹真亦信之:其事相类。而一则信之而是,一则信之而非;一则真而孟达之谋不谐,一则诈而姜维之谋克遂:此又其不相类者也。至于天水城外,有一叫门之假姜维;曹真书中,又有一降魏之假姜维,或假而假,或真而假,前后无不映像成趣。

    却说蜀汉建兴六年秋九月,魏都督曹休被东吴陆逊大破于石亭,车仗马匹,军资器械,并皆罄尽。休惶恐之甚,气忧成病,到洛阳,疽发背而死。陆逊气杀曹休,与孔明气杀王郎正复相似。魏主曹叡敕令厚葬。司马懿引兵还,众将接入问曰:“曹都督兵败,即元帅之干系,何故急回耶?”懿曰:“吾料诸葛亮知吾兵败,必乘虚来取长安。倘陇西紧急,何人救之?吾故回耳。”疑其惧吴,却是惧蜀。众皆以为惧怯,哂笑而退。

    却说东吴遣使致书蜀中,请兵伐魏,并言大破曹休之事:一者显自己威风,二者通和会之好。

    叙事中忽断二语,直是史语笔法。后主大喜,令人持书至汉中,报知孔明。时孔明兵强马壮,粮草丰足,所用之物,一切完备,正要出师。听知此事,即设宴大会诸将,计议出师。忽一阵大风,自东北角上而起,把庭前松树吹折。正应栋梁之才将折。众皆大惊。孔明就占一课,曰:“此风主损一大将!”诸将未信。正饮酒间,忽报镇南将军赵云长子赵统、次子赵广,来见丞相。孔明大惊,掷杯于地曰:“子龙休矣!”二子入见,拜哭曰:“某父昨夜三更病重而死。”前出师以子龙始,以子龙终者,以子龙如此结局也。孔明跌足而哭曰:“子龙身故,国家损一栋梁,吾去一臂也!”众将无不挥涕。孔明令二子入成都面君报丧。后主闻云死,放声大哭曰:“朕昔年幼,非子龙则死于乱军之中矣!”

    追应四十一回中之事。即下诏追赠大将军,谥封顺平侯,敕葬于成都锦屏山之东;建立庙堂,四时享祭。后人有诗曰:

    常山有虎将,智勇匹关张:汉水功勋在,当阳姓字鄣。

    两番扶幼主,一念答先皇。青史书忠烈,应流百世芳。

    却说后主思念赵云昔日之功,祭葬甚厚;封赵统为虎贲中郎,赵广为牙门将,就令守坟。二人辞谢而去。忽近臣奏曰:“诸葛丞相将军马分拨已定,即日将出师伐魏。”后主问在朝诸臣,诸臣多言未可轻动。只因朝臣多有言不当伐魏者,故先生《后出师表》中历历辨之。后主疑虑未决。忽奏丞相令杨仪赍出师表至。后主宣入,仪呈上表章。后主就御案上拆视,其表曰:

    先帝虑汉、贼不两立,

    汉、贼不两立,从来人只解得一半。但曰汉不与贼两立,止是誓不共戴之意耳;不知汉不灭贼,则贼必灭汉,贼亦不与汉两立,此则先主之所深虑也。若第云誓不共戴,又何虑之有哉?今人却是不曾解得“虑”字。王业不偏安,此句承上“虑”字说来。言我不讨贼,则贼必伐我,是偏安不成矣。今人都认作不欲偏安,便觉上文“虑”字说不去。故托臣以讨贼也。重以先帝之托。可见武侯不讨贼,则是不忠;后主不使武侯讨贼,则是不孝。以先帝之明,量臣之才,故知臣伐贼,才弱敌强也。

    “故”字作“固”字解。此四句反说,以跌下文。明明自己谦逊,却借先帝来说。然不伐贼,王业亦亡。正是“不两立”脚注。惟坐而待亡,孰与伐之?是故托臣而弗疑也。此四句正说,自起至此述先帝见托之意。臣受命之日,寝不安席,食不甘味;思惟北征,宜先入南,

    可见先生入南正是为北。故五月渡泸,深入不毛,并日而食。臣非不自惜也,亦反跌一句,以起下文。顾王业不可偏安于蜀都,“不可”犹言“不能”。故冒危难以奉先帝之遗意。自“臣受命”一句至此,自叙其挚先帝之意。而议者谓为非计。只因此一句,生出下文六“未解”来。今贼适疲于西,指街亭之相持。又务于东,指石亭之战败。兵法“乘劳”:此进趋之时也。此四句,正今日伐魏主意。谨陈其事如左:以上作一冒。

    高帝明并日月,谋臣渊深,然涉险被创,危然后安。今陛下未及高帝,谋臣不如良、平,而欲以长策取胜,坐定天下:此臣之未解一也。此言贼不可待其自灭。特借高帝为证,以破议者未可轻动之说。刘繇、王朗,各据州郡,论安言计,动引圣人,群疑满腹,众难塞胸,今岁不战,明年不征,使孙策坐大,遂并江东,此臣之未解二也。此言狃于偏安之必失,又借刘繇、王朗为证,以破议者姑守一隅之说。曹操智计殊绝于人,其用兵也,仿佛孙、吴,然困于南阳,险于乌巢,危于祁连,逼于黎阳,几败北山,殆死潼关,然后伪定一时尔;况臣才弱,而欲以不危而定之,此臣之未解三也。此借曹操之屡败,自解其街亭之败。曹操五攻昌霸不下,四越巢湖不成,任用李服而李服图之,委任夏侯而夏侯败亡,先帝每称操为能,犹有此失,况臣驽下,何能必胜?此臣之未解四也。此又借曹操用人之误,自解其用马谡之误。自臣到汉中,中间期年耳,然丧赵云、阳群、马玉、阎芝、丁立、白寿、刘合、邓铜等及曲长屯将七十余人,突将、无前,丛叟、青羌,散骑武骑一千余人,此皆数十年之内所纠合四方之精锐,非一州之所有;若复数年,则损三分之二也,当何以图敌?此臣之未解五也。此言旧臣代谢,若不及时讨贼,恐将来无讨贼之人。今民穷兵疲,而事不可息,事不可息,则住与行劳费正等,而不及早图之,欲以一州之地与贼持久,此臣之未解六也。此言一隅难恃。

    若不及时讨贼,恐蜀中非持久之地。○以上六段皆用反说,驳倒议者之论。

    夫难平者,事也。昔先帝败军于楚,当此时,曹操拊手,谓天下已定。此是汉败而贼成,汉钝而贼利。

    然后先帝东连吴、越,西取巴、蜀,举兵北征,夏侯授首,此操之失计而汉事将成也。

    此是贼败而汉成,贼钝而汉利。然后吴更违盟,关某毁败,秭归蹉跌,曹丕称帝。汉又败而贼又成,汉又钝而贼又利。凡事如是,难可逆料。此言往事之难料,以见后事之难期。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至于成败利钝,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

    说到终篇下一“死”字,虽云非所逆睹,已预知有五丈原之事。

    后主览表甚喜,即敕令孔明出师。孔明受命,起三十万精兵,令魏延总督前部先锋,径奔陈仓道口而来。

    早有细作报入洛阳。以上按下蜀汉一边,以下再叙魏国一边。司马懿奏知魏主,大会文武商议。大将军曹真出班奏曰:“臣昨守陇西,功微罪大,不胜惶恐。今乞引大军往擒诸葛亮。

    有曹休伐吴,看样也要仔细。臣近得一员大将,使六十斤大刀,骑千里征宛马,开两石铁胎弓,暗藏三个流星锤,百发百中,有万夫不当之勇,乃陇西狄道人,姓王,名双,字子全。臣保此人为先锋。”司马懿进一郝昭,曹真亦荐一王双,互相赌赛。睿大喜,便召王双上殿。视之,身长九尺,面黑睛黄,熊腰虎背。王双之勇在曹真口中叙出,王双之形在曹睿眼中看见。叡笑曰:“朕得此大将,有何虑哉!”遂赐锦袍金甲,封为虎威将军、前部大先锋。

    此曹睿之许褚也。曹真为大都督。真谢恩出朝,遂引十五万精兵,会合郭淮、张合,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