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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回 孔明定计捉张任 杨阜借兵破马超(1/2)

    张任设伏以害庞统,孔明亦设伏以捉张任。同一伏也,而任则在山城,孔明则在平岸;张任则在林木,孔明则在芦苇;张任以强弓硬弩,孔明以长槍砍刀;张任之伏止一处,孔明伏不止一处;张任意在射杀,孔明意在捉活:又有甚不同者。则孔明之用兵为独奇。

    玄德获张任,正当为庞统报仇,而不忍杀之,而欲降之。何哉?盖欲资其才以为用耳。章鄞射杀项梁,而项羽折箭以誓之;朱鲔谮杀刘演,而光武指河而誓之。天下未平,不敢怀怨以待人也。且勿论其远者,曹操不记杀典韦之怨而纳张绣,孙权不记杀凌操之怨而纳甘宁,亦此意也。乃玄德欲任降,而任终不肯降,若张任者,则真断头将军矣。

    杨阜之为韦康报仇,义也;而其攻马超以助曹操,则非义。马腾两番受诏,两番讨贼,固汉之忠臣也;其子之欲雪父恨则孝,承父志而讨国贼则忠。奉一欺君罔上之曹操,而攻一忠孝之马超,以超为贼,而不知操之为贼,故杨阜之义,君子无取焉。

    或曰:杨阜之助操以算马超,与陈登之助操以算吕布,将毋同乎?予曰:不同。马超孝子也,吕布无父之人也。且登之助操,在许田射鹿之前,尔时衣诏未发也,董贵人未死也。魏公未称,九锡未加,操之逆未露,而操之恶未彰,则其挟天子以令诸侯者,陈登信而助之无怪也。至于阜,而衣带诏发矣,董贵人死矣,魏公已称,九锡已加矣。操为国贼,而助国贼者亦贼,杨阜其何说之辞?

    五虎将中,关、张、超、黄皆大将才也。若马超,则丁为战将,而不可为大将。其杀韦康,屠百姓,不得谓之仁矣;其不疑杨阜,不得谓之智矣。前既惑于曹操,而攻韩遂;后复归于张鲁,而拒玄德:此其识见,当在四人之下。

    人谓姜叙之母,同于太史慈之母:慈之母勉其子以报孔融,叙之母勉其子以报韦康,此则其可嘉者也。我谓姜叙之母,异于徐庶之母:庶之母知操之为贼,叙之母不知讨操者之非贼而助操者之为贼,此则其可惜者也。人谓赵昂之妻异于吕布之妻:布之妻阻其夫之出战,昂之妻励其夫以起兵,此则其可嘉者也。我谓赵昂之妻,同于刘表之妻:表之妻背刘备而从曹操,致其身与子俱死;昂之妻助曹操以攻马超,身幸免于死,而亦致其子于死。此又其可惜者也。虽然,郭嘉、程昱等辈,天下所称智谋之士,犹然不明顺逆,而何论于妇人哉?尚论者于杨氏、王氏可勿讥云。

    此回自孔明捉张任之后,便当接马超攻葭萌之事。而马超攻葭萌,由于张鲁遗马超;张鲁遣马超,由于马超投张鲁;马超投张鲁,则又由于杨阜破马超。夫杨阜之与刘璋,风马牛不相及也。而寻原溯委,遂忽然夹叙陇中一段文字,却与五十九回之末遥遥相接,此等叙事,宜求之《左传》、《史记》之中。

    却说张飞问计于严颜,颜曰:“从此取雒城,凡守御关隘,都是老夫所管,官军皆出于掌握之中。今感将军之恩,无可以报,老夫当为前部,所到之处,尽皆唤出拜降。”只因一个断头将军,引出无数降将军。张飞称谢不已。于是严颜为前部,张飞领军随后。凡到之处,尽是严颜所管,都唤出投降。有迟疑未决者,颜曰:“我尚且投降,何况汝乎?”自是望风归顺,并不曾厮杀一场。省事亦省笔。○以下按过翼德一边,接叙玄德一边。

    却说孔明已将起程日期申报玄德,教都会聚雒城。玄德与众官商议:“今孔明、翼德分两路取川,会于雒城,同入成都。水陆舟车已于七月二十日起程,此时将及待到。今我等便可进兵。”黄忠曰:“张任每日来搦战,见城中不出,彼军懈怠不做准备,今日夜间,分兵劫寨,胜如白昼厮杀。”上既写翼德,下又写黄忠。玄德从之。教黄忠引兵取左,魏延引兵取右,玄德取中路。当夜二更,三路军马齐发。张任果然不做准备。汉军拥入大寨,放起火来,烈焰腾空。蜀兵奔走,连夜直赶到雒城,城中兵接应入去。玄德还中路下寨。次日,引兵直到雒城,围住攻打。张任按兵不出。攻到第四日,若孔明未来,便能攻破雒城,便不见孔明用计之妙。玄德自提一军攻打西门,令黄忠、魏延在东门攻打,留南门放军行走。原来南门一带,都是山路;北门有涪水,因此不围。张任望见玄德在西门,骑马往来,指挥打城,从辰至未,人马渐渐力乏。张任教吴兰、雷铜二将引兵出北门,转东门,敌黄忠、魏延;自己却引军出南门,转西门,单迎玄德。前射白马将,是射着假玄德;今出雒城门,是来寻真玄德。城内尽拨民兵上城,擂鼓助喊。

    却说玄德见红日平西,教后军先退。军士方回身,城上一片声喊起,南门内军马突出。张任径来军中捉玄德,玄德军中大乱。黄忠、魏延又被吴兰、雷铜敌住,两下不能相顾。玄德敌不住张任,拨马往山僻小路而走。张任从背后追来,看看赶上。玄德独自一人一马。张任自变量骑赶来。读至此为玄德一吓。玄德正望前尽力加鞭而行,忽山路一军冲来。读至此又为玄德一吓。玄德马上叫苦曰:“前有伏兵,后有追兵,天亡我也!”每于接笋处故作惊人之笔。只见来军当头一员大将,乃是张飞。原来张飞与严颜正从那条路上来,望见尘埃起,知与川兵交战。张飞当先而来,张将军来得突兀,来得凑巧,不如此,不见义释严颜之妙。正撞着张任,便就交马。战到十余合,背后严颜引兵大进。张任火速回身。张飞直赶到城下。张任退入城,拽起吊桥。张飞回见玄德曰:“军师溯江而来,尚且未到,反被我夺了头功。”有得他说嘴。玄德曰:“山路险阻,如何无军阻当,长驱大进,先到于此?”张飞曰:“于路关隘四十五处,皆出老将严颜之功,因此于路并不曾费分毫之力。”不是义释一人,却是智收诸郡。遂把义释严颜之事,从头说了一遍,引严颜见玄德。玄德谢曰:“若非老将军,吾弟安能到此?”即脱身上黄金锁子甲以赐之。为已降者奖,又为未降者劝。严颜拜谢。正待安排宴饮,忽闻哨马回报:“黄忠、魏延和川将吴兰、雷铜交锋,城中吴懿、刘璝又引兵助战,两下夹攻,我军抵敌不住,魏、黄二将败阵投东去了。”不从黄、魏一边叙来,却在刘张一边听得,省笔之法。张飞听得,便请玄德分兵两路,杀去救援。于是张飞在左,玄德在右,杀奔前来。吴懿、刘璝见后面喊声起,慌退入城中。吴兰、雷铜只顾引兵追赶黄忠、魏延,却被玄德、张飞截住归路。黄忠、魏延又回马转攻。吴兰、雷铜料敌不住,只得将本部军马前来投降。严颜之后,又是两个降将军。玄德准其降,收兵近城下寨。

    却说张任失了二将,心中忧虑。吴懿、刘璝曰:“兵势甚危,不决一死战,如何得兵退?一面差人去成都,见主公告急;雒城求救于成都,便为成都求救于汉中张本。一面用计敌之。”张任曰:“吾来日领一军搦战,诈败,引转城北;城内再以一军冲出,截断其中:可获胜也。”吴懿曰:“刘将军相辅公子守城,我引兵冲出助战。”约会已定。次日,张任自变量千人马,摇旗呐喊,出城搦战。张飞上马出迎,更不打话,与张任交锋。战不十余合,张任诈败,繞城而走。张飞尽力追之,吴懿一军截住,张任引军复回,把张飞围在垓心,进退不得。黄忠、魏延捉张任不得,张飞亦捉张任不得,方见下文孔明之妙。正没奈何,只见一队军从江边杀出。当先一员大将,挺槍跃马,与吴懿交锋,只一合,生擒吴懿,战退敌军,救出张飞。视之,乃赵云也。赵云此来,亦来得突兀,来得凑巧,与上文张飞来法一样笔墨。飞问:“军师何在?”云曰:“军师已至,想此时已与主公相见了也。”叙法甚妙。二人擒吴懿回寨。张任自退入东门去了。

    张飞、赵云回寨中,见孔明、简雍、蒋琬已在帐中。飞下马来参军师。不向孔明一边叙来,却从张飞一边看出,用笔之妙。孔明惊问曰:“如何得先到?”玄德具述义释严颜之事。孔明贺曰:“张将军能用谋,皆主公之洪福也。”赵云解吴懿见玄德。玄德曰:“汝降否?”吴懿曰:“我既被捉,如何不降?”又是一个降将军。玄德大喜,亲解其缚。孔明问:“城中有几人守城?”吴懿曰:“有刘季玉之子刘循,辅将刘璝、张任。刘璝不打紧;张任乃蜀郡人,极有胆略,不可轻敌。”但借吴懿口中写张任,写张任正是写孔明。孔明曰:“先捉张任,然后取雒城。”问:“城东这座桥名为何桥?”吴懿曰:“金雁桥。”孔明遂乘马至桥边,繞河看了一遍,回到寨中,唤黄忠、魏延听令曰:“离金雁桥南五六里,两岸都是芦苇蒹葭,可以埋伏。金雁桥可为落凤坡答礼。魏延引一千槍手伏于左,单戳马上将;黄忠引一千刀手伏于右,单砍坐下马。杀散彼军,张任必投山东小路而来。张翼德引一千军,伏在那里,就彼处擒之。”又唤赵云伏于金雁桥北:“待我引张任过桥,你便将桥拆断,却勒兵于桥北,遥为之势,使张任不敢望北走,退投南去,却好中计。”每处用计,只是如此如此而已,此处详叙在前,又是一样笔法。调遣已定,军师自去诱敌。

    却说刘璋差卓鹰、张翼二将,前至雒城助战。张任教张翼与刘璝守城,自与卓膺为前后二队,任为前队,膺为后队,出城退敌。孔明引一队不整不齐军,妙在不整不齐。过金雁桥来与张任对阵。孔明乘四轮车,纶巾羽扇而出,两边百余骑簇拥,遥指张任曰:“曹操以百万之众,闻吾之名,望风而走;今汝何人,敢不投降?”天下惟没用的人,最会说大话。不但不整不齐是诱敌,即说大话亦是诱敌。张任看见孔明军伍不齐,在马上冷笑曰:“人说诸葛亮用兵如神,原来有名无实!”把槍一招,大小军校齐杀过来。孔明弃了四轮车,上马退走过桥。张任从背后赶来,过了金雁桥,见玄德军在左,严颜军在右,冲杀将来。张任知是计,急回军时,桥已拆断了。过桥拆桥,何今日孔明之多也。一笑。欲投北去,只见赵云一军隔岸摆开,遂不敢投北,径往南繞河而走。走不到五七里,早到芦苇丛杂处。魏延一军从芦中忽起,都用长槍乱戳。黄忠一军伏在芦苇里,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