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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柳夫人感恩归里 贾郎君忏孽修桥(1/2)

    话说妙空、智能见贾琏进来,连忙起身让坐。贾琏问:“有什么说话?”智能道:“你放心坐下,谁向你化缘呢?”

    贾琏笑道:“我就醋的是你们化缘。”智能笑道:“不为别事,为的是张大姑娘明日恭喜,咱们相处一场,同妙空师兄两个备一席款待新人,又替他备桌素斋,供老师父。因张大姑娘不知,要你去对他说声儿。”贾琏道:“很好,我先替他谢谢。”智能道:“这才扯臊,要你谢个什么劲儿?”贾琏笑道:“这会儿我替他谢你们,等明日你们出嫁,我又替你谢人家。”智能笑着将贾琏按在炕上,低下头在他腮上咬了一口,说道:“我咬下你的嘴唇皮子,看你还混说不混说?”引的妙空师徒笑个不止。

    贾琏笑着站起,整了衣服,说道:“我还要赶写碑文,老刘等着刻字呢。”说罢出去,走到张玉友房前,见门关着,叫声:“开门!我有

    话说。”玉友听见,将门开掉。贾琏进去,见他还穿着孝服,问道:“吃饭没有?”玉友道:“刚才吃过,二爷请坐。”贾琏道:“从今须要改口,称我二哥。”玉友面胀通红道:“磕过头才敢改口。”说毕,倒身下拜,贾琏连忙拉住,笑道:“你忒多礼,快请起来,以后休要如此。”

    随将妙空、智能的

    话说了一遍。玉友点头道:“我本来要办桌素供祭老师父,尽师徒的道理,只是自家不便启齿。既是两位师兄替我备办,深感之至,我有碎银四两,请二哥交给两位师兄。这是我一点敬心,不要推让。”贾琏应允,玉友在褥子下取出一个包儿递上,贾琏接着道:“一会儿祭过老师父,你就脱孝罢。”玉友点头答应。

    贾琏拿着包儿只得再到里边找他两个交代。智静瞧见,问:“二爷那里去?”贾琏道:“找妙空说话。”智静道:“在东院里。”贾琏转身来到东院,见他们正在争辩。妙空道:“你们不用混争,请二爷瞧这日子好不好就是了。”贾琏道:“瞧什么日子?”妙空道:“我拣二十五给老师父出殡,宋大哥说那天日子不好,要二十九出殡。”贾琏笑道:“出殡拣什么日子?二十四是老师父的二七,伴一天宿,二十五发引就完了。又不是成亲,要拣黄道吉日。”众人都笑起来。智能道:“还是咱们二爷说的爽快,竟定了二十五就是。宋大哥你就到杠房里去,定下二十对长幡,二十对大伞,两个亭子,一乘魂轿,三起鼓乐,时样三滴水满绣花的彩罩,二十四名上杠就是了,余外不要别的。你等着,我取几两银子给你带去做定银。”贾琏道:“正合式,我这里有四两银子,你拿去交给老宋罢,省你走一遭。”妙空笑道:“天下那有这样凑趣的人!”说着,接过来交给宋钟,叫他就去定杠。

    众人正在热闹,见看门的老道进来通知贾府四姑娘来了。

    贾琏走出院去,妙空众人也出去迎接。贾琏来到大殿,见珍珠已至甬道上,随迎接上去问道:“四妹妹,怎么今日你先自出城?”珍珠答道:“太太吩咐,命我先来给张妹妹料理,带周贵夫妻同来照应。”大小姑子上前给四姑娘请安问好,柳绪也上前迎接请安。珍珠忙扶住笑道:“兄弟今日满脸喜气,像个做新郎的样儿。”柳绪瞧见智能低头不语,智能两眼通红,回头他顾。妙空笑道:“柳大爷同张大姑娘真是天生一对好夫妻。柳大爷人品风雅,性儿和顺,就是张姑娘爱使个性儿,他若使起牛性儿来,比霸王还要利害。我见他枕头底下时常藏着一对棒锤,你好好儿的招架着罢。”众人听说,大笑不止。珍珠拉着柳绪笑道:“好兄弟,别听他的瞎话。张姑娘的性儿我知道,很和气的,只是他又没有爹娘兄弟,是个可怜人,你要多疼他些儿就是了。”妙空笑道:“这才像个做姐姐的说话。”

    贾琏问道:“周贵手里抱着些什么?”珍珠道:“是两个新人的衣服。”贾琏对妙空道:“你叫他们接着,收在你屋里罢。”妙空命香凤们接了进去。珍珠命抱琴:“将我的衣包俱交在妙空师父屋里。”贾琏问道:“你先到那边去,不用尽说闲话。我要去赶写碑文。”妙空笑道:“你去你的,谁拉着你呢?”贾琏道:“我还要对你们说话。”智能道:“有话请说。”贾琏将方才那四两银子的原故交代明白。珍珠道:“这也很是。让他尽这点心罢。”贾琏道:“你们早些摆供,让他哭拜一番好脱孝更衣。”珍珠道:“太太叫我今日出来,也为这件事。”妙空道:“这很容易,一会儿就得。”贾琏同柳绪仍去客堂写字。珍珠先至殿上拈香拜佛,转到老师父东院来哭拜一回。妙空等磕头回谢,请四姑娘后面喝茶歇息。

    珍珠来到后面,走至张姑娘房门,命妙空等先去,“我瞧张姑娘就来”。推门进去,玉友瞧见,磕头拜谢。珍珠连忙回礼道喜,即将送衣服首饰出城的来意诉说一遍。玉友听说,满脸流泪道:“蒙太太、奶奶同四姑娘的这番照应,实令人感激不荆将来怎样的图报?”珍珠笑道:“这又算什么?只要你夫妻和好,不枉咱们这番张罗就是了。方才二哥对妙空说过,叫赶着上供,你祭奠过好脱孝更衣,不过是尽尽老师父收留你这几年的心。我倒想起一件事,不知你备下没有?”玉友道:“想起什么?”珍珠道:“你可有大红鞋?”玉友道:“有。还是我在家时候做下好些红鞋,总没有穿过。到这里来,全用不着,收在箱里,连瞧也不去瞧他,不知可还穿得。”珍珠道:“你取出来穿穿瞧!”玉友开箱,在底下摸了一会,取出一个蓝布包儿,解开来,见有六七双大红缎子弓鞋,也有满绣,也有半绣,也有鞋尖儿上绣一点儿的,都做得端正精好。珍珠一双一双的瞧着,赞不绝口。玉友取过一只,坐在炕上试了试,笑道:“竟还不校”珍珠道:“就穿这双罢。”两人正在说话,后院有人来请喝茶。珍珠起身道:“一会儿来给你开脸换衣。”说毕,来到智能屋里。妙空赶忙打起湘帘说道:“四姑娘今日做新亲,咱们该叫亲家才是。”珍珠笑道:“等着你出嫁时,我做亲家太太去送亲。”智能们大笑道:“四姑娘很会说个话儿。”让珍珠坐下,徒弟们赶忙送茶。抱琴将带来的面盆舀了热水,端过面架,放在姑娘跟前,又将镜台奁具、脂粉盒子俱摆设桌上。珍珠净过面,去窗前对镜理妆,淡匀香粉,轻扫蛾眉,香唇上薄薄染点胭脂,抿了云鬓,整毕钗环,另又净手。抱琴收拾奁具。智能笑道:“四姑娘这个模样,就是神仙瞧见也要动心。可惜我不是男人!”珍珠笑道:“你是男人便要怎样?”智能道:“我若变了男人,专给姑娘伺候马桶。”

    众人大笑。珍珠笑道:“我今日不进城去,晚间与你同榻如何?”智能道:“阿弥陀佛!是我五百年前修下这段福气,才合姑娘睡觉,只怕还要减些儿寿数。那也讲不了,陪姑娘睡过就死去,也是个风流鬼。”珍珠听说,忽然面上彻耳一红,笑道:“我要去给柳太太道喜,一会儿再合你说。”抱琴伺候往西院里去。智能猛然想起:“刚才四姑娘面红,是我失言。他别多了心去,这怎么好呢?”急出一身大汗。自言自语正想主意,只见佳凤来说:“师父请师叔去东院摆供。”智能命徒弟们看着屋子,闷闷不乐走出院去。

    且说珍珠叫周嫂子将妙空屋里大布包取到西院来,柳太太同珍珠彼此道喜称谢。珍珠将奉太太之命今日先来的原故叙说一遍,柳太太十分感激。周家的解开包袱,将面上两套亲自递与柳太太,说道:“这是太太送柳太太的两套衣服;这是琏二哥送兄弟的;这是宝兄弟的衣服,宝姐姐送的;这是琏二哥的纱巾;这是宝兄弟的束发金冠。”又将那个小包儿解开,里面是一双新靴,同宝玉两双新鞋都点交柳太太收好。柳太太谢不绝口。周家的回说铺垫、灯彩也都来了。珍珠道:“就叫周贵查点明白,先将上房灯彩铺垫陈设妥当,再去料理客堂。我同柳太太到妙空师父屋里坐会子。这个小姑娘恐靠不住,你就在这儿照应着,别到那儿去!”周家的答应,出去找他男人传四姑娘的说话,又去回过二爷。贾琏道:“很好。四姑娘怎么吩咐,你们怎么办就是了。”周家的答应进去。珍珠同柳太太都在后院。

    不一会,周贵、包勇同着些人到西院里收拾灯彩陈设。外面贾琏正写完碑文,见郝厨子来说:“一切东西都置备妥当。求二爷还要发几两银子,城外的面要今日定下。”贾琏道:“一会儿来取,明日面要多备些。不但合庵的人,就是咱们这些赶车看马的,都要给他们吃面。”正说着,三儿进来回道:“老刘听见明日柳大爷恭喜,他备点儿礼送来,要求赏收。”贾琏问道:“是些什么?”三儿道:“是一口猪,一腔羊,四坛绍兴酒,两盒果子,一对鹅,四只鸡。”柳绪道:“我写个帖儿回谢他罢。”贾琏道:“这个人倒不是虚情假意的,且收下再回他的礼就是了。”命三儿:“去回四姑娘,说我叫收下。问四姑娘有钱拿四吊,赏他送礼的人;若没有带钱,向妙空师父借四吊,一会儿换了还他。”三儿答应。贾琏对老郝道:“你明日再备上一席,加两烧两煮送给老刘,必要丰满体面,别落他笑话。这送来的猪羊都交给你。明日将猪羊烧煮,散给内外人吃晚饭。早上不够,添着打卤子。”老郝答应出去。三儿手里拿着个大红封进来,说道:“四姑娘说,钱不好看,四吊钱也忒少,赏四两银罢。”贾琏笑道:“很好,到底是咱们四姑娘会做人。你拿去给那送礼的人,将东西收下。你说柳大爷同我都说谢谢,改日见面再谢罢。你交代了,将那两盒果子、四坛酒、四只鸡、两只鹅叫老道们拿着,你送进去给妙空同智能,说是柳大爷请众位师兄的。”三儿答应出去。贾琏想起,忙将碑文卷好,递与升儿,说道:“拿去交给老刘的人,叫他带回去给老刘,赶着镌刻。”升儿接了,忙赶出去。

    贾琏听见东院里哭声震地,对柳绪道:“咱们去瞧热闹。”

    柳绪摇摇头。贾琏笑道:“我倒忘了。你在这里坐着,我去瞧瞧。”独自一个来到东院,只见众姑子围灵大哭。玉友更哭得十分悲切。贾琏劝住,瞧他跪在灵前奠茶,焚过钱纸。哭拜已毕,请两位师兄向上,拜谢这几年照应之情。彼此哭拜甚为悲恸。智能分外伤心,放声大哭。玉友谢过众师弟兄,劝住智能,又拜谢过合庵之人,就在灵前脱去孝衣。智能道:“请琏二爷过来磕头。”贾琏笑道:“真是野事!我又不是庵主,合我磕什么头!”智能道:“你是媒人,怎么不要磕头呢?”贾琏道:“拉倒,等着替你们做了媒,拢共拢儿给我磕总头罢。”

    智能道:“你替我远远爬开,别在这儿惹老爷们动气!”贾琏笑道:“我今日才开眼,瞧见这些母老爷!”惹的众人大笑,连张姑娘也破涕为笑。贾琏道:“张姑娘是老爷变了奶奶。”

    众姑子又大笑。智能笑着将贾琏推出院门,见四姑娘过来问道:“听见你们大哭又大笑,是个什么缘故?”智能笑道:“人家在这里哭,他在这里斗梗儿。”珍珠笑道:“等明日做亲家,多敬他一杯喜酒。”智能道:“这样亲家,只配吃屎。”

    贾琏正要回言,见玉友同妙空众人走出院来。珍珠道:“二哥,我同你说句话。”贾琏走近身旁,对着耳朵道:“咱们备一席替张姑娘供供他的父母,就摆在客堂里,备个香烛纸锞。他父亲名叫张敦礼,是府学秀才,老太太姓王。你替他写个牌位,等他拜过,咱们就给柳家兄弟暖房。”贾琏点头道:“我倒忘了这件事。”珍珠道:“你摆设停当,给我个信儿。”贾琏道:“老郝还要钱使,你带着没有?”珍珠道:“众人的分子三十两,我带在这儿,额外我另自带着几两备用。”贾琏道:“你交二十两给我,等着不够再说。”珍珠道:“方才四两,这会儿再给你十六两就是了。”贾琏答应,出去办事。珍珠对妙空道:“有人送礼在你们屋里,候你去瞧。”妙空问:“是谁送礼?”珍珠说:“我不知道是谁。”妙空众人都往后去。

    珍珠同张玉友来到屋里,周嫂子帮着料理洗澡,净过手脚,换上新鞋、吉服,点上一对红烛。周家的替他开出两道春山的翠眉,整开云鬓,挽个时样新妆,插戴翠翘金凤,耳上戴了珠环。这张玉友本来生得长眉细目,杏脸桃腮,此刻开出脸来,淡匀脂粉,竟出落得如月里嫦娥、凌波仙子,十分美貌。

    不说珍珠照料打扮。且说贾琏命老郝赶办酒席,又发了十六两银子与他。老郝说:“酒席现成,马上要马上就得。”贾琏甚喜,吩咐备一对红烛、一股高香、黄钱元宝,老郝答应去办。今日客堂里结灯挂彩,铺设的十分热闹。正要去找柳绪,听见有人叫道:“师父请二爷呢。”贾琏见是佳凤,随同他到妙空屋里,问道:“又说什么?”妙空道:“柳大爷送四样礼,咱们好意思收他的吗?又是你三儿送进来的,请你来问问,不知你知道不知道?”贾琏道:“这不算什么礼,不过是现成的,他先送来尽点心,等过了明日自然要备礼来送才是,你且收下就是了。”妙空笑道:“这又是你的主意。”贾琏道:“晚间开一坛绍兴酒尝尝,不知好不好?”妙空道:“你今日就做新亲家,我收拾点好东西,晚上请你来会新亲,喝杯会亲酒。”贾琏笑道:“吃了会亲酒,两亲家就成亲。”妙空笑着拧了他一下。两人正在说笑,智能走来,妙空将那礼的话也对他说知。智能道:“也罢,收了就是。我来问你在那里待新姑娘?“妙空道:“在后屋里,我已经收拾妥当。”智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