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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巧语说风情不妨画卯 苦心尝药味慨试鸾刀(2/2)

秀春瞧见,羞的无地自容。

    桑**走到炕沿坐下,低头笑道:“孩子,你这会儿是我的谁?”秀春答道:“是你的媳妇。”桑**笑道:“真是好孩子。咱们这会儿是一家人了,也别藏藏隐隐的,往后倒难说话。我同你哥哥明说是认的儿子,暗地下原是夫妻。今儿你算了是他的正经老婆,将来我也不占你的道儿。我一个月只要两天,让我画个卯儿,咱们这会儿三面讲下。”秀春笑道:“就是这样。”桑**道:“既是讲定,你瞧着我来画卯。”三人彼此无忌,狂够多时,桑**取出衣服穿好。秀春匀了画,抿掠云鬓走出外间,将酒温热斟一大杯,三个人口相受授,吃了同心酒。此时秀春同桑进良竟有说不尽的深情恩爱,拉着他叮咛嘱咐说了又说,再订佳期。

    且说秋水堂的众人等着紫箫、秀春两个,梦玉道:“秀春姐去瞧他干妈,我刚才遇见的。谁去叫他?我去瞧瞧紫姐姐就来。”书带道:“我去瞧秀丫头。”于是,两人出席离了秋水堂,走出门,各人分路。

    且说紫箫在院里的茶房内亲自收拾,将那只老鸭子炖的十分清洁香美,祝露吃着甚觉有味。老太太见他吃的喜欢,心中安慰。秋琴道:“我瞧兄弟精神很好,说话又响亮。照着这样儿,不消一天两天的也就好的了。我想竟不用吃药。像这会儿紫丫头收拾的这点儿鸭子,吃的很有味儿。”祝母道:“本来今儿的神气也比往日好些。”石夫人道:“昨儿夜里睡的很安静,不像往天整夜合不上眼。这真是托着老太太的福气。”秋琴道:“我过苏州的药王庙,虔虔诚诚亲自上去烧香。他们都说药王老爷的签很灵,不拘什么病,医不好的,只要到庙里去求签,照着签上的药吃了,再没有不好的。若是这病好不了,那签上就没有药,真最是灵应。”祝母忙问道:“你给兄弟求签没有?”秋琴道:“我专为着给兄弟求签,有个帖儿我带着呢。上面是不多的几样药。”说着,向身上一个荷包内取出一张签帖,递与老太太。桂夫人、石夫人同站在老太太面前,看那签帖上是:药王灵签第八十一大吉茯苓三钱不见铁,人参钱半锉如屑,藕节一枚河水煎,服时再对生人血。桂夫人道:“这方子倒很吃得,就是这引子难找。”祝母道:“叫紫箫照着方子上都是家里有的,煎他一帖吃吃。这引子我想出个代的法儿,咱们家里有顶好红花,用他三分,很可以代血。”秋琴们都说:“老太太想的很是。”

    就将签帖儿交给紫箫去办。

    紫箫接着心中想道:“人参我那里还有,芳芸屋里我瞧见有一大块茯苓,藕节是现成,不用到陶姨娘那儿去取,省得惊天动地,叫他们吃的不舒服。就是红花,我那里没有。”想了一想,忽然笑道:“容易。”随赶着到自家屋里来,开了桌上文具,取出一包人参拣了两枝,用戥子秤过有钱七分重,咬下二三分在口里嚼着,将包儿收拾,关上文具,问莺儿道:“你早上吃面没有?”莺儿答道:“刘妈送了一碗鳝鱼面,一碗三鲜面,还有两碟儿菜,一小壶儿酒。我听说都是一个样儿的,就是嫂子们一班儿,都在两边听事房里,一处摆了四桌,换着班儿去吃。垂花门查大奶奶们另是一桌。刘妈说,今儿吃六百斤面还不够呢。”紫箫听了“嗤”的一笑,说道:“你听他的瞎话,垂花门以内吃的胀破肚子,也要不了三二百斤面。”莺儿道:“芳姑娘今儿生日这样热闹,明儿七月初三姑娘生日,也像这样唱戏摆酒热闹。”紫箫笑道:“傻丫头,今儿是众人公分给大爷洗尘,顺带着给芳姑娘做生日。若是咱们都要照着样儿做生日,必得天天唱戏摆酒还来不及。别说没有这件事,也没有这个理。等着我做生日,给你给件衣服就算了。”莺儿道:“姑娘,这人参拿到那儿去?”紫箫道:“是给老爷煎药。说锉成面子,拿个什么锉呢?”莺儿道:“我那天瞧见绣花房的廖嫂子,拿着把小锉儿在那里锉高底儿,倒锉的很快。我去借他的来使使,这点儿人参,几锉子就得了。”紫箫笑道:“很好,你就去借来。”莺儿笑着飞跑而去。

    紫箫取两块旧汗巾带在身上,又找两节儿细带子拽在身边。只见莺儿笑嘻嘻手中拿着把小锉子走进屋来,递与姑娘说道:“廖嫂子说别丢掉他的,这是绣棚上常要使的东西。”紫箫接着,瞧这锉儿使的很熟。随取了一张净白纸铺在桌上,叫莺儿取块镇纸压在纸上,将人参就着镇纸轻轻的锉起来。莺儿站在旁边按着纸,一面嘴里问道:“明儿姑娘生日,做什么衣服赏我?”紫箫道:“赶我生日过了,一天凉似一天,夏衣穿不着,我给你做件棉褂子罢。”莺儿道:“棉褂子我有两件新的,也够穿了。求姑娘给丫头做件皮的罢。”紫箫笑道:“你要件什么皮的?”莺儿道:“我要做件像姑娘那青线缎面儿、又有黄又有黑的牛皮褂子。”紫箫忍不装吃哧”一笑,不觉锉子在左手无名指上一锉,使的劲儿过猛,将一个二寸长的指甲齐根锉了个大口子。放下锉子,纵声哈哈大笑,骂道:“你快替我滚开,瞧见谁穿牛皮褂子呢?”说毕,又笑得鼻涕眼泪闹了一堆。莺儿也自觉好笑,忙取一杯香茶给姑娘漱口。紫箫喝着茶还是笑不绝口,又笑一会,定住了说道:“忘八崽子,你见谁穿牛皮呢?我那件又黄又黑的是火狐狸,那一件玫瑰紫四则八宝缎子面儿大白毛有黑团儿的是乌云豹,那件月缎满绣花统里儿的是索伦鼠,那几件灰鼠羔儿皮,你知道的。这三个名儿你也记着,以后别混说牛皮狗皮的,叫人笑话。”莺儿笑着答应。紫箫道:“我知道,你瞧着芳姑娘的巧儿有件皮袄,你看的眼热。等我今年也给你做一件青绸面儿的羊皮褂子。”

    莺儿不等说完,赶着跪下磕头,说道:“谢姑娘的赏。”紫箫道:“你不用谢不谢的。你瞧,都是你这忘八膏子惹着我笑,将我这一对儿的长指甲齐根儿锉断了一个,还不去拿剪子给我铰下来,好好收着呢!”莺儿赶忙取剪子,将那指甲铰下,又用木贼草给姑娘磨光指甲。

    紫箫锉完人参,向笔插里取一枝羊毛新笔,将人参面子扫在一堆儿,用纸包好。莺儿收过镇纸、锉子,折起桌上铺的净纸。紫箫命他端过首饰匣来,将头上的珠翠金钗卸下收好,换去耳上珠环,将匣锁上。脱去身上新衣,解去花裙,换上旧月白纱衫,系条青纱旧裙。对莺儿道:“咱们明儿一早搬到承瑛堂去,这儿要让江姑娘来祝你将我的东西慢慢收拾停当,那字画、挂屏,你够不着的都等我来龋咱们今儿晚上叫几个老妈儿搬他一夜,横竖也搬完了。”莺儿连声儿答应,紫箫拿着人参匆匆出去。莺儿年虽十四,身材长的高壮,是紫箫的得力丫头。他见姑娘去后,关了房门细细收检,一物不移。这也不在话下。

    且说紫箫走出怡安堂下了台阶,看见秋水堂的果碟子都撤了下来。那些打杂的老妈们两个一条盒抬着一阵的过去。紫箫对着那些老妈道:“你对颜奶奶说,天气热,将这些碟子都散给众人吃了罢。”老妈们答道:“九桌碟子,东大奶奶赏了四桌给班子里。这里是五桌碟子,紫姑娘吩咐,咱们去对颜奶奶说就是了。”紫箫点头,转进介寿堂,同些嫂子们说几句闲话,一直到承瑛堂芳芸屋里,问巧儿道:“姑娘有一大块茯苓呢?”

    巧儿道:“在书架上。”紫箫到书架上取了在手,问巧儿道:“你找个什么,给我砸些下来。”巧儿道:“有钉锤儿,我去拿来砸。”紫箫道:“不要铁的。”巧儿说:“不要铁的,就没有什么东西砸得下来。”忽然一瞧,笑道:“有了。姑娘,这多宝盘的这个大玉子儿倒很结实。”紫箫笑道:“这倒使得。你找几张干净纸儿垫在地下,等我来砸。”巧儿赶忙取几张净纸铺好。紫箫走到桌边,将那多宝盘的一个大玉子取在手中,见是个杯大白玉做成一个大羊,身下卧着两个小羊,真是晶莹夺目。紫箫拿着那三羊玉子蹲在地下,将那茯苓使劲混砸,不多几下,砸了一半碎的。看这玉羊,幸而没有损坏,交巧儿仍放在原处。取戥子称够三钱,余下的交巧儿收好。拿着人参、茯苓走到后面茶房里坐下,叫老妈儿们将缸内的藕节取一个下来,洗去沙泥,用干净砂吊子将茯苓、藕节合在一堆儿,舀了两杯新河水煎在一边。取银壶将人参隔汤炖上,自己站在风炉边瞧着煎药。

    且说书带同梦玉分手出去,在甬道上见这些嫂子们往来不绝,说说笑笑忙个不了。书带笑道:“过了今儿,我约齐众人给诸位嫂子们磕头道乏。忙过老太太的生日,咱们再请再谢。”

    一面说着已到景福堂,转过屏门走出厅屋,下了台阶向右边夹道里进去。走不三四十岁,刚要转弯,不提防里面一个人转了出来,两个人对面一碰。书带举目一看,认得是桑进良,登时满面飞红。又见他喝的烂醉,歪斜着两眼望着书带,笑嘻嘻叫了声“书姑娘,我去了”。倚柳歪斜的走了出去。书带一个心直跳到嗓子口儿上,两太阳都发了胀,手尖儿冰冷,定了一会,想道:“我这身上,何曾叫男人们碰过一下!幸亏没人瞧见,不然真是臊死。”一面想着,十分动气,已来到小院门口。

    见门儿半掩,站在一边,往门缝儿里瞧去,见桑**手内拿着个东西在秀春头上晃来晃去。秀春低着头,在那儿系裙子。书带点了点头,轻轻折转身就走。霎时间面热心跳,急急忙忙竟往秋水堂去不提。

    且说梦玉到了承瑛堂,见老太太、姑太太、桂夫人、石夫人四位俱在看牌。祝母看见问道:“兄弟呢?”梦玉道:“在那里听戏,他今儿很乐。”祝母听了大喜,说道:“很好。快叫他别来,好容易他今儿才乐。”姑太太们心中甚喜。祝露问:“今儿唱些什么戏?”梦玉道:“是新排《无底洞》,倒很热闹。”祝露道:“谁的蝎子精?”梦玉说:“是仙官的,倒很难为他。明儿老太太的寿日,叫他到这里来唱给三叔叔听。”

    祝露笑道:“我知道那孩子很会唱戏。”正说着,见个小丫头进来。祝露道:“你去叫紫姑娘,将我的药拿来吃罢。一会儿又要吃饭,挤着一堆儿不好。”小丫头答应出去。不一会儿,见他跑进来对石夫人道:“紫姑娘闹了一身血!”众人大惊,赶忙去瞧。不知是为什么,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