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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玄德用计袭樊城 元直走马荐诸葛(1/2)

    孔明乃<三国志>中第一妙人也。读<三国志>者必贪看孔明之事,乃阅过三十五回,尚不见孔明出现,令人心痒难熬;乃水镜说出伏龙二字,偏不肯便道姓名,愈令人心痒难熬。至此回徐庶既去之后,再回身转来,方纔说出孔明。读者至此,急欲观其与玄德相遇矣;孰意徐庶往见,而孔明作色,却又落落难合。写来如海上仙山,将近忽远。绝世妙人,须此绝世妙文以副之。

    叙单福用兵处,不须几;然设伏料敌,破阵取城之能,已略见一斑矣。后文有孔明无数神机妙算,此先有单福小试其端以引之。如将观名优演名剧,而此回则是副末登场也。

    此回以孔明为主,而单福其宾也,即庞统亦其宾也。水镜双荐伏龙、凤雏,而单福专荐伏龙,带言凤雏。于孔明则详之,于庞统则略之,是又有宾主之别焉。盖主为重,则宾为轻。故玄德既知单福之即是元直,并不提起水镜庄上先曾听见;既知凤雏即是庞统,并不提起牧童口中先曾说出。此非玄德于此有所不暇言,而实作者于此亦有所不暇记。总之注意在正笔,而旁笔皆在所省耳。

    庞统有叔,孔明亦有叔;徐庶有弟,孔明亦有弟。庞统之叔与水镜为友,孔明之叔与刘表为交。徐庶则母在而弟亡,孔明则弟在而父亡。庞统来历在牧童口中叙出,徐庶来历在程昱口中叙出,孔明来历在徐庶口中叙出。叙庞统止及其叔,叙徐庶止及其母与弟,叙孔明则不但及其弟与叔,并及其父与祖。或先或后,或略或详,参差错落,真叙事妙品。

    渐离以筑击秦皇而秦皇杀渐离,徐母以砚击曹操而曹操不敢杀徐母,是徐母之威更烈于渐离矣。张良击秦不中而不见执于秦,徐母击操不中而拼见执于操,是徐母之胆更壮于张良矣。奇妇人胜似奇男子,不独列女传中罕见之,即豪士传中亦罕见之。

    蔡瑁假玄德之诗而刘表疑之,程昱假徐母之书而徐庶信之,岂庶之智不如表哉?情切于母子故也。缓则易于审量,急则不及致详;疏则旁观者清,亲则关心者乱。若徐庶迟疑不赴,不成其为孝子矣。故君子于徐庶无讥焉。

    曹操不强留关公,以全其兄弟之义;玄德不强留徐庶,以全其母子之恩。两人之心同乎?曰:不同。曹操之于关公,佯纵之而阴阻之,及阻之不得而后送之;若玄德之于徐庶,则竟送之而已。且曹操深欲袁绍之杀玄德,而玄德惟恐曹操之杀徐母。一诈一诚,相去何啻天渊。

    观玄德与徐庶作别一段,长亭分手,肠断阳关,“瞻望弗及,伫立以泣”,胜读唐人送别诗数十首,几令人潸然下泪矣。乃忽然荐起一卧龙先生,顿使玄德破涕为欢,回愁作喜。一回之内,半幅之间,而哀乐倏变,奇事奇文。

    却说曹仁忿怒,遂大起本部之兵,星夜渡河,意欲踏平新野。极写曹仁声势,以显单福之能。且说单福得胜回县,谓玄德曰:“曹仁屯兵樊城,今知二将被诛,必起大军来战。”玄德曰:“当何以迎之?”福曰:“彼若尽提兵而来,樊城空虚,可乘间夺之。”写单福宛然一武侯小样。玄德问计。福附耳低言如此如此。此处妙在不叙明白。玄德大喜,预先准备已定。忽报马报说曹仁引大军渡河来了。单福曰:“果不出吾之料!”遂请玄德出军迎敌。两阵对圆,赵云出马,唤彼将答话。曹仁命李典出阵,与赵云交锋。约战十数合,李典料敌不过,拨马回阵。云纵马追赶,两翼军射住,遂各罢兵归寨。李典回见曹仁,言彼军精锐,不可轻敌,不如回樊城。又与下文失樊城相照。曹仁大怒曰:“汝未出军时,已慢吾军心;今又卖阵,罪当斩首!”便喝刀斧手推出李典要斩;众将苦告方免。乃调李典领后军,仁自引军为前部。次日,鸣鼓进军,布成一个阵势,使人问玄德曰:“识吾阵否?”极写曹仁弄巧,以显单福之智。单福便上高处观看毕,谓玄德曰:“此‘八门金锁阵’也。武侯八阵图,陆逊入而不觉;曹仁八阵势,单福一见便知。八门者: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如从生门、景门、开门而入则吉;从伤门、惊门、休门而入则伤;从杜门、死门而入则亡。今八门虽布得整齐,只是中间通欠主将。见笑大方。如从东南角上生门击入,往正西景门而出,其阵必乱。”又写单福宛然一武侯小样。玄德传令,教军士把住阵角,命赵云引五百军从东南而入,径往西出。云得令,挺枪跃马,引兵径投东南角上,吶喊杀入中军。曹仁便投北走,云不追赶,却突出西门,又从西杀转东南角上来。曹仁军大乱。此非写赵云,是写单福。玄德麾军冲击,曹兵大败而退。单福命休追赶,收军自回。

    却说曹仁输了一阵,方信李典之言,因复请典商议,言:“刘备军中必有能者,妙在此时不知是单福。吾阵竟为所破。”李典曰:“吾虽在此,甚忧樊城。”又为后文失樊城反照。曹仁曰:“今晚去劫寨。如得胜,再作计议;如不胜,便退军回樊城。”李典曰:“不可。刘备必有准备。”仁曰:“若如此多疑,何以用兵?”遂不听李典之言。自引军为前队,使李典为后应,当夜二更劫寨。

    却说单福正与玄德在寨中议事,忽信风骤起。福曰:“今夜曹仁必来劫寨。”玄德曰:“何以敌之?”福笑曰:“吾已预算定了。”又宛然一武侯小样。遂密密分拨已毕。至二更,曹仁兵将近寨,只见寨中四围火起,烧着寨栅。曹仁知有准备,急令退军。赵云掩杀将来。仁不及收兵回寨,急望北河而走。将到河边,纔欲寻船渡河,岸上一彪军杀到,为首大将,乃张飞也。此皆在前附耳低言之中,不是写张飞,是写单福。曹仁死战,李典保护曹仁下船渡河。曹军大半淹死水中。曹仁渡过河面,上岸奔至樊城,令人叫门。只见城上一声鼓响,一将引军而出,大喝曰:“吾已取樊城多时矣!”众惊视之,乃关云长也。此亦在前附耳低言之中,不是写云长,是写单福。○写袭樊城不用实叙,最省笔。仁大惊,拨马便走。云长追杀过来。曹仁又折了好些军马,星夜投许昌。于路打听,方知有单福为军师,设谋定计。妙在路上方知,曲折之甚。

    不说曹仁败回许昌。且说玄德大获全胜,引军入樊城,县令刘泌出迎。玄德安民已定。那刘泌乃长沙人,亦汉室宗亲,遂请玄德到家,设宴相待。只见一人侍立于侧。玄德视其人器宇轩昂,因问泌曰:“此何人?”泌曰:“此吾之甥寇封,本罗侯寇氏之子也,因父母双亡,故依于此。”玄德爱之,欲嗣为义子。刘泌欣然从之,遂使寇封拜玄德为父,改名刘封。忙中夹叙刘封承嗣事,却并非闲笔。玄德带回,令拜云长、翼德为叔。云长曰:“兄长既有子,何必用螟蛉?后必生乱。”云长收关平为子,而独不欲玄德收寇封者,臣之子无争立之嫌,君之子则有争立之嫌故也。玄德曰:“吾待之如子,彼必事吾如父,何乱之有!”云长不悦。为后孟达说刘封伏线。玄德与单福计议,令赵云引一千军守樊城。玄德领众自回新野。

    却说曹仁与李典回许都见曹操,泣拜于地请罪,具言损将折兵之事。操曰:“胜负乃军家之常。但不知谁为刘备画策?”问得紧要。曹仁言是单福之计。操曰:“单福何人也?”不但曹操不知其为何人,即玄德此时亦未知其果何人也。程昱笑曰:“此非单福也。奇绝。此人幼好学击剑,中平末年,尝为人报仇杀人,披发涂面而走,为吏所获。问其姓名不答,吏乃缚于车上,击鼓行于市,令市人识之,虽有识者不敢言。而同伴窃解救之,乃更姓名而逃,折节向学,遍访名师。尝与司马徽谈论。始为豪侠,继为名士。此人乃颍川徐庶,字符直。单福乃其托名也。”单福真姓名,直至此处,方借程昱口中叙明。妙甚。操曰:“徐庶之才,比君何如?”昱曰:“十倍于昱。”与后元直赞孔明语相似。操曰:“惜乎贤士归于刘备,羽翼成矣!奈何?”昱曰:“徐庶虽在彼,丞相要用,召来不难。”操曰:“安得彼来归?”昱曰:“徐庶为人至孝。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庶既孝子,即安肯为操用乎?幼丧其父,止有老母在堂。现今其弟徐康已亡,老母无人侍养。丞相可使人赚其母至许昌,令作书召其子,则徐庶必至矣。”不以丞相召之,而以母召之,固知庶之不可召也。操大喜,使人星夜前去取徐庶母。不一日,取至。省笔。操厚待之。因谓之曰:“闻令嗣徐元直,乃天下奇才也。今在新野,助逆臣刘备,背叛朝廷,正犹美玉落于污泥之中,诚为可惜。今烦老母作书,唤回许都,吾于天子之前保奏,必有重赏。”先以助逆肯叛恐之,继以美玉污泥动之,而后复称天子以压之,举重赏以陷之:全是欺妇人语。遂命左右捧过文房四宝,命徐母作书。徐母曰:“刘备何如人也?”不亟发作,先问一句。妙甚。操曰:“沛郡小辈,妄称皇叔,全无信义,所谓外君子而内小人者也。”先说玄德并非宗室,后说玄德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