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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回 征南寇丞相大兴师 抗天兵蛮王初受执(1/2)

    孔明通吴之后,便当接以伐魏之事,乃忽置中原而从事于南方者何哉?曰:孙权之兵,曹丕欲借以攻蜀者也;孟获之兵,亦曹丕所欲借以攻蜀者也。魏借孙权以攻蜀,而蜀得收之以为我用;乃魏借孟获以攻蜀,而蜀不得收之为我用。不惟不为我用,又深足为我患,则安得不以全力取之乎?不以全力取之,而遽欲伐魏,则孟获将乘虚而议我之后矣。故凡孔明之通吴,非注意于东,而注意在北;孔明之征南蛮,亦非注意于南,而注意在北也。

    曹操致韩遂之书,妙在先与韩遂看,后与马超看;孔明致雍闿之书,又妙在不令雍闿看,却令高定看。周瑜假作张、蔡之书,妙在不与蒋干看,却令蒋干偷看;孔明假作朱褒之书,又妙在自与高定看,更不消高定偷看。曹操、周郎分用之而各见其奇,孔明兼用之而又各极其变。

    吕凯之图善矣,犹不若马谡之说为善也。何也?吕凯能绘其地,未能绘其人;即能绘其人,未能绘其人之心也。马谡之意不在取其地、取其人,而在取其人之心。故披吕凯之图,能使南方无处不在孔明之目中;听马谡之说,直当使孔明无日不在南人之心中耳。

    用兵之家,但知攻城与兵战,至于攻心、心战之论,则六韬三略之所未及详,黄石素书、孙武十三篇之所未及载也。惟南巢、牧野之师,为能得此意,而不谓马谡能言之;然非待马谡言而孔明始知之,孔明特因马谡之言而愈决之耳。

    此回叙孔明一擒一纵之始事也。而就第一番擒纵之中,已有三番擒纵之妙。如郭焕之被获,是一番擒纵也;董、阿二人之被获,又一番擒纵也;至孟获而三矣。且其间交战者三,而用计者五。若第一番用计,则故以雍闿人认为高定人;第二番用计,则又故以高定人认为雍闿人;第三番用计,则又故以高定之真降认为假降;至于设伏以擒董、阿,设伏以擒孟获,非又用计之第四番、第五番乎?只一起手时,而事之变化,已不可方物如此,岂非绝世奇文!

    却说诸葛丞相在于成都,事无大小,皆亲自从公决断。两川之民,忻乐太平,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又幸连年大熟,老幼鼓腹讴歌,凡遇差徭,争先早办。因此军需器械应用之物,无不完备;米满仓廒,财盈府库。先叙蜀中富庶,以见内安而后可以外攘也。

    建兴三年,益州飞报:“蛮王孟获大起蛮兵十万,犯境侵掠。孟获犹是曹丕五路中之一路,此时乃去而复来。建宁太守雍闿,乃汉朝什方侯雍齿之后,今结连孟获造反。牂牁郡太守朱褒、越嶲郡太守高定,二人献了城;止有永昌太守王伉不肯反。现今雍闿、朱褒、高定三人部下人马,皆与孟获为响导官,攻打永昌郡。今王伉与功曹吕凯,会集百姓,死守此城。”其报甚急。只用传报,不用实叙,皆是省笔。孔明乃入朝奏后主曰:“臣观南蛮不服,实国家之大患也。臣当自领大军,前去征讨。”不伐魏而亲自征蛮,出人意外。后主曰:“东有孙权,北有曹丕,今相父弃朕而去,倘吴、魏来攻,如之奈何?”先有孙权,次说曹丕,且吴方连和,而并言吴、魏来攻,便见其胸中没分晓。孔明曰:“东吴方与我国讲和,料无异心;若有异心,李严在白帝城,此人可当陆逊也。放下东吴。曹丕新败,锐气已丧,未能远图;且有马超守把汉中诸处关口,不必忧也。放下北魏。臣又留关兴、张苞等分两军为救应,保陛下万无一失。今臣先去扫荡蛮方,然后北伐,以图中原,归重中原,征蛮正为伐魏地耳。报先帝三顾之恩,托孤之重。”后主曰:“朕年幼无知,惟相父斟酌行之。”言未毕,班部内一人出曰:“不可!不可!”众视之,乃南阳人也,姓王,名连,字文仪,现为谏议大夫。连谏曰:“南方不毛之地,瘴疫之乡;丞相秉钧衡之重任,而自远征,非所宜也。且雍闿等乃疥癣之疾,丞相只须遣一大将讨之,必然成功。”不知南方未平,不是疥癣之疾,直是心腹之患。孔明曰:“南蛮之地,离国甚远,人多不习王化,收伏甚难,吾当亲去征之。可刚可柔,别有斟酌,非可容易托人。”七纵七擒之意,于此日先定矣,不消待马谡说得。王连再三苦劝,孔明不从。是日,孔明辞了后主,令蒋琬为参军,费祎为长史,董厥、樊建二人为掾史;赵云、魏延为大将,总督军马;王平、张翼为副将;并川将数十员:共起川兵五十万,前望益州进发。似乎小题大做。忽有关公第三子关索,入军来见孔明曰:“自荆州失陷,逃难在鲍家庄养病。每要赴川见先帝报

    仇,疮痕未合,不能起行。近已安痊,打探得东吴仇人已皆诛戮,径来西川见帝,恰在途中遇见征南之兵,特来投见。”关索踪迹,直于此处叙出,补前文所未及。孔明闻之,嗟讶不已;一面遣人申报朝廷,就令关索为前部先锋,一同征南。大队人马,各依队伍而行。饥餐渴饮,夜住晓行;所经之处,秋毫无犯。的是王者之兵。

    却说雍闿听知孔明自统大军而来,即与高定、朱褒商议,分兵三路:高定取中路,雍闿在左,朱褒在右;三路各引兵五六万迎敌。孟获本是一路,忽先有三路。于是高定令鄂焕为前部先锋。焕身长九尺,面貌丑恶,使一枝方天戟,有万夫不当之勇;领本部兵,离了大寨,来迎蜀兵。三路又先写一路。

    却说孔明统大军已到益州界分。前部先锋魏延,副将张翼、王平,纔入界口,正遇鄂焕军马。两阵对圆,魏延出马大骂曰:“反贼早早受降!”鄂焕拍马与魏延交锋,战不数合,延诈败走,焕随后赶来。走不数里,喊声大震,张翼、王平两路军杀来,绝其后路。延复回,三员将并力拒战,生擒鄂焕。解到大寨,入见孔明。孔明令去其缚,以酒食待之。此待孟获之法,先将鄂焕做个引子。问曰:“汝是何人部将?”焕曰:“某是高定部将。”孔明曰:“吾知高定乃忠义之士,今为雍闿所惑,以致如此。吾今放汝回去,令高太守早早归降,免遭大祸。”鄂焕拜谢而去。妙,亦算一擒一纵。回见高定,说孔明之德。定亦感激不已。次日,雍闿至寨。礼毕,闿曰:“如何得鄂焕回也?”定曰:“诸葛亮以义放之。”闿曰:“此乃诸葛亮反间之计,欲令我两人不和,故施此谋也。”雍闿作梗,与高定罪有轻重。定半信不信,心中犹豫。忽报蜀将搦战,闿自引三万兵出迎。战不数合,闿拨马便走。延率兵大进,追杀二十余里。三路中又写一路。次日,雍闿又起兵来迎。孔明一连二日不出。至第四日,雍闿、高定分兵两路,来取蜀寨。三路中并写两路,却不见朱褒一路。

    却说孔明令魏延等两路伺候;果然雍闿、高定两路兵来,被伏兵杀伤大半,生擒者无数,都解到大寨来。雍闿的人,囚在一边;高定的人,囚在一边。却令军士谣说:“但是高定的人免死,雍闿的人尽杀。”妙计。众军皆闻此言。少时,孔明令取雍闿的人到帐前问曰:“汝等皆是何人部从?”众伪曰:“高定部下人也。”必然如此。孔明教皆免其死,与酒食赏劳,令人送出界首,纵放回寨。先发遣雍闿的人,妙在故意认作高定的人,以疑雍闿。孔明又唤高定的人问之。众皆告曰:“吾等实是高定部下军士。”孔明亦皆免其死,赐以酒食。却扬言曰:“雍闿今日使人投降,要献汝主并朱褒首级以为功劳,吾甚不忍。汝等既是高定部下军,吾放汝等回去,再不可背反。若再擒来,决不轻恕。”众皆拜谢而去,次发遣高定的人,又妙在诈称雍闿之约,以疑高定,又带朱褒在内。回到本寨,入见高定,说知此事。定乃密遣人去雍闿寨中探听。却有一般放回的人,言说孔明之德。因此雍闿部军,多有归顺高定之心。虽然如此,高定心中不稳,又令一人来孔明寨中探听虚实。被伏路军捉来见孔明。孔明故意认做雍闿的人。前将雍闿的人,故意认作高定的人;今又将高定的人,故认作雍闿的人。巧妙之极。唤入帐中问曰:“汝元帅既约下献高定、朱褒二人首级,因何误了日期?汝这厮不精细,如何做得细作!”妙在对高定的人说雍闿的话。军士含糊答应。孔明以酒食赐之,修密书一封,付军士曰:“汝持此书付雍闿,教他早早下手,休得误事。”妙在使高定的人致雍闿的书。细作拜谢而去,回见高定,呈上孔明之书,说雍闿如此如此。定看书毕,大怒曰:“吾以真心待之,彼反欲害吾,情理难容!”便唤鄂焕商议。焕曰:“孔明乃仁人,背之不祥。孔明已先下种。我等谋反作恶,皆雍闿之故;不如杀闿以投孔明。”皆在孔明算中。定曰:“如何下手?”焕曰:“可设一席,令人去请雍闿。彼若无异心,必坦然而来;若其不来,必有异心。我主可攻其前,某伏于寨后小路候之;闿可擒矣。”高定从其言,设席请雍闿。闿果疑前日放回军士之言,惧而不来。与假书相合。是夜,高定引兵杀投雍闿寨中。原来有孔明放回免死的人,皆想高定之德,乘时助战。又是孔明先下的种。雍闿军不战自乱。闿上马望山路而走。行不二里,鼓声响处,一彪军出,乃鄂焕也:挺方天戟,骤马当先。雍闿措手不及,被焕一戟刺于马下,就枭其首级。非鄂焕杀之,亦非高定杀之,是孔明杀之耳。闿部下军士皆降高定。

    定引两部军来降孔明,献雍闿首级于帐下。孔明高坐于帐上,喝令左右,推转高定斩首报来。读至此,令人不解其故。定曰:“某感丞相大恩,今将雍闿首级来降,何故斩也?”孔明大笑曰:“汝来诈降。敢瞒吾耶?”实是我瞒他,反说他瞒我。妙甚。定曰:“丞相何以知吾诈降?”孔明于匣中取出一缄,与高定曰:“朱褒已使人密献降书,说你与雍闿结生死之交,岂肯一旦便杀此人?吾故知汝诈也。”既假致雍闿之书,又假作朱褒之书,一派是假。定叫屈曰:“朱褒乃反间之计也,不是朱褒反间,实是孔明反间。丞相切不可信!”孔明曰:“吾亦难凭一面之词。汝若捉得朱褒,方表真心。”杀朱褒,又只用高定,殊不费力。定曰:“丞相休疑。某去擒朱褒来见丞相,若何?”孔明曰:“若如此,吾疑心方息也。”高定即引部将鄂焕并本部兵,杀奔朱褒营来。比及离寨约有十里,山后一彪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