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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开菊宴姑媳起嫌猜 谢瘟神闺房同笑语(1/2)

    话说宝玉因在王元家园里采菱,落水发肿,不能坐车回来,只得悄悄地叫焙茗去将贾政大轿抬来。门上蔡良听见,随即自己同了轿子过来,一面悄悄地叫周瑞上去回明太太,太太也骇呆了,只吩咐叫瞒着老爷,快些用心伺侯去。那焙茗便依了宝玉,出了轿子,换上竹椅子,一直抬往潇湘馆来,叫李瑶先去通报。谁知潇湘馆的门儿关上了,李瑶隔着门告知缘故。碧漪便进去告诉黛玉,黛玉吩咐,叫送往别处去,不许开门。不一时宝玉到了,见不肯开门,便叫尽力打门。黛玉便走出来听着,只听见宝玉说道:“你们为什么不敢打门,等我自己来,你们也跟着。那潇湘馆的门儿就吃了亏了,便像擂鼓的一样响起来。黛玉又好气又好笑,便想道:“硬硬朗朗的会打门,病也有限,等他到宝姐姐那边闹去。”便教着素芳说道:“姑娘睡久了,钥匙儿收了上去,只好请到薛奶奶那边去吧。”宝玉打了一会子,也没法,便说:“咱们而今就抬往薛奶奶那边去吧。”惹得一群人遮着嘴暗笑,格支格支,重新将竹椅轿抬往宝钗处去。当下园里一众女人无不发笑,都说夜巡官儿绰来绰去,只少两根竹板儿。又说上衙门请安,门包没讲妥,门上挡住了。嘻嘻哈哈,大家说笑。这宝玉到宝钗房门前,便赤着脚一步步挪进去。紫鹃、晴雯、莺儿也来了,随后王夫人、探春、李纨也来,单只黛玉不到。一簇人挤满屋子,宝玉已经躺在宝钗床上。王夫人就坐在床沿上,晴雯便携蜡过来,瞧他两腿敷满了儿茶,也看不出好歹,约料有些浮肿儿。王夫人便道:“你这个淘气的,长得这么大了,还这么着,你就一生一世没有上过船,咱们家池子里现有几个船儿,你爱住在上面也使得,怎么到老王家去闹这个把戏。”

    李纨便笑道:“宝兄弟,你采的菱呢?”

    探春也笑道:“宝哥哥,你栽到这个样子,到底得了多少菱儿?”

    王嬷嬷也抱了芝哥儿来道:“咱们小哥儿还没有睡,来瞧他老爷。老爷采得好菱儿,给他些玩玩。”

    那芝哥儿也望着宝玉哑哑的笑,两只小手望着床上乱扑。王嬷嬷道:“咱们大家瞧,他真个的讨菱角儿呢。”

    王夫人便道:“芝哥儿,你上去羞他,问他臊不臊。”

    晴雯就携了蜡,引着芝哥儿看火去了。王夫人便问宝玉道:“你现在疼不疼?”

    宝玉臊着说道:“起先呢原也疼,敷上了药儿便止了,但则动不得,一动就疼。”

    王夫人道:“好好肉上剜疮,自作自受便了,你明日打发人往衙门里告假,也说这个没料儿的臊不臊。到底谁告诉你这个方儿?”

    宝玉道:“姜姐夫说的,亲眼见过见效得很。”

    王夫人笑道:“你而今得了这个方儿也不怕残疾,不怕坏了性命,明日好起来你就再到老王家池子里去闹吧。”

    宝钗道:“本来呢闹得个不是分了,前日在园里捉了蚱蜢儿,又放出个笼子里的蝈蝈儿,把端午节下戴的艾人小健人儿骑上了,放在房里满地跳,惹得芝哥儿哭哭笑笑,到夜里还在被窝里打出来,又悄悄地捉个蜻蜓儿塞在晴雯袖子里。哪一件像大人干的事儿?”

    王夫人道:“怎么好,你们瞧,他在老子面前怕得那么样,背地里这么闹。宝丫头,你明日早上且替他洗净了瞧瞧,到底怎么样,要请大夫不要请大夫?咱们只等他好起来,告诉他老子”。王夫人又道:“也不要再磨擦伤了,索性告诉赖升他们,回九这日咱们也不去了,他那园子里的山子很多,不要这个淘气的又去闹出故事来。”宝玉只央求不要告诉老爷。众人就散了。王夫人回房,忽然想起:“众人都到,唯有黛玉不到,量她只为了袭人,一个夫妻的情分儿通没有,他栽伤了,到门不纳,也不来瞧一瞧,哪有这个情理。我呢原不护了宝玉,只是你自己的局量儿窄些。”

    王夫人近日本有些不然黛玉的意思,今又加了一倍。黛玉在潇湘馆原也忆着宝玉,不知他栽伤没有,这会子再打发人去问,不要又长起他的志来。又想起:“王夫人等一定都去瞧他,万一有人疑心我为了袭人的事儿存了心,我的名儿倒被袭人弄环了。”又想起:“凤姐儿从前待的尤二姐那么着,而今宝玉身边也不止一个人,我并没有薄待了哪一个,便紫鹃也同我一心一意。这袭人给我的苦楚也很够了,我倒肯仇将恩报,她反坏我的名儿,想起愈觉可恨。”从此早晨往上头去,婆媳两个都不接洽些。王夫人便打听黛玉去瞧宝玉不去。谁知林黛玉到议事处走走,便向潇湘馆去了。王夫人心里就不受用起来。宝钗却来告诉王夫人说:“宝玉的腿不打紧,肿也退些,右脚大指上像肿得凶些,也还不碍。只是老爷前要遮盖些,衙门里也要告个假。”

    王夫人道:“这个我都妥当了,你且照料着些。而今旁观的人多,还是你疼顾他些吧。”宝钗也就明白王夫人的意思。那些时,各人存了一个心,大家也闹着宝玉,便无人稽查贾环。贾环便悄悄地出去走走,恰好碰着芸儿,一把手拉住,拉到家里,彼此都怨恨着黛玉。芸儿便道:“三叔,我告诉你,便算咱们府里吃了林家的饭,咱们荣府的产业,为什么叫那府里琏二爷管?你难道不是老爷的亲生?太太只偏护着自己的内侄女婿,也不问你是谁养的。你从前要配了琏二婶子,敢则你这会子也管帐。你瞧着,这一个林婶子好辣货,她名儿包顾你一家,谁知她暗里勾通琏二爷,全个儿弄到自己腰里去。好计好计,真个名实兼收。不过算起来,单欺你一个便了。”环儿便气得跳起来,道:“咱们索性花完了它。”

    芸儿道:“你使你的,谁禁着,咱们今日就畅快玩去。你前日瞧着王元家那么热闹,什么人都请遍了,单捡下你一个,宝二爷也闹得好。”环儿道:“说什么,人家扳了天通好,咱们一动就差的。”两个说得合意,又千方百计地闹去了。这荣府里也没人管他。宝玉睡了好些时儿,只望黛玉去瞧他。黛玉只暗里着人打听他好上来,益发不肯过去。王夫人几遍的提起宝玉,黛玉总不置一辞,王夫人心里越不适意。李纨、探春、宝琴等便悄悄地议论道:“自从宝玉回家以后,闹了多少饥荒,才到得这个时候;从前宝玉完姻一节,千回万折,真个说也话长,到了而今,算得诸事通好了,又闹起这一节。就是袭人这个人,原是林丫头自己立意要来的,倒也没有瞧见什么难为她,就是林丫头诸色事情上,也很爱个名儿,又是厌烦着宝玉,几次的撵他到别人房里去,不像在这个上计较的怎么忽然间闹出这些缘故,弄得上头去意意思思的,上头也存着个心。”

    众姊妹尽着的谈她,黛玉也觉得了,便心里越不爽快。到了重九登高之日,宝玉还不能起来,王夫人也懒懒的。倒是薛姨妈过来了,大家就聚到凸碧堂去。为这个所在,是大观园最高的峰峦,古桂甚多,秋色最好。瞧这园子里连缀绵阁的阁顶也比栏干低了好些。在四面石洞中望去,但是羊肠细路曲折而下,那满园里竹树花卉,望下去只似地上苍苔,那些亭阁也只像扑在地上的飞鸟,通在下面。也为的太高了,怕有天风,这个堂前步檐推进去有一丈多深,窗上全用了五色玻璃,所以风雨起来里面字画挂幅吹不动。这日天气晴明,大家走到上头摆席瞧戏,也说起老太太,大家叹息一回。王夫人心里单只为了黛玉有些不欢,恰好戏文里唱出《琵琶记》的书馆,王夫人便道:“这位牛小姐地根儿贤惠,也是她爱这个名。从来说人的名儿,树的影儿,一些不差的。”

    众人也随和了。黛玉十分不悦。到了龄官扮了相约相骂上来,众人都说这是她的拿手戏,从前娘娘也赏过的。这龄官唱到出神,黛玉也冷笑道:“丫头们这样利口。”王夫人也觉得刺着袭人,揭起旧卷,席间众人都也明白起来。亏得葵官扮了大骗小骗上来,惹得满堂大笑。戏文完了,又是几套清曲十番,方才散席。偏是那几夜的秋月皎洁得很,走到月亮地下抬头一望,只像一碗冰水养着眼珠,浇进心孔似的。那些秋虫,吸了白露,便尽着叫,同这些树声泉声,都像月亮响出来的。黛玉心里烦,便寻史湘云闲话。黛玉指着月亮道:“可怜儿的嫦娥,从古来没有人知道她是什么人呢。”

    湘云笑道:“你又有什么奇论了?”

    黛玉道:“她必谏羿不听,不忍见夏室之亡,故尔奔月。总是孤臣孽子,有苦无伸便了。”

    湘云笑道:“你是没有什么伸不出的苦呢。这月亮的好处,好在普天下照得遍,只怕各人心里又有照不到的地方。”黛玉也默默无言,只望着月亮嗟叹。那月亮偏像人定了眼珠似的,越射些精光出来。两人直坐到三更始散。宝玉直到十月中间方始出来,便到潇湘馆去。黛玉还只不理,宝玉十分悔恨。却因宝玉要换小毛衣服,蔡良家的猜摸不着,便求宝钗替她剖明了,叫她上来,便将彩云的事情说出来。宝钗如梦方醒,便道:“你而今就去叫袭人进来,便到我这里,我自有道理。”这袭人因怕蒋玉函瞧不上她,原想上去,听见传薛奶奶的话叫着随即上来。一见宝钗,就哭诉了前节,又道:“我呢,敢怨着林姑娘?也只怨自己从前为什么不死。也是奶奶同姨太太叫我出去的,今日不死不活,怎么样过这日子?”

    宝钗掩泪道:“彩云呢原也荒唐极了,但则林姑娘平日也不这样,只怕内中还有隐情,日久自然明白。而今倒是宝二爷的皮衣要紧了。难道有了钥匙不会开,无不过没人猜准他脾气便了。你只在这里,等我往林姑娘那边去了过来。”

    宝钗便去了。袭人便托莺儿悄悄地去哄了彩云过来,千哀万求地告诉她。谁知彩云心里另有一番主意,也是芸儿教环儿告诉她的。说蒋玉函的银子很多,又是蔡良家的也担了干系,他这两个男的十倍也赔得上,咱们这点子多谢他的了。彩云便说:“我也是被他缠得没奈何,故此求你。你彼时不借也没法,而今叫我怎么样。你不依,咱们便同去问他。”

    袭人一则怕彩云卸肩,二则为蒋玉函起疑,怕的同环儿讲话,又被撞见的人传到丈夫耳朵里,越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