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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乾嘉学风与现代新观念(2)(2/2)

愁海水”,并无丝毫涂改添加的痕迹,怎么硬说它“误抄成‘灌愁每水’”,还说己、庚本“添上三点水,成了‘海’字”。这不又是凭空捏造吗?如果欧阳先生在哪里见到过这样的版本,请明示以广见识。欧阳嘲笑己、庚本改“密”为“蜜”,成了“蜜渍的青果”,他不觉得“灌愁水”之名也有点像加工饮料吗?本来寓愁深似海,故虚拟此海名,“终日游于离恨天外”的绛珠仙子渴饮海水,十分合乎情理,怎么又扯上“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旁”?是不是以为修成人形的绛珠仙子,就像一棵人参那样还是草木,仍长在原来的地方?这才是真正的荒谬。警幻仙姑对贾宝玉自我介绍说:“吾居离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乃放春山遣香洞太虚幻境警幻仙姑是也。”这一次,程甲本不敢再改为“灌愁水”了。可见其顾此失彼、前后不一,这才是真正的“胡乱改错”。

    小说写荣国府荣禧堂古雅珍奇摆饰说:“一边是金彝,一边是玻璃。”程甲本因“”(wei,长尾猴)字太生奥,遂改成“錾金彝”;“”(小说中有时通作“海”,古代大酒器)字又看错,讹成“玻璃盒”。这本是最易鉴别文字早迟的地方。欧阳却硬要说程甲本是对的,倒是脂本“大谬不然”“蒙骗世人”。他承认周器有“虎彝”、“彝”,却又说“殷周的彝器,皆为青铜铸就,决无所谓‘金彝’者”。居然不知青铜也就叫做“金”。秦始皇收天下兵器,铸成十二铜人,世称金人十二;殷周的钟、鼎、彝上的古文字,也叫金文,不叫铜文。可见脂本原名无懈可击。欧阳又说玻璃“是舶来品”,“芳官拿了一个五寸来高的小玻璃瓶来……可知其时之玻璃器皿,大都比较小巧,岂有以玻璃制造盛酒大器之理?且‘’为中国古代酒器,后世已不多见,更非外国所能仿造……”这太缺乏常识了,又好像没有读过《红楼梦》的人说出来的话。我先抄一条《辞源》释义如下:“玻璃,也作‘颇黎’(旧题汉东方朔《十洲记》)、‘玻璃’(《旧唐书·一九八·波斯传》)。古代所说的玻璃,大抵指天然水晶石一类,有各类颜色,非后世人工所造的玻璃。”且不管《红楼梦》中所说的“玻璃”是天然的还是人工的,是古已有之的还是舶来的,反正写到它的不少:灯有玻璃灯,缸有玻璃缸,晴雯不是说宝玉“先时连那么样的玻璃缸、玛瑙碗也不知弄坏了多少”吗。还有贾蓉向凤姐借过玻璃炕屏。炕是中国才有的,玻璃炕屏总该是国货,未必是中外合资的仿制品吧?宝玉有写他“富贵闲人”生活的《夏夜即事》诗,有一联道:“琥珀杯倾荷露滑,玻璃槛纳柳风凉。”大观园的修造,未闻承包给外商,或采购舶来的建筑料,堤岸的玻璃栏杆,总也小不到哪里去吧?试想,在荣国府最庄重的正堂上,悬挂的是御题匾额、“待漏随朝墨龙大画”,还设有“三尺来高的青绿古铜鼎”,倘一边放着殷周器皿,另一边却放一只小小的玻璃盒与之相配,这不太滑稽了吗?欧阳先生的高论多属此类。

    此外,如神瑛侍者的居处本是赤瑕宫,他偏要说“赤霞宫”是原文,是从什么道观“碧霞宫”脱胎而来;还据程甲本将本来要僧道携带、让人替它“夹带”下凡的石头改成它能“自来自去”、与神瑛侍者合二为一的情节,说“神瑛只是此宫建成以后很久才请来的一名侍者”,“宫的真正主人是警幻仙子”;甄宝玉挨打时,叫“姐姐妹妹”就不疼了(即以此代替止痛药),甲戌本说“遂得了秘方”反而不通,只有程甲本用“秘法”才通;说“护官符”私单上只应有几句不解释看不懂的谜语式的话,下面有“始祖官爵并房次”的注文是“后人妄加”的;秦钟临终被都判、小鬼暂放还阳一段通常以为是讽刺世情的绝妙文字,他却说“纯属无的放矢”、“完全不真实的”、“陈腐滥言”、“对《红楼梦》主旨的莫大歪曲”,等等等等,若都一一与之展开争论,拙文未免太长了,不如就此打住。我只想奉劝广大读者一句:欧阳健所说的“几乎一律是程甲本文字精当而脂本却相形见绌”的话,绝对不可信,最好不要让他的奇谈怪论把你的头脑搞得稀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