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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艰子嗣平儿祷神明 滞婚姻贾环怼父母(2/2)


    正说时,只听刘姥姥打了个哈息,一伸懒腰,放了个山响的大屁出来,把个巧姐只乐得哈哈大笑起来。宝钗笑的奶也惊了,把桂哥也呛的咳嗽起来,奶妈子、莺儿也跑到套间里笑去了。忽见刘姥姥一轱辘爬起来,趔里趔趄的往外就跑。慌的宝钗忙叫:“莺儿!快跟了姥姥去,看仔细跌倒了!”莺儿在里间正和奶妈子对笑,一闻呼唤,连忙走出来就往外赶。原来此时薛姨妈、邢夫人等已经用完了饭,散坐吃茶。忽见刘姥姥龇牙咧嘴的跑了出来,莺儿在后搀架着。平儿一见就知是他要找中厕,连忙也就跟了来。刘姥姥哼哼道:“姑娘,快把我的裙子替我解下来,我也弯不下腰了。”平儿伸手忙替他解了裙子,刚到太湖石背后,早已走不动了,便褪下小衣蹲了下去,莺儿、平儿二人也无可奈何,又不敢松了手,怕他跌在屎窝里,只得一只手捏着鼻子,一只手拉着他。少时解毕,二人这才将他慢慢的搀了回来。

    此时已有掌灯时分,邢夫人、尤氏已经各自回家去了,宝琴、岫烟、湘云、探春四人也都回秋爽斋去了。这里只剩下薛姨妈、王夫人、李纨、巧姐四人,都在宝钗里间,看着安顿桂哥儿睡觉呢。一见刘姥姥来了,都站了起来。刘姥姥笑道:“二位姑太太别笑话,我教姑奶奶们闹的又丢了底了。”王夫人笑道:“姥姥,这两日把你也很累着了,没有什么好吃的,多吃两杯酒也是我们主人家的一点儿敬意。”刘姥姥道:“阿弥陀佛,姑太太快别这样说,我真可当不起了。”薛姨妈笑道:“姥姥如今上年纪了,你看今儿我们的这几位姑娘也没一个儿善静好缠的,姥姥如何搅得过他们呢!平姑娘,这会子让姥姥喝点粥罢。”平儿听了,忙吩咐丫头们重新放上炕桌,端上几碟精致的小菜,并留下的两碗蒸肘子、酿鸭子来。刘姥姥、宝钗、巧姐每人吃了两碗糯米粥,随便用了些小菜,即命撤去。

    又坐着吃茶,说了会子闲话,薛姨妈便留刘姥姥在怡红院同住,恐怕夜间睡不着好说说话儿。里间仍是宝钗带着莺儿和奶妈子照料着桂哥儿。王夫人、李纨、巧姐、平儿遂也各自散去。

    不说王夫人、李纨各自回家。且说平儿一手拉了巧姐,一手提着个手帕包儿,一同缓缓而行。巧姐问道:“姨妈,你那只手里拿的什么东西?”平儿道:“是今儿盆里的喜蛋,太太给了我五个。今儿如何还能吃这个东西呢,我所以包在手帕里,带回家去给你奶妈子吃去罢。”巧姐又道:“太太给你喜蛋,原是教你吃了也给我养个兄弟,又给我奶妈子吃什么呢?”平儿笑道:“女孩儿家懂得的太多了。”巧姐笑道:“我今儿瞧见我二婶娘养的那个小兄弟,我就怪爱的。我记得那一年,我妈妈小月了一个兄弟,要不然这如今也好大的了。”平儿听了,心里有些伤感,早把眼圈儿红了。

    刚到自己院内,早有丰儿、小红迎了出来。平儿道:“你们这两个东西,怎么也不来一个人儿拿灯笼接一接我们,教我们黑影里摸瞎儿回来了。幸亏是晴天,若是阴天路都看不见了,姑娘怎么走呢?”小红笑道:“姨奶奶你别生气,我告诉你缘故。今儿太太知道咱们屋里没人,晌午差人赏了一大壶酒、四碗菜、两盘饽饽、一鼓子大米饭,我们就放在姑娘屋里。谁知道老奶**眼错不见的把一大壶酒一个人儿都灌丧了,这会子醉的人事儿不省,叫着总不起来,两三间屋子就剩下我们俩人,又怪害怕的,又找不着灯笼放在那里了,心里也急的什么似的。”巧姐道:“这都是姨妈素日慈善太过了,一个一个的都惯的不成样儿了。要是我妈妈活着,他们再不敢的。”说着,便自己到屋里换衣裳去了。丰儿也就跟了进去。平儿问小红道:“二爷怎么还没回来?”小红道:“听见外头说,大老爷、二老爷早就散了,剩下一伙小爷们,又把姨太太家薛大爷也邀了来了,这会子只怕正喝到热闹中间了。”平儿道:“既然如此,你就和丰儿陪着姑娘玩一玩儿去,他才吃了饭没多大时候儿,睡下怕停了食。我这会子也不用你们作什么了。茶儿水儿都预备着些儿,仔细二爷回来要用。你就去罢。”小红答应着,各自去了。

    平儿这里放下手帕,洗了洗手,取出一支藏香,又取了些檀香点着,焚在炉内,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起来又福了两福,意秉虔诚,暗暗的祷告天地神明菩萨,并去世的老太太的灵魂,惟念贾琏年届三旬,荒于酒色,妻妾相继而亡,仅存一女,尚无子嗣。只求神明保佑,早赐继续香烟是祷。祝赞已毕,这才换了衣裳,独对银灯,想起当日凤姐在时那一番势焰繁华的光景,如今虽说复了产业,所入不抵所出,那里够贾琏的浪费。

    正在伤感,只听院内走的靴子响,就知是贾琏回来了,平儿素知贾琏的脾气,故意假装盹睡。只见贾琏趔里趔趄的走了进来,口中只嚷好热,一面摘帽子、脱衣裳,道:“怎么屋里连一个人儿也没有,这早晚还在那里浪去了。”一回头,见平儿在炕沿上盘膝打盹,忙在靴桶内取了些纸,拈了个纸捻儿,悄悄来糢平儿的鼻孔。刚到跟前,平儿猛然一笑,倒把贾琏唬了一哆嗦,笑道:“昨儿晚上又没有累着你,今儿这早晚就困的这个样儿了?”平儿笑道:“你悄默声儿的罢,那边姑娘还没有睡着呢,仔细听见了是个什么意思呢。”贾琏笑道:“哦,就说低声些。你瞧这个薛大傻子傻不傻,因为我没儿子,把他倒急坏了。才刚儿把他配的什么种子丹,打发小厮取了一服来,立刻逼着我用黄酒吃了。他说这个药万灵万应,百发百中的。

    管他娘的,我借着酒劲儿也就糊里糊涂的两口吃了,咱们今儿且试试,就知道药灵不灵了。”平儿笑道:“你又胡闹了,知道是什么药,吃得吃不得的就混吃起来了。况且养儿子一来要自己的修积,你只把你那个下作毛病儿改一改,也就有了儿子了。二来也要自己保养身子。你看你,当日和奶奶不是大天白日关上门,就是什么改个新样儿、旧样儿的胡闹起来,如何能够养儿子呢?”贾琏听了,嘻嘻的笑道:“这些事情你又怎么都知道了呢?”平儿笑道:“嗳哟,岂但知道,那一遭儿我又没看见过呢?别说奶奶我们在一块儿,就是尤二姨儿、秋桐你们的那些故典儿,你又当我不知道吗?”贾琏笑道:“这么说起来,你竟是我的一个总掌柜的了。好的很,妙极了,咱们一会儿睡下,你就把你奶奶、尤二姨儿、秋桐和你四个人的妙处,细细的评论评论我听,我看你说的公道不公道。”平儿听了,鼻子里笑了一笑道:“也不用我评论,依我看来,我们四个人也没一个儿中你的意的,那里赶得上什么多姑娘、鲍二家的好呢,又轻又浪又会教你喜欢。”贾琏道:“罢哟,这又该你揭挑得了。你也想想,当日有他们三个在的时候,你也就很受了委屈了。这如今你独霸为王的也就快活极了,还揭挑这些溲包子烂粉汤做什么呢?”平儿道:“我也不稀罕什么独霸为王,只求爷明儿立一点丈夫的志气,诸凡事要点儿强,不要日后落到搭拉嘴子的分儿,那我就沾了爷的大恩了,也再没有什么别的痴心妄想了!”贾琏把手一拍,笑道:“罢了,不用说了,我也不喝茶了,睡觉罢。”说毕,便脱了靴袜,自己先睡下了。

    这里平儿慢慢的收拾了器皿,卸了残妆,关上房门,独自坐在檀香炉旁边闻香儿。贾琏道:“你到底也睡呀!这会子三更天了,还点灯熬油的做什么呢?”平儿笑道:“咱们可要预先讲下,睡下你可要给我老老实实的,不许像那一回喝醉了勒掯奶奶的那个样儿。”贾琏笑道:“哦,是了,寡人愿安承教好不好呢?”说的平儿也笑了,只得吹灯就寝。一宿晚景不提。

    再说贾环自从书房散席之后,也就喝的半酣了,他便悄悄的先到上房睡了。一头打听贾政、王夫人都睡下了,他便找着了彩云,悄悄的拉到他屋里关上房门,开了抽屉取出两个喜蛋来递与彩云,笑道:“好姐姐,你瞧瞧,这是我和太太早上要下的,我自己舍不得吃,特特的留下给你吃的。”彩云接来看了一看,仍旧放在桌子上,鼻子里笑了一笑道:“今儿家里有喜事,我大酒大肉的吃喝了一天,这会子你教我冰凉的、震腾腾的吃起这个来了。你倒会疼我,多谢罢,收着你明儿早起吃罢。”贾环笑道:“好个蠢才,连吃喜蛋的道理也不明白。这是吃了要养儿子的,我这会子盼着有人也把我叫爹爹,我才舒服呢。”彩云听了,照脸啐了一口道:“糊涂东西,我问你,咱们俩人是在老爷、太太跟前过了明路的么?我不过为的是当初和你好了一场,如今一旦断绝了,我心里不忍。你也想想,咱们如今一年大似一年了,万一弄出个孩子来,你可教我死啊还是教我活着呢?你这会子反倒教我吃起喜蛋来了。真真的你就和死鬼姨奶奶是一样的糊涂!”贾环听了发起急来,借着酒劲儿便嚷道:“你只管放心,我虽然不是太太养的,难道也不是老爷养的吗?你算算宝玉屋里多少丫头,又娶了宝姑娘,他心里还不足意。昨儿你没听太太说,他如今又到天上找林姑娘去了。他是十个月养的,难道我就不是十个月养的么?老爷、太太也别太偏心了!又不给我屋里放丫头,又不张罗给我定亲,难道教我打一辈子光棍不成!我想,我如今就和你好出孩子来,也没有什么砍头的罪名儿。再要不张罗着给我定亲,再不给我屋里放人,我急了也不管他娘的三七二十一,什么丫头老婆我一概混来,那时我可看老爷、太太就把我杀了!”急的彩云忙来握他的嘴,道:“小祖宗,你悄着些儿罢,这里离老爷、太太只隔一堵板墙,仔细听见了,你就要吃不了的兜着走呢!好祖宗咧,你只当是疼我罢了。”

    贾环未及回答,只听那边周姨娘问道:“三哥儿你怎么了?这边老爷问呢。”未知如何,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