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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屯土山关公约三事 救白马曹操解重围(2/2)

色。操以三事中第二事试之,而公男女之辨凛然不乱。操见公如此,愈加敬服。既到许昌,操拨一府与关公居住。关公分一宅为两院,内门拨老军十人把守,关公自居外宅。操引关公朝见献帝。帝命为偏将军,公谢恩归宅。操次日设大宴,会众谋臣武士,以客礼待关公,延之上座。礼貌不足以结之。又备绫锦及金银器皿相送。关公都送与二嫂收贮。金帛不足以动之。○为后封金伏笔。关公自到许昌,操待之甚厚:小宴三日,大宴五日。又送美女十人,使侍关公,关公尽送入内门,令伏侍二嫂。好色不足以眩之。却又三日一次,于内门外躬身施礼,动问:“二嫂安否?”二夫人回问皇叔之事毕,曰“叔叔自便。”关公方敢退回。今天下有如此悌弟否?操闻之,又叹服关公不已。一日,操见关公所穿绿锦战袍已旧,即度其身品,取异锦作战袍一领相赠。关公受之,穿于衣底,上仍用旧袍罩之。“衣锦尚絅”非恶其文之着,恶其旧之没也。操笑曰:“云长何如此之俭乎?”公曰:“某非俭也。旧袍乃刘皇叔所赐,某穿之如见兄,而不敢以丞相之新赐,而忘兄长之旧赐,故穿于上。”至性至情,读至此令人泪下。操叹曰:“真义士也!”然口虽称羡,心实不悦。

    一日,关公在府,忽报:“内院二夫人哭倒于地,不知为何,请将军速入。”关公乃整衣跪于内门外,问:“二嫂为何悲泣?”甘夫人曰:“我夜梦皇叔身陷于土坑之内,觉来与糜夫人论之,想在九泉之下矣,是以相哭。”董承有梦,甘夫人亦有梦;董之梦似吉反凶,甘之梦似凶反吉。梦长梦短,各自成趣。关公曰:“梦寐之事,不可凭信。此是嫂嫂想念之故。请勿忧愁。”正说间,适曹操命使来请关公赴宴。公辞二嫂,往见操。操见公有泪容,前不叙关公下泪,此于曹操眼中补出。○关公之泪亦自难落。问其故。公曰:“二嫂思兄痛哭,不由某心不悲。”操笑而宽解之,频以酒相劝。公醉,自绰其髯而言曰:“生不能报国家,而背其兄,徒为人也!”酒后心热,乘醉绰髯,写关公如画。操问曰:“云长髯有数乎?”不慰其言中之意,而但问其手中之髯,极力把闲语漾开去,最得为人解闷之法。公曰:“约数百根。每秋月约退三五根。冬月多以皂纱囊裹之,恐其断也。”陆士龙自爱其须,惟公亦然。操以纱锦作囊,与关公护髯。媚其人,并媚其髯,媚人当如是矣。次日早朝见帝,帝见关公一纱锦囊垂于胸次,帝问之。关公奏曰:“臣髯颇长,丞相赐囊贮之。”帝令当殿披拂,过于其腹。帝曰:“真美髯公也!”此须既贮相囊,又经御赏,须之遭际,可谓独奇。因此人皆呼为“美髯公”。闲笔,趣甚。忽一日,操请关公宴。临散,送公出府,见公马瘦,操曰:“公马因何而瘦?”关公曰:“贱躯颇重,马不能载,因此常瘦。”操令左右备一马来,须臾牵至。那马身如火炭,状甚雄伟。操指曰:“公识此马否?”公曰:“莫非吕布所骑赤兔马乎?”自白门楼后此马不知下落,今忽然出现。操曰:“然也。”遂并鞍辔送与关公。人择主,马亦择主。幸哉赤兔,今乃得其主矣。○赤面人骑赤兔马,正如秋水长天。关公再拜称谢。操不悦曰:“吾累送美女金帛,公未尝下拜;公平日之不轻下拜,今在曹操口中补出。今吾赠马,乃喜而再拜:何贱人而贵畜耶?”关公曰:“吾知此马日行千里,今幸得之,若知兄长下落,可一日而见面矣。”非为马而拜,为兄而拜也。操愕然而悔。关公辞去。后人有诗叹曰:

    威倾三国着英豪,一宅分居义气高。奸相枉将虚礼待,岂知关羽不降曹。

    操问张辽曰:“吾待云长不薄,而彼常怀去心,何也?”辽曰:“容某探其情。”次日,往见关公。礼毕,辽曰:“我荐兄在丞相处,不曾落后。”公曰:“深感丞相厚意。只是吾身虽在此,心念皇叔,未尝去怀。”心口如一,略无隐讳。辽曰:“兄言差矣,处世不分轻重,非丈夫也。玄德待兄,未必过于丞相;兄何故只怀去志?”公曰:“吾固知曹公待吾甚厚。奈吾受刘皇叔厚恩,誓以共死,不可背之。吾终不留此。要必立效以报曹公,然后去耳。”出言如金石。辽曰:“倘玄德已弃世,公何所归乎?”公曰:“愿从于地下。”不负桃园同死之盟。辽知公终不可留,乃告退。回见曹操,具以实告。操叹曰:“事主不忘其本,乃天下之义士也。”关公之义,能使奸雄心折。

    荀彧曰:“彼言立功方去,若不教彼立功,未必便去。”操然之。按住云长一边,以下再叙玄德。

    却说玄德在袁绍处,旦夕烦恼。绍曰:“玄德何故常忧?”玄德曰:“二弟不知音耗,妻小陷于曹贼。玄德处处先说兄弟,后及妻小。上不能报国,下不能保家,安得不忧?”绍曰:“吾欲进兵赴许都久矣。方今春暖,正好兴兵。”便商议破曹之策。田丰谏曰:“前操攻徐州,许都空虚,不及此时进兵。今徐州已破,操兵方锐,未可轻敌。不如以久持之,待其有隙而后可动也。”田丰第一次不欲战,第二次欲战,今第三次又不欲战,随时通变,正与沮授不同。绍曰:“待我思之。”因问玄德曰:“田丰劝我固守,何如?”玄德曰:“曹操欺君之贼,明公若不讨之,恐失大义于天下。”玄德只以衣带诏为重。绍曰:“玄德之言甚善。”遂欲兴兵。田丰又谏。绍怒曰:“汝等弄文轻武,使我失大义!”田丰顿首曰:“若不听臣良言,出师不利。”绍大怒,欲斩之。玄德力劝。乃囚于狱中。不听其言,又辱其身。待士如此,安能胜操乎?沮授见田丰下狱,乃会其宗族,尽散家财,与之诀曰:“吾随军而去,胜则威无不加,败则一身不保矣!”众皆下泪送之。与蹇叔哭师相似。

    绍遣大将颜良作先锋,进攻白马。沮授谏曰:“颜良性狭,虽骁勇,不可独任。”绍曰:“吾之上将,非汝等可料。”大军进发至黎阳,东郡太守刘延告急许昌。曹操急议兴兵抵敌。关公闻知,遂入相府见操曰:“闻丞相起兵,某愿为前部。”只为欲去,故急欲立功。操曰:“未敢烦将军。早晚有事,当来相请。”关公乃退。操引兵十五万,分三队而行,于路又连接刘延告急文书。操先提五万军亲临白马,靠土山札住。又是一座土山。遥望山前平川旷野之地,颜良前部精兵十万,排成阵势。操骇然,回顾吕布旧将宋宪曰:“吾闻汝乃吕布部下猛将,今可与颜良一战。”宋宪领诺,绰槍上马,直出阵前。颜良横刀立马于门旗下;见宋宪马至,良大喝一声,纵马来迎。战不三合,手起刀落,斩宋宪于阵前。曹操大惊曰:“真勇将也!”魏续曰:“杀我同伴,愿去报

    仇!”操许之。续上马持矛,径出阵前,大骂颜良。良更不打话,交马一合,照头一刀,劈魏续于马下。吕布之马,已为关公所骑;吕布之将,又为颜良所杀。操曰:“今谁敢当之?”徐晃应声而出,与颜良战二十合,败归本阵。写得颜良声势,越衬得云长声势。诸将栗然。曹操收军,良亦引军退去。操见连折二将,心中忧闷。程昱曰:“某举一人,可敌颜良。”操问是谁。昱曰:“非关公不可。”操曰:“吾恐他立了功便去。”昱曰:“刘备若在,必投袁绍。今若使云长破袁绍之兵,绍必疑刘备而杀之矣。备既死,云长又安往乎?”是直欲借云长之手以杀玄德也,昱之计亦谲矣哉!操大喜,遂差人去请关公。关公即入辞二嫂。二嫂曰:“叔今此去,可打听皇叔消息。”早为后回伏线。关公领诺而出,提青龙刀,上赤兔马,此关公第一次试马。○青龙、赤兔,正复成对。引从者数人,直至白马来见曹操。操叙说颜良连诛二将:“勇不可当,特请云长商议。”关公曰:“容某观之。”操置酒相待。忽报颜良搦战,操引关公上土山观看。操与关公坐,诸将环立。所谓以客礼相待。曹操指山下颜良排的阵势,旗帜鲜明,枪刀森布,严整有威,乃谓关公曰:“河北人马如此雄壮!”关公曰:“以吾观之,如土鸡瓦犬耳!”语殊趣。○鸡犬矣,又以土瓦为之,轻之殊甚。操又指曰:“麾盖之下,绣袍金甲,持刀立马者,乃颜良也。”关公举目一望,谓操曰:“吾观颜良,如插标卖首耳!”山前颜铺,出卖首级,不误主顾。○关公出语,亦甚风流。然则世之建虚名者,大半皆卖首之标矣。操曰:“未可轻视。”夸奖颜良,正激怒关公。不用请他,却用激他,奸甚。关公起身曰:“某虽不才,愿去万军中取其首级,来献丞相。”张辽曰:“军中无戏言,云长不可忽也。”亦激他一句。关公奋然上马,倒提青龙刀,跑下土山来;凤目圆睁,蚕眉直竖,直冲彼阵。河北军如波开浪裂。关公径奔颜良。颜良正在麾盖下,见关公冲来,方欲问时,关公赤兔马快,早已跑到面前。颜良措手不及,被云长手起一刀,刺于马下。杀得出其不意,所以谓之刺也。忽地下马,割了颜良首级,拴于马项之下。插标卖首,今已被青龙刀买去矣。飞身上马,提刀出阵,如入无人之境。描写神威,真如生龙活虎。

    河北兵将大惊,不战自乱,曹军乘势攻击,死者不可胜数,马匹器械,抢夺极多。关公纵马上山,众将尽皆称贺。公献首级于操前。操曰:“将军真神人也!”关公曰:“某何足道哉!吾弟张翼德,于百万军中取上将之头,如探囊取物耳。”既念其兄,又夸其弟,公固处处不忘兄弟也。○“探囊取物”与“插标卖首”,正映像成趣。○叙关公一边太热,觉翼德一边太冷,却从关公口中突然一提。操大惊,回顾左右曰:“今后如遇张翼德,不可轻敌。”令写于衣袍襟底以记之。为长板桥伏笔。

    却说颜良败军奔回,半路迎见袁绍,报说被赤面长须使大刀一勇将不知其名,但言其状,在河北军士眼中口中,画出一关公。匹马入阵斩颜良而去,因此大败。绍惊问曰:“此人是谁?”沮授曰:“此必是刘玄德之弟关云长也。”绍大怒,指玄德曰:“汝弟斩吾爱将,汝必通谋,留尔何用!”唤刀斧手推出玄德斩之。使袁绍此时果杀玄德,云长知之,必立誓报

    仇,务杀袁绍而后死。是既借云长之手以杀玄德,又借云长之手以杀袁绍也。程昱之计,真是可畏。正是:

    初见方为座上客,此日几同阶下囚。

    未知玄德性命如何,且听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