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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回 玄德智激孙夫人 孔明二气周公瑾(1/2)

    王允以美人计赚两人,只是一番;周瑜以美人计赚一人,却有两番。王允则专用实,周瑜则前虚而后实也:始之诈言入赘,诱其至吴,是虚以美人赚之;继欲娱其耳目,惑其心志,是实以美人赚之。计亦巧矣!孰知王允赚两人而皆得,周瑜赚一人而亦失;王允一用而辄得,周瑜两用而终失乎!

    孙夫人房内设兵,而玄德心常凛凛。玄德非畏兵,而畏夫人之兵;亦非畏夫人,而畏好兵之夫人也。每怪今之惧内者,其夫人未尝好兵,而亦畏之,何也?曰:虽不好兵,而未尝不好战;好战而甚于好兵也。只夫人便是兵,又何必房中设兵而后谓之兵耶?

    甚矣,孔明之计之妙也!既借孙权之母、周瑜之丈人为玄德成婚之助,又即借孙权之妹为玄德归荆州之助。不但乔国老、吴国太为孔明所借,即孙夫人亦为孔明所借矣。国老可借,国母可借,夫人可借,而荆州大何不可借哉?

    孙夫人之配玄德,如齐姜之配重耳,皆丈夫女也。重耳不欲去而齐姜遣之,玄德欲去而孙夫人从之。齐姜听重耳独去,不独去恐去不成;孙夫人与玄德同去,不同去也去不成。重耳之去,齐姜不告于其父;玄德之去,孙夫人不告于其兄。一则杀采桑之女,是英雄手段;一则退拦路之兵,亦是英雄手段。

    玄德在车前哀告夫人,涕泣请死,活似妇人乞怜取妍,在丈夫面前放刁模样。以英雄人作此儿女态,是特孔明之所教耳。不想今日风俗,夫网不振,竟若深得孔明妙计者。第三个锦囊,更不消卧龙先生传授得也。

    吕布送女,送不过去,为撞着拉亲的曹老瞒;孙权追妹,追不转来,为遇着接亲的诸葛亮。袁术讨不成媳妇,止折了一个媒人;孙权杀不得妹夫,干赔了一个妹子。前后遥遥映像成趣。

    老新郎学作妇人腔,宛然弱婿;小媳妇偏饶男子气,壮矣贤妻。一个向娘子身边长跪,顾不得膝下有黄金;一个为丈夫面上生嗔,那怕他军前排白刃。家将畏主人而尤畏其妹,赘婿之惧内可知;新娘听丈夫而不听其兄,女生之向外益信。前日单身入赘,赠嫁的只有赵子龙;今日两口回门,送亲的却是周公瑾。化难生恩的刘备,阑干贯索,翻成天喜红鸾;弄巧成拙的周郎,阳错阴差,引出丧门吊客。此数联俱绝倒。

    却说玄德见孙夫人房中两边枪刀森列,侍婢皆佩剑,不觉失色。管家婆进曰:“贵人休得惊惧:夫人自幼好观武事,居常令侍婢击剑为乐,故尔如此。”今人妇人所乐之兵器,又是一样。玄德曰:“非夫人所观之事,吾甚心寒,可命暂去。”管家婆禀复孙夫人曰:“房中摆列兵器,娇客不安,今且去之。”孙夫人笑曰:“厮杀半生,尚惧兵器乎?”虽然厮杀半生,却不曾与女将军厮杀。命尽撤去,令侍婢解剑伏侍。当夜玄德与孙夫人成亲,两情欢洽。中间藏着无数欢洽。玄德又将金帛散给侍婢,以买其心。不但欲夫人欢洽,并欲侍婢欢洽。妙。先教孙干回荆州报喜。自此连日饮酒。国太十分爱敬。女婿得岳母喜欢,那得做不起。

    却说孙权差人来柴桑郡报周瑜,说:“我母亲力主,已将吾妹嫁刘备。不想弄假成真,此事还复如何?”瑜闻大惊,撮合者乃是令岳。行坐不安,乃思一计,修密书付来人持回见孙权。权拆书视之。书略曰:

    瑜所谋之事,不想反复如此。既已弄假成真,又当就此用计。刘备以枭雄之姿,有关、张、赵云之将,更兼诸葛用谋,必非久屈人下者。愚意莫如软困之于吴中:盛为筑宫室以丧其心志;多送美色玩好以娱其耳目;使分开关、张之情,隔远诸葛之契,各置一方,然后以兵击之,大事可定矣。今若纵之,恐蛟龙得**,终非池中物也。愿明公熟思之。

    孙权看毕,以书示张昭。昭曰:“公瑾之谋,正合愚意。刘备起身微末,奔走天下,未尝受享富贵。今若以华堂大厦,子女金帛,令彼享用,自然疏远孔明、关、张等,使彼各生怨望,然后荆州可图也。主公可依公瑾之计而速行之。”前是假用美人计,此却真用美人计矣。权大喜,即日修整东府,广栽花木,盛设器用,请玄德与妹居住;又增女乐数十余人,并金玉锦绮玩好之物。国太只道孙权好意,喜不自胜。为丈母者,不但望婿女相得,尤喜郎舅相得。玄德果然被声色所迷,全不想回荆州。已入温柔乡矣。

    却说赵云与五百军在东府前住,终日无事,玄德太忙,子龙甚闲。只去城外射箭走马。看看年终。云猛省:“孔明吩咐三个锦囊与我,教我一到南徐,开第一个;住到年终,开第二个;临到危急无路之时,开第三个:于内有神出鬼没之计,可保主公回家。孔明附耳吩咐语,至此方纔补出。此时岁已将终,主公贪恋女色,并不见面,何不拆开第二个锦囊,看计而行?”玄德恋着贴肉的锦被,亏得赵云有贴肉的锦囊。遂拆开视之。原来如此神策。即日径到府堂,要见玄德。侍婢报曰:“赵子龙有紧急事来报贵人。”玄德唤入问之。云佯作失惊之状第一个锦囊用着乔国老并五百个军士,第二个锦囊却只用赵云一人。曰:“主公深居画堂,不想荆州耶?”玄德曰:“有甚事如此惊怪?”云曰:“今早孔明使人来报,说曹操要报赤壁鏖兵之恨,起精兵五十万,杀奔荆州,甚是危急,请主公便回。”此是锦囊定计。玄德曰:“必须与夫人商议。”云曰:“若和夫人商议,必不肯教主公回。不如休说,今晚便好起程。迟则误事!”此是子龙激语。玄德曰:“你且暂退,我自有道理。”云故意催逼数番而出。妙甚。玄德入见孙夫人,暗暗垂泪。孙夫人曰:“丈夫何故烦恼?”玄德曰:“念备一身飘荡异乡,生不能侍奉二亲,又不能祭祀宗祖,乃大逆不孝也。今岁旦在迩,使备悒怏不已。”且说三分话。孙夫人曰:“你休瞒我,我已听知了也!方纔赵子龙报说荆州危急,你欲还乡,故推此意。”已知其心。玄德跪而告曰:“夫人既知,备安敢相瞒。备欲不去,使荆州有失,被天下人耻笑;欲去,又舍不得夫人:因此烦恼。”前跪丈母,今跪夫人;前在有人处跪,今在无人处跪。此是从来做丈夫的衣钵,今日流传更广。夫人曰:“妾已事君,任君所之,妾当相随。”此时夫人亦是孔明囊中之物矣。玄德曰:“夫人之心,虽则如此,争奈国太与吴侯安肯容夫人去?夫人若可怜刘备,暂时辞别。”言毕,泪如雨下。本是要他同去,反说暂时辞别。诈甚,妙甚。孙夫人劝曰:“丈夫休得烦恼。妾当苦告母亲,必放妾与君同去。”玄德曰:“纵然国太肯时,吴侯必然阻挡。”是要他瞒着哥哥。孙夫人沈吟良久,乃曰:“妾与君正旦拜贺时,推称江边祭祖,不告而去,若何?”玄德又跪而谢曰:“若如此,生死难忘!切勿漏泄。”善哭又善跪,夫人安得不入其玄中。两个商议已定。玄德密唤赵云分付:“正旦日,你先引军士出城,于官道等候。吾推祭祖,与夫人同走。”云领诺。

    建安十五年春正月元旦,吴侯大会文武于堂上。玄德与孙夫人入拜国太。孙夫人曰:“夫主想父母宗祖坟墓,俱在涿郡,昼夜伤感不已。今日欲往江边,望北遥祭,须告母亲得知。”听着丈夫之语,连母亲面前亦无实话。今日此风亦盛。国太曰:“此孝道也,岂有不从?汝虽不识舅姑,可同汝夫前去祭拜,亦见为妇之礼。”俱在孔明算中。孙夫人同玄德拜谢而出。此时只瞒着孙权。夫人乘车,止带随身一应细软。玄德上马,自变量骑跟随出城,与赵云相会。五百军士前遮后拥,离了南徐,趱程而行。拣元旦回门,既是新春吉日;拣元旦逃走,妙在出奇不意。

    当日孙权大醉,左右近侍扶入后堂,文武皆散。比及众官探得玄德、夫人逃遁之时,天色已晚。要报孙权,权醉不醒。及至睡觉,已是五更。妹夫去远了。次日,孙权闻知走了玄德,急唤文武商议。张昭曰:“今日走了此人,早晚必生祸乱。可急追之。”孙权令陈武、潘璋选五百精兵,无分昼夜,务要赶上拿回。二将领命去了。孙权深恨玄德,将案上玉砚摔为粉碎。为破曹而砍案,为追刘而摔砚。而曹可破,刘不可追,非若甘露寺中之石,可以随我所愿也。程普曰:“主公空有冲天之怒,某料陈武、潘璋必擒此人不得。”权曰:“焉敢违我令!”普曰:“郡主自幼好观武事,严毅刚正,诸将皆惧。既然肯顺刘备,必同心而去。所追之将,若见郡主,岂肯下手?”权大怒,掣所佩之剑,唤蒋钦、周泰听令,曰:“汝二人将这口剑去取吾妹并刘备头来!违令者立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