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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林潇湘邀玩春兰月 贾喜凤戏放仙蝶云(1/2)

    话说李纨、宝钗、探春、平儿等因贾政、王夫人心里不自然,做小辈的千思百想没法说开,姊妹们一起商议,宝钗笑道:“我们各样也想到了,到底要寻着林丫头,她的巧劲儿很多,咱们只激着她,她一定的有什么法儿。”

    李纨笑道:“她也巧极了,依我说倒不用激着她,她不吃这一箸。”

    宝钗也笑着点点头。大家就去问她。黛玉也猜着他们为这个来的,就笑道:“又来议事儿。”

    李纨笑道:“林丫头,咱们也不激着你,到底你还有个算计儿,若是这个上想不出方法来,也就不算林黛玉了。”

    黛玉笑道:“好一个不激着,告诉你知道,算你激了出来便了。”

    宝钗便坐下来问她。黛玉便道:“话是有句把中窍的话儿,单则是我只管上前也不像,这要用着宝姐姐。”

    宝钗笑道:“听凭诸葛孔明点将便了。”

    黛玉便道:“太太的话,老爷原也不能驳回他,老爷心里头只怕也有回味儿。老爷的话,太太也存着心,曲折讲不出。咱们只就这上圆上来就完了。只说太太为的不见了久已查出来,原叫齐咱们三个上去说:‘我一辈子惜穿惜戴,留一点子给环儿媳妇同兰哥、芝哥媳妇,做个见面钱,不料的被他闹残了。要回老爷,打死了这个没妈的孩子,心里也实在地疼,只好提醒些儿罢了。’这么着讲,怕的老爷不回心?”当下众人一齐叹服。宝钗道:“为什么用我呢?”

    黛玉道:“大嫂子也近讨媳妇了,怎么说!我呢,怕老爷疑我打算出来的话儿;宝姐姐,你那芝哥还小着,你就说着,哪里算得给媳妇子讨见面钱。”众人一齐说:“真个的赛过孔明了。”

    真个宝钗遇了空闲,就依着她在贾政面前说了。贾政就只管点头,一两日间便不知不觉来亲近王夫人。王夫人见贾政这样,也就渐渐解释,倒疑心谁人去说开了。悄悄去问宝钗,宝钗也不敢瞒,依直说了出来。王夫人乐得什么似的。只道:“罢了,我的心坎儿都被林丫头说穿了,咱们就同去瞧瞧她。”

    王夫人、宝钗就一同至潇湘馆来,同黛玉说笑了半日,只把黛玉喜欢得什么似的。过一天,宝钗将王夫人喜欢的缘故告诉黛玉,便笑道:“也便一当两等,上头也同你释然,却也不是我编出来的。”黛玉也感谢宝钗不已。宝钗道:“上头既这么个意思,咱们做儿女的,尽着博他们喜欢才好。你这几日空闲,也上去得勤些。”

    黛玉点点头,真个跟了宝钗,约了众姊妹不时上去,也玩玩牌儿,说说笑笑。王夫人便道:“为些不相干的事情,闹过一冬,直到这个日子才觉得清清净净的。你们大家也商议些玩儿的事情。”

    黛玉便说:“太太,爱什么玩儿?”李纨道:“猜定是不爱瞧戏。”

    王夫人道:“虽则这几个女孩伶俐,实在的这个戏文也烦极了,就上了新戏也不爱瞧。”

    宝钗笑道:“咱们且商议定了,再来回复太太。”

    众人谈了一会,就到宝钗处商议。原来是贾政吩咐过的,因为宝玉被僧道拐骗,故此僧道都不许到府。也为的马道婆作怪,凡是三姑六婆不许上门。那铁槛寺、散花寺、馒头庵等处,虽则依了老太太时候的年例给他,这些内眷们,一概不许到庵观寺庙去游玩,只就大观园里凭她姊妹们玩儿。所以宝钗等商议,也只在园里打算。大家商议起来,雅到种菊联句,俗到割腥啖膻,连放风筝扑蝴蝶各色的玩儿都也玩过了,还剩下什么来,若再重复起来,也没有什么情趣。探春道:“咱们不如大家斗个巧,各人堆一盆小花园,也有树石亭榭,大家聚起来瞧的哪一个好。”

    李纨笑道:“真是宝玉的妹妹,手指头天天弄泥,好孩子气。”宝钗道:“咱们各人选些列文出来,也分出各样门类,合成一部书。”黛玉笑道:“这是他们翰林衙门纂修的差使。咱们常替宝玉当差,还闹这个?宝姐姐真个倒道学先生,太文了。”

    李纨笑道:“我就派你献一个不文不武的玩儿上来。说得不好,咱们大家批评她。”黛玉笑道:“依着我,趁这个正二月天气,大家种些兰花。”宝钗、探春、薛宝琴都说道:“真个倒有趣呢。”

    李纨笑道:“林丫头,你且说出个种兰的好处来。”

    黛玉道:“我还有句话,差不多我的生日也近了,你们大家也不替我做生日,就将这分子凑起来,办这一件玩儿,连我的生日也就雅极了。”李纨笑道:“咱们瞧她管帐的心机儿,处处打算,还说雅呢,好个能员派儿。”

    黛玉道:“告诉你,从来说花朝生日的女命是极不好的。咱们而今自己先说破了,从来极不好的八字,总要出一个极好的人儿,所以做这个生日偏要比人家不同些。”

    宝钗笑道:“不同些,不过自己要算个国香便了。”黛玉就啐一啐道:“你便是个天下香。”黛玉这一句就说她是个乡愿的意思。宝钗笑道:“咱们瞧她嘴头子。”众人都笑起来。李纨笑道:“罢了,听她说这兰花的妙处。”

    黛玉笑道:“兰花的妙处,你若不懂你也不尽着问。咱们而今先定见了种不种,果然种了,对着她讲。”众人齐声说:“一定要种的。”

    宝钗道:“我倒要讲定了,也不许各人各种,也不许种在潇湘馆,要在一个公所。为什么呢,偏这林丫头千伶百俐,总要弄出顶好的压人。上年扎灯就是了,咱们也不犯着大家来朝你。”李纨道:“这么说,你就定一个地方。”

    正说着,宝玉也来了,听说种兰,也喜欢的,就说:“在怡红院种去。”宝钗笑道:“是呢,倒来朝你呢。”史湘云便道:“大凡兰花的妙处,全要些风月。这清风明月又妙在临水的轩廊。”宝琴道:“这么看,一定在凹晶馆。”众人都说好。黛玉道:“是呢,真个的,兰花在月亮底下,也就有了兰韵。”

    宝琴道:“不是这种花,也配不得这春天的月亮。秋月令人愁思,春月令人喜欢,照着春花,也嫌它太娇艳了,不如淡淡的映着这个花。”史湘云点点头道:“也还有贞起下元的真意。”黛玉听了,跟着点头。宝钗道:“这么说来,咱们的大观园内玩儿到兰花月亮,也算极盛的了。大嫂子,你便知道,祖宗时的精致陈设,也都要换起来。”

    李纨道:“这个你倒也派得妥当,我就色色掉过便了。”

    宝玉道:“连那字画也换。”

    黛玉道:“换换也好。你若是挂些兰花画儿,兰花句儿,也小家子极了。”

    宝玉道:“林妹妹,你瞧得我这样,我便舍得出画兰,也舍不出画月。从古名家,也只画出月影一轮,也没有画出月色来呢。”

    众人都也发笑。从此,荣国府里就千方百计种出些各色各样的兰花来。偏这件高雅的花卉,顶好的倒在各银号字号,徽州朝奉、绍兴算手处觅了来,有的说丈人阿伯要没有拿去,有的说这种花出在我王老三手里。宝钗只吩咐不许用五彩盆,只用宜兴窑紫白二色,上等的另将那哥汝定窑盆栽着。盆面上五色铺匀了山泥,又叫人将布竿收了好许多草头晓露,匀匀的浇灌养着。为的兰花喜风,不用玻璃罩,全用淡雅色纱罩罩着,就防了蜂蝶蚂蚁。便有素虫、兰绿、兰虫、舌臼、点丹、颖绿、心紫、翘斜芳、大中小荷花瓣、点、月英、菊青,同那些同心、并头、并蒂的一总出名异品五百余盆,一齐分着香几香架及各色檀梓梨楠高脚架子,摆列到凹晶馆去。李纨要他月亮大,吩咐将七间卷蓬卸去,等兰花过了再装起来。为的兰花爱着风,把四面屏窗一齐上了缠菊洋帘,望去只如轻烟一抹。那凹晶馆里的陈设,也二十分精致。正中间放一张水云拥螭的羊脂白玉床;两旁边,左首放一张波斯国玛璃榻,右首放一张西洋琉璃榻;上放着香梓紫檀油楠的炕桌,还是三蓝绣花的靠枕、炕垫;冰梅纹紫檀的脚踏,一色素紫檀便椅、葵花纹虎斑木便椅。东西套间内,不摆炕,单铺了几张软脚床,挂着刷花香罗帐,预备着倦乏了过去躺躺的。那茗酒之器也全用古玩。又是正中间挂一幅赵松雪墨笔‘兰亭修禊图’,一边是黄子久‘换鹅图’横披,一边是王蒙‘读易图’横披,挂几联张伯雨集、鲜于伯机的对联,真个色色精雅,总要让这兰花的香生出来,将炉鼎通去了。当时有许多拣下的兰花,黛玉还添了无数,就亲自瞧着,在凹晶馆东首隔水的坡子上一道的栽满,倒掘去了好些芙蓉根儿。宝玉只说道:“可惜。”

    李纨也笑道:“里边这样楚楚,那边真个杂乱无章了,黛玉笑道:“你们谁懂得?”宝玉笑道:“这有什么不懂,算有个兰台年年发花,供着你簪儿上带带便了。”黛玉笑道:“算是这个便了。那坡子高起,正对着一带栏杆,芙蓉开时十分好看。虽则前后的芙蓉很多,可惜缺了这一带。”宝玉嗟惜不已,便看着人去种这些芙蓉根儿,口里也悄悄地埋怨道:“林妹妹,也替晴雯忌些儿好。”

    这里姊妹们玩儿这个,贾政、王夫人也走来瞧瞧。贾政喜他们玩得斯文,王夫人也说有趣。那花便渐渐的放起来。可可的过了二月初五六,天色阴阴起来,也毛毛的下了几番细雨。虽则花情快活,却是人意不欢。邢岫烟便笑李宫裁去得好卷篷。李绮便说:“瞧林姐姐求史真人叫个月亮出来。”

    黛玉便笑说:“花朝的命儿不好,要这样微风细雨才配呢。”

    宝琴怕黛玉存了心,便道:“林姐姐瞧吧,到了天晴得久起来,没有些雨丝儿,兰花倒不乐呢。”黛玉笑道:“你也说得太巧。”李纨、宝钗道:“她真是个惜花人儿。”

    谁知初十献午,天就晴起来,到了十一那天,太阳微微烘起来。那些兰花分外开得茂盛,香也香极了。王夫人以下都替黛玉予贺。宝玉也喜喜的跳出跳进。宝钗就与黛玉商议道:“这样幽雅的玩儿,放不得俗人在里面。咱们而今日里头,让宝玉同姑夫们去赏玩,凭他们喝酒听曲,只不许做戏文恼了兰花。等他们散了,咱们只等月亮上来出去,也不吃什么,只品些上好的茶叶泉水。”黛玉道:“很好。”

    真个到了十二日早晨,黛玉便艳妆了出去,家庙里拈香,拜了舅舅、舅太太,长幼上下都拜过了寿。宫里仲妃也打发人送画出来。这里贾政、贾赦、琏儿、宝玉、兰哥儿让着曹、白、章、万、杭氏兄弟、林、姜二位并程日兴等门客,都到凹晶馆赏花听曲。直到日色平西,尽欢而散。王夫人、薛姨妈只同着邢夫人、尤氏、蓉儿媳妇在内堂瞧女乐。这里大观园姊妹史湘云、香菱、宝钗、宝琴、李纨、李纹、李琦、探春、喜鸾、喜凤、平儿、黛玉、宝玉、紫鹃、晴雯、莺儿一十六人,各带丫头、老婆子,踏着月色,一群人都望凹晶馆来。一路上穿着树影花阴,也就可爱。大家瞧着身上,都像刺了墨绣花儿。那几天天色骤晴,春光和暖,也着不住小毛衣服,只穿些棉纱棉绉衫儿。这夜的月色明亮得很,天上一点云彩没有,就如铺了一片绿波。月亮旁边有两三颗明星,像着翡翠上嵌的珠子。将近凹晶馆,就有一阵阵兰花香韵飘过来。薛宝琴、宝玉走得快,先走近了凹晶馆的西首栏杆,宝琴就拍手笑道:“妙极了,下了大雪了。”随后众人走来都说道:“有趣,有趣,月亮要跌下来了。”

    宝玉便走到台基中间乱舞,又叫道:“咱们快走,到月心子里来。”众人真个的依着他。黛玉笑道:“大家瞧琴妹妹好标致呢。”李纨笑道:“这月亮地下,凭你小户人家村庄里的女孩子,大凡眉清目秀的总瞧得好,不要说咱们家这个琴妹妹。从前老太太也只见她在雪地里,没见她在这个月亮下。”宝琴笑道:“大家也瞧林姐姐爱不爱?”黛玉笑道:“也瞧你家宝姐姐,爱不爱?”大家说笑,把个宝玉乐得什么似的,只说道:“为的你们不爱擦粉,替你们擦这个月亮粉便了,大家瞧瞧匀不匀。”

    李纹道:“来来来,瞧宝姐姐的金钗上一丝丝的金焰,直射到月亮里。”宝钗道:“谁不是这样,就瞧你头发上,不是一圈佛顶光。”黛玉便指着树林里说道:“雕板子也没有这样清楚。”宝玉就仰着头,将两只手望上乱撩,脚下乱跳,道:“你就下来吧。”又走到石栏杆边望着水里,道:“你们瞧,它耀眼睛似的,一晃一晃引着我,怪不得李太白丢了性命要捉住它。”黛玉怕宝玉真个发呆,就拉他转来,道:“咱们大家还是瞧兰花去。”于是大家都走到兰花架子边,只见兰叶上也亮得很。黛玉叫一概去了纱罩,细细地瞧。那些兰花益发幽静,也有全放的,半吐的,放一瓣像指着人的,也有蒂茎儿绕一圈儿往上的,都像要言语的意思,也有隐在丛里像高人幽士在草庐中独坐的。那些花叶交加,总望得玲珑剔透,映在地下也好学些笔法儿。宝玉道:“怎么着费了多少心栽它,把些香韵都被月亮里的虾蟆精吸去了,就一些儿也不闻。”

    黛玉道:“你不知,这个花可远不可近的,大家跟我来。”就一齐到东窗边坐下,只觉得栏杆外隔水的坡子上,一阵阵兰香悠悠扬扬地送过来,众人才服她前日的布置。宝玉道:“这个香到底有些苦意。”宝钗道:“清得很。”宝琴道:“而今人很热闹的,就说这个人红,也说红极了。咱们想起来,凡是花卉十分红的不很香,算有玫瑰花儿也憩俗,大凡清香的原有些苦味呢。”史湘云道:“譬如月亮,红了也不会明,清白两字原是连的。”

    黛玉道:“这是底子里的缘故,倘若月亮遮了云,也不明。所以谢三爱一个微云点缀,倒被王道子说一个心地不净,滓秽太清了。”史湘云道:“这番议论,倒也是一个格物的见解。”

    那时候月亮也直起来,众人也喝了好些茶。再瞧那兰花,又放开好些。忽见绿杨影里簌簌的响,众人骇了一跳,却是焙茗、李瑶听了宝玉的吩咐,抬了一座大千里镜来,就将架子支起。宝玉说:“是祖宗时上阵用的宝贝,咱们且拿来瞧这个月儿。”又叫李瑶提了好些收香鸟,放在兰台上,收些兰花香儿到各人房里去。众人真个的就着这千里镜望月,尽着眼力瞧去。也不过瞧得大了好些,望去一块块山石影子似的。只有黛玉看得月亮分外亲近,像是见些宫殿人影儿。问着史湘云,也只笑笑不肯说。众人也尽兴了。内里戏也完上来。王夫人叫人来催进去,只得大家转来,宝琴道:“讨人嫌的这个月亮,我快也快,我慢也慢,只跟着跑似的,不要惹我走转去追着它。”众人都笑说道:“好孩子气。”

    大家说说笑笑望王夫人那边去。正将走到角门,只见琥珀过来说道:“太太说夜深了,上头客人都散了,太太也坐不住醉得很,就待上床,叫姑娘们奶奶们通不要上去了。”众人只得同到宝钗处坐了一会子,大家方才回去。到了第二日,黛玉早起谢寿毕,就走到李纨处来。方才坐定,只见素芳来说:“王大爷在外面。”黛玉就走出去,叫他进来,问他有什么话。王元笑嘻嘻的打了一千,站起来笑道:“小的有一件物事,要来孝敬大姑娘。”黛玉问:“是什么?”

    王元笑道:“不瞒姑娘说,这一件物事从来没有到京的,到了京也没人敢吃他。”黛玉吓了一吓,道:“一定是什么毒物了。”

    王元笑道:“实在就是河豚鱼。”黛玉笑道:“这个么,我小时候也在南边尝过的,好是实在好,不过只是险些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