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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碧落黄泉寻踪觅迹 红颜白发恸子思夫(1/2)

    话说湘、宝二人听了甄士隐的一番言语,喜不自胜,忙问道:“方才老先生所言,送令爱魂返太虚,不知令爱是谁,难道也在金陵十二钗数内么?”士隐笑道:“二位原来不知,小女英莲,因上元佳节家人抱去看灯丢失,后来被拐子卖与薛家,改名香菱的,即小女也。”湘、宝二人听了,忙又重新施礼道:“晚生辈不知老伯的大驾,多有得罪。香菱即晚生辈之嫂也。”

    士隐亦忙答礼道:“我们原是老亲,应嘉甄公与弟是同宗。”

    宝玉听了,愈加欢喜道:“适蒙老伯慨许晚生辈魂登太虚,不知有何仙术?尚祈明示。”士隐笑道:“二位不必疑惧。”说着,回手向直袋内取出个小匣儿来,打开抽出两支名香来递与湘、宝二人各一支,道:“你们二位今晚临睡时,可将此香点着插在枕旁,自有奇验。”二人接来,又拜谢了一番。只见那僧、道二人吩咐松鹤摆上酒果来,与士隐、湘、宝五人畅饮了一回,又谈了一会天机,僧、道遂留士隐在后洞同歇。湘、宝二人仍在禅堂安宿。

    当下,他二人送了僧、道、士隐,便回至卧室点起灯来,将名香取出来仔细看了一番,亦不见有甚奇处,遂在灯上点着,但闻一缕清香自鼻入脑,令人心魂俱醉。二人只觉困倦思眠,禁不住打起哈息来了。宝玉笑道:“有些意思。”便先打开了卧具。将欲解衣,湘莲笑道:“宝兄弟,脱不得衣服的,难道我们赤身露体的去登太虚么?”一句话提醒了宝玉也就笑起来道:“柳二哥,你真是个精细人儿,若都像我这样粗心,只怕到了太虚还把尤三姐姐吓的跑个没影儿呢!”湘莲也笑道:“悄默声儿的睡罢,我让你是个小兄弟,人家不肯说你什么玩话罢了,你也别太逞脸了。”二人笑着俱各和衣儿就寝。头一着枕,早已入了梦乡了。

    起初,但觉耳畔呼呼的风响,停了一会,便觉眼界光明,真是琉璃世界。早望见甄士隐在那里招手儿,湘、宝二人的真魂一见俱各欢喜,一直的扑了士隐来。宝玉道:“甄老伯,你如何来的这样快呢?”士隐道:“我在此久等多时了。你们顺着我的手瞧,前面隐隐绰绰的那不是太虚幻境的牌坊?宝公是来过两次的,顺着牌坊走去,万勿一失。我却不便相陪。”说着,遂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来递与宝玉,道:“这封书烦二位带去,转给我女儿便了。”宝玉接来揣在怀内,三人拱手而别。

    不言士隐自回仙洞,且说湘、宝二人欢天喜地的一直顺着牌坊走去,约有三里之遥,早望见石头牌坊上写着“离恨天”斗大的三个金字。宝玉见了,不胜大喜,又将对联看了一遍,与前次的话丝毫不爽,乃笑向湘莲道:“柳二哥,这个所在我虽然来过两回,心里也觉恍惚。我只记得正中的那座殿是警幻仙姑所居,却不记得别人的住处。”湘莲道:“依我说咱们先去求见警幻仙姑,说明了来历,央求仙姑导引才觉妥当。若冒冒失失的造次了,反为不美。”宝玉心中虽是急于要见黛玉,但自己与柳湘莲同来,也生怕弄出岔儿来。连忙答应了一个“是”。一齐扑了正中的殿来。只见宫门外有五六个仙女在那里扫花,一见他两个来了,便都诧异道:“那里来的野僧、野道,少往前走,仔细黄巾力士来打你们。”湘、宝二人连忙陪笑道:“神仙姐姐们,我两个是仙姑的旧门生,特来奉谒的,恳烦神仙姐姐们代为通禀一声,说贾宝玉、柳湘莲求见。”只见仙女中有一垂髫女郎,将他二人凝眸端详了一会,悄向那几个仙女笑道:“姐姐们,你们仔细瞧瞧这个小和尚,很像那一年来的那个戴紫金冠的小淘气儿,如今长大了好些,怎么又出了家了呢?”内中又有个仙女笑道:“可不是他是谁呢?我记得那一年仙姑带了他来,摆酒作乐的乐了一天,到了晚上还把你兼美姐姐配了他了。想是他吃着甜头儿了,如今又来了。这一回只怕可就该轮着你了。”只见那垂髫女郎向他啐了一口,笑着进宫去了。宝玉听了这些话,直乐得心花儿都开了。湘莲将他捏了一把,低低的问道:“宝兄弟,你的悄悄事儿可都教我听见了。当真的有这样事么?”宝玉红了脸,笑道:“你信他们的话呢!”正说着,只见那垂髫女郎走出宫来,笑道:“仙姑有请。”

    湘、宝二人整理了衣冠,恭恭敬敬的走进宫来。只见警幻笑嘻嘻的迎了出来,道:“恭喜二位,你们的功行圆满了。只因你们这些痴情孽债,倒闹的我们出家人不得安静,倒成了你们的撮合山了。”湘、宝二人连忙抢步进宫,双双叩拜毕,分宾主坐定,仙女献茶。茶罢,宝玉先就立起身来,笑道:“弟子二人的来历仙姑既已明白,无庸再渎。但“所谓伊人”俱在仙姑门下,求仙姑慈悲导引,俯赐矜全,弟子等感恩非浅。”

    警幻答道:“柳公之事倒还容易,有他亲姐姐作主儿,也就可以成全了。尊驾之事我却不能包圆儿,我们那个潇湘仙子的脾气,你是素日领教过的。虽说你二人的情分生死缠绵,只怕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竟有些儿费力呢!”宝玉听了,沉吟了半晌,荅道:“弟子此来,只求相见一面,诉一诉苦心。至于成全一事,弟子另行设法。”警幻听了,笑道:“既然如此,我先差人去替你们通知一声儿。仙女们呢?过来一个。”只见那垂髫女郎走来,警幻道:“你去到绛珠官、薄命司两处通知一声,就说宝二爷、柳二爷到了,看他们是何光景,即速转来。”女郎应答了一声,笑着去了。

    不言湘、宝二人与警幻闲叙。再说林黛玉自从打发司棋夫妇去后,连日与尤三姐等往来贺谢,热闹了几天,因留迎春同祝这一日清晨起来,闲暇无事,正与迎春、香菱三人谈及宝钗寄书的话来,黛玉心中十分感念,意欲向香菱求借返魂香点了,要与宝钗梦中相会。香菱也要回家去看看薛姨妈并自己遗下的小孩子儿。惟有迎春心无挂碍,听见他二人如此计议,反倒笑道:“你们的牵连也太多了,知道点起香来灵验不灵验呢?”黛玉笑道:“二姐姐,你不要管我们的闲事,谁都像你呢,提起二姐夫来恨的牙都痒痒了。”

    正说着,只见晴雯满脸飞红的跑了进来,道:“林姑娘,宝二爷找到这里来了!”黛玉听了,吓得心头突突的乱跳起来,忙道:“这是谁说的话呢?”晴雯答道:“适才警幻仙姑差仙女们来说的,他说宝二爷、柳二爷两个人都随了那癞僧、跛道在大荒山出家来,如今都修的功行圆满了,他师父特意将他二人送到这里来,与姑娘、尤三姑娘相会来了。”迎春、香菱听了,倒也十分欢喜,只有林黛玉听了,眼中流下泪来,忙用手帕握了脸儿,说道:“罢了!道我不见他。”迎春忙劝道:“林妹妹,你这又是何苦呢!可怜见儿的宝兄弟千辛万苦、抛家离业的,不知跟着那僧、道在那里受了一回罪,也亏他一片的真诚,方能够熬到这里来,你如何反倒说出这样话来!你的意思我也猜着了,必是为我和菱姑娘都在这里呢,你脸上不好意思,是这个缘故不是呢?你要是为这个缘故,真真的可就俗极了。难道你们俩人的事情,我们两个人还有个不知道的吗?”

    黛玉听了,推了迎春一把道:“这个二姐姐,你想是听见你兄弟来了,把你喜欢糊涂了。你想想,此处又没有我的父母,又没有老太太和舅舅、舅母,难道你教我们相会,想是教我们作个淫奔下贱么?”迎春听了笑道:“原来是为这个缘故,这也没有什么难处的,宝兄弟也是读书明理的人,等我见了他,先把这些话告诉了他,你们俩人只管好好儿的见见面儿,再叫宝兄弟辛苦一回,到地府里去见见老太太、姑爹、姑妈,还有什么不妥当处呢!”黛玉听了低头拭泪,便不言语了。迎春便拉了香菱道:“菱姑娘,咱们先到院子里等着宝兄弟去,可怜见儿的,他到底熬的到了这里了!”香菱也赞叹道:“像宝二爷那样的人,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了。就拿二姑老爷和我们那一个比,真是天渊相隔了。林姑娘还不肯相见,难道你自己心里也过得去吗?”说着,便和迎春手拉手儿到院子里等着宝玉去了。

    这里,黛玉见他二人去了,一面拭着眼泪、一面点手儿把晴雯叫到跟前,附耳低声道:“你也快出去迎迎去罢。你悄悄的告诉他,就说他的苦处、他的委屈我都知道了,当着二姐姐、菱姑娘,见了面儿不用说的那么样样般般的,仔细人家听见了背地里当个笑话儿谈论。再者,说话、举动总要规规矩矩的,莫要高兴了忘了情,像小时在家里的那个涎脸的样儿,可就不成事了。你就去罢,记着些儿。嗳!小祖宗真真的是我命里的魔星!”晴雯听了笑道:“姑娘的心也太细了,这有什么怕人笑话的呢。他们也犯不上笑话咱们,我就没这些心眼儿。”黛玉使性子道:“你是个好的,谁有你好呢,今儿晚上你就服侍他去。”晴雯扭着头笑道:“人家说的是正经话,又给人家这个话吃来了,把我算个什么呢,就敢占姑娘的先儿。”黛玉越发着急道:“是了,姑奶奶快去罢,再挨磨一会人家到了!”

    晴雯这才笑着跑了,如飞的赶到迎春、香菱的前头,口里一面说道:“二位姑娘慢慢的走,看仔细绊倒了,让我在宫门外望一望,看来了没有?”香菱笑道:“晴雯姐姐,我看宝二爷来了,你比林姑娘喜欢的还要紧些儿。”晴雯跑着笑道:“你不用拿这话打趣我,我已经是‘老虎不吃人,恶名儿在外’的了。我的脸早已就是城墙了,还怕什么呢!一会儿你可不用和林姑娘嗷着玩儿,饶是他已经哭的怪可怜见儿的了。”迎春笑道:“你去你的罢,我们不用你嘱咐。”晴雯听了,笑着一直的跑到宫门外。向南一望,果见远远的宝玉拉着金钏儿的手,说说笑笑的来了。晴雯一见,又是喜欢又是伤心,又恨道:“金钏儿这个小蹄子,多早晚儿可就溜着接去了,他倒抢了先儿了。”

    正说着,只见宝玉已到了宫门,蓦然见了晴雯,不由的一阵伤心,忙松了金钏儿的手跑上来,一捏手便将晴雯的脖了搂住,流泪道:“我的亲姐姐,你这几年可好?活活儿的想坏了我了!”晴雯心中虽有十分的亲爱,见宝玉当着金钏儿搂住了他,也觉不好意思,连忙把宝玉的手推下来,哭道:“我的小爷,你怎么还是这个毛病儿,怨不得林姑娘哭着不肯与你面见儿!”宝玉听了吓了一跳,忙问道:“好姐姐,你告诉我,林妹妹为什么哭着不肯与我见面?想是他心里还恨我呢么!”晴雯拭着眼泪拉了宝玉到垂花门的旁边,低低的说道:“二爷,林姑娘打发我出来迎接二爷来的,教我悄悄的告诉你,说你的委屈你的苦况他都知道了。如今二姑娘,菱姑娘都在这里呢,一会儿见了面,说起话来,不教你当着人说的坑儿卡儿的,仔细人家在背地里谈论;再者还要规规矩矩的,莫要涎脸,教你留点神儿。”宝玉听了晴雯的一番嘱咐,就知道黛玉心中并无恨他之意,又且素日深知黛玉的脾性是要强的,在人面前伤不得一点脸儿的。乃笑道:“妹妹也太多心了,何用差姐姐来嘱咐我呢。难道我就是个糊涂虫,连个人都不知道避讳了。就是当日在家咱们一块儿玩笑,尚然知道避讳着人,何况如今在他跟前呢!”晴雯笑道:“敢是你嘴里说的倒好听,才刚儿见了我可是怎么了呢?”宝玉笑道:“我的好姐姐,咱们分离了好几年,我今儿好容易见了姐姐的面儿,只觉情不自禁,那里还由得我了呢。”晴雯笑道:“却又来,你见了我就情不自禁的由不得你了,一会儿见了林姑娘,少不得越发情不自禁的更由不得你了,还怪人家嘱咐你呢。”

    二人正说时,只见金钏儿到宫门内张了一眼,笑道:“二爷快进去罢,二姑娘和菱姑娘都在院子里等着二爷呢。”宝玉听了,便一手拉了晴雯、一手拉了金钏儿往里所走,二人摔手笑道:“才嘱咐你的是什么话来,怎么连窝儿也没挪可就忘了呢。”金钏儿又道:“我看二爷好是狗改不了吃屎了,才刚儿在街上,就恨不得把人家怎么样了才好。”晴雯笑道:“小蹄子多早晚得了信儿就溜着跑了,我连个气息儿还不知道呢。”

    宝玉笑着忙松了他二人的手,一直走进垂花门来。一见了迎春由不得满眼垂泪,先请了个安。迎春忙拉了他起来,止不住也就哭了。香菱忍泪劝道:“二姑娘,请宝二爷到里边坐罢,不用伤心了,仔细招的林姑娘越发要哭坏了呢。”迎春听了,便止了泪,将宝玉拉到房中。

    宝玉重新又与迎春、香菱行过了礼,问好已毕,三人就在对面的四张杌子上坐下,金钏儿随即送上茶来。宝玉接茶时,望四下里一看,但见珠帘绣幕,粉壁纱窗,陈设的幽幽雅雅,心中十分喜慰。茶罢,只听迎春问道:“宝兄弟,前者菱姑娘到此,说你中了第七名举人,我们就很喜欢。后来又说你跟着一个癞头和尚出家去了,那和尚到底是个什么活神仙,你跟他到那里出家去来?你也不想一想,老爷、太太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后来可都倚靠着谁呢?”宝玉听了,泪流满面道:“二姐姐的话虽然说的是一番大道理,但只是我心里想着,我和林妹妹自小儿在一处长大,情深义重,如今一旦间弄的他九原衔恨,我心里怎么过得去呢?所以,我心里一痛,就连老爷、太太也顾不得了。幸而遇着了茫茫大士、渺渺真人,将我携到大荒山空空洞内,与柳湘莲在一处焚修。如今修炼的虽不能**飞升,也算得了些儿道行了。前日幸亏甄老伯赐香引路,所以我同柳二哥才能够到这里来了。”香菱忙问道:“宝二爷见我父亲来么?前日我父亲说你们都在青埂峰,怎么又是大荒山呢?”宝玉答道:“青埂峰就是大荒山的一个山峰的名儿。甄老伯有给姐姐带来的一封家书在此。”

    说着,便从怀内取出书子来,递与香菱。香菱接来,拆开看了一遍,连忙笼在袖内道:“二姑娘,据我父亲书上的话看起来,只怕我们这些人竟有个回生的信儿。却也好笑,一个人死了怎么又能活转过去呢?”宝玉道:“前日甄老伯也曾对二位仙师说来,但只是未来的天机,仙师也不肯说破,也只含糊说了几句。我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况且还有好几个月的光阴呢。你们听着就是了。”迎春听了,长出了一口气道:“你们都是些有情有义的,都回生去罢,我只住在警幻仙姑那里就是了。”宝玉道:“二姐姐,你不过所怕的是二姐夫那个混帐东西,你只管放心,我那师父的手段高多着呢,等到回生的时节,只用将孙绍祖捉了来开了他的膛,替另给他换上一副肚肠,还怕他怎的呢?”迎春听了笑道:“疯话又上来了。”

    香菱忍不住也笑了。

    宝玉因见说了半天话,总不见林黛玉出来,心里就急的受不得了,乃悄悄的问迎春道:“林妹妹到底在那里呢?”迎春笑着向里间屋里努嘴儿道:“他自己不肯出来的,等我们两人把你带进去,你好好的见一见他。他才刚儿原是哭着不肯见你的,我们好容易才劝的好了。前者,元妃姐姐打发琏二嫂子和鸳鸯姐姐到地府里寻老太太去来,才知道林姑老爷现作丰都的城隍,和老太太认了亲了,如今凤姐姐、鸳鸯姐姐、珠大哥哥都在姑老爷衙门里住着呢。前儿姑妈给林妹妹带了书子来了,说今年里头姑老爷转升了天曹,一同到这里来相会呢。林妹妹的意思要教你明日往地府里走一回,见见老太太、姑爹、姑妈,把你们两人的这一段因果回明了。林妹妹总要等姑爹、姑妈的口话儿,他才肯与你成婚呢。但是地府里走这一回,你到底肯去不肯去呢?”宝玉听了笑道:“只要林妹妹不恨我、不恼我,见了面叙叙话,我别说到地府去见老太太、姑爹、姑妈,就教我往阎王殿上上刀山、下油锅,我也是愿意去的。”迎春听了笑道:“嗳哟哟!你们两个人到底结了几十辈子的缘法,怎么就情义到这步田地了。嗳!可怜我们不知把绿豆儿撒到那里去了。林妹妹,你也该隔着窗棂听见了,还哭呢没有?我们带了宝兄弟瞧你来了。”

    晴雯早把桃红绫子软帘揭了起来,迎春拉了宝玉,同了香菱一齐走了进来。只见南边一个小炕儿放着一张四方小桌儿,两边摆列着坐褥,靠枕下面放着两个脚踏儿。黛玉在西边坐褥上倚着靠枕用手帕握着脸坐着,见了宝玉进来,又扭过身去哭起来了。宝玉见了心中一恸,那眼泪就像雨点儿一般滚了下来,抽抽噎噎的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两个人倒哭了有半个时辰。

    迎春无奈,只得将宝玉扶到东边坐褥上坐下,自己也坐在宝玉的身旁,用手帕替他擦泪。香菱便在西边挨着黛玉坐下,也用手帕替黛玉擦泪。晴雯便一盘儿托了四盅茶来放在桌上。迎春、香菱每人端了一盅放在他两个的唇边,劝着每人喝了几口,这才止了哭。宝玉只刚说得“妹妹,我的这个心恨不能掏出来搁在这桌儿上”,黛玉听了,哽噎道:“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我不怨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