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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流浪他乡(1/2)

    1

    十二年后,即汉献帝兴平二年(公元195年)。

    四月,徐州下邳城。虽说夜幕正缓缓拉下,城门上方的“下邳①”两个大字,仍然看得很清楚。女墙的垛口上,有持矛搭弓的军士们巡逻防守,好像气氛有些紧张。

    城内,州廨里灯火明亮,刘备正召集将领和属吏们议事。这年刘备35岁,以豫州刺史领徐州牧,人们称之为刘豫州。

    他的长相有些奇特:耳朵特大,向后回顾可以自见其耳;两只胳膊很长,垂下手来可以超过膝盖;嘴巴光光的,没有胡须。

    刘备的左边坐着张飞,右边坐着关羽。张飞胡须茂密,杂乱地扎撒着;关羽则留着五绺长髯,光泽而秀美,因而人称“美髯公”。座上还有糜竺、糜芳、孙乾、简雍、曹豹等人。

    刘备先是和大家商量了一些州中的事务,然后转入一个最重要的话题说:“有一件大事要和诸位商量:最近吕布在定陶被曹操打败,正是走投无路之时。今天白天派手下的大将张辽来见我,说吕布想要投奔到徐州来,希望我能收留他,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肥胖而富态的糜芳首先表态说:

    “吕布乃是人中之杰,当代的英雄,和他那坐下的赤兔马可称二绝,所以时人有‘人中有吕布,马中有赤兔’的说法。此人英勇善战,武功赫赫,不失为有用之才。眼下我徐州北有袁绍之觊觎,南有袁术之威胁,西有曹操之垂涎,东有泰山诸将之瞩目,可以说是四面受敌,常存忧患。吕布如能投奔前来,让他在外围驻军,可以为我所用,成为我的羽翼,抗击外敌。”

    糜芳说完后,关羽立刻表示反对。他用手绺着秀美的长髯说:“吕布是一个反覆无常的小人,当年在丁建阳手下为将,后来又杀了丁建阳,投靠了董卓。再后来又杀了董卓,跑到东方来了。如今被曹孟德打败,丢魂丧魄,犹如丧家之犬,这是他自掘坟墓,活该如此。我们收留这样的人,不是引狼入室,养痈贻患吗?”

    关羽发言之后,糜芳狠狠地看了他一眼,他俩平时不和,几乎无论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互相抵触。

    接下来,大家各抒己见,有的主张接收吕布,有的则认为此人太不可靠,还是小心一些为妙。

    最后刘备说:“如今群雄角逐,正是用人之时,多树立一个党援总比多树立一个敌人要强得多。吕布正处于逆境之中,来投奔我们,就是看得起我们,如果我们把他拒之门外,不是有悖于仁义?!”

    刘备这样一说:大家也就不便再说什么了,收留吕布之事,就算定下来了。

    2

    第二天,刘备派孙乾和糜芳衔命北上,到青徐二州的交界处去迎接吕布。关羽听说派糜芳前去,心情很不痛快,不知主公为什么如此信任这个纨绔子弟!他对糜竺、糜芳兄弟二人一直有成见,不管刘备派他们干什么,他都有点不平衡的感觉。

    过了几天,吕布率军随孙乾、糜芳二人到了下邳城外。吕布命军队在城外扎营安顿,自己率领张辽、秦宜禄两个将领进城去拜会刘备。

    刘备听说吕布来了,马上率文武官员出城迎接,关羽也随众人出了城门。只见城门外有三个人牵着马立在那里,中间那位将军,生得很俊秀,着装也显得光彩华丽,牵着一匹高大挺拔的红马,关羽估计这个人便是吕布,那匹马便是有名的赤兔马了。

    其他两名随员有一名不认识,另外一名似乎是秦宜禄。没错,就是他,虽说和他已经十几年不见了,但那相貌并没有太大的改变,特别是那狡猾而又没有骨气的神态,是多少年都不会改变的。

    秦宜禄似乎也认出了关羽神,尴尬地对关羽点了点头,关羽只好对他也点了点头,以示礼貌。刘备命人牵过马去喂,然后,率众人簇拥着吕布进了城,转入州廨。

    主客落坐之后,稍事寒喧,刘备就下令摆设酒宴,众人转入一个大厅里吃喝起来,当然少不了钟鼓齐鸣,丝弦交奏的热烈场面。主客之间频频地举杯劝酒,气氛很活跃。

    席间刘备对吕布说:“温侯与王司徒定计,诛灭了国贼董卓,为国家建立了丰功伟绩,温侯的大名因而震动海内,享誉神州。过去备虽然无缘拜会温侯,却早已心向往之了。徐州形势险要,为四战之地,民众深受战争之苦,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去年徐州父老遵奉陶恭祖的遗命,拥戴备摄领州事,无奈备生性愚鲁,才疏学浅,抚临此州实感力不从心。这次温侯来得正好,备愿把徐州让与温侯执掌,望勿推辞。”

    这吕布乃是一个利欲熏心之人,听刘备这么一说,心里痒得很,正想表示接受,忽见刘备身旁关、张二人怒目圆睁,觉得有道寒光向自己射来,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只好按下贪心,假装谦恭地说:

    “哪里,哪里,布乃一介武夫,哪有经天纬地之才!此次与曹孟德作战失手,痛失巢穴,无处容身。蒙使君仗义收留,已是感恩不尽,怎敢有喧宾夺主的非分之想呢!只要使君能拨出一块地方,作为布的立足之地,布就别无所求了。”

    然后二人又谦让了一番,刘备决定让吕布驻军小沛①,吕布连连道谢不己。

    席间,关羽发现吕布的另一将领,讲话也是山西口音,想是自己的老乡,感到有些亲切。两人相继出去更衣,在院子里碰了头,关羽主动地搭讪:“这位将军尊姓大名?”

    那人很有礼貌地回答说:“末将姓张,名辽,字文远,敢问将军是……”

    “在下姓关,名羽,字云长,听将军的口音,我们还是同州的老乡。”

    “是的,我是雁门郡马邑②人,将军的贵地是……”

    “在下是河东郡解县人,我们同属并州啊!既是同州老乡,今后就应当成为好朋友,互相关照。”

    “那是当然。”

    关羽又搭讪着问道:“和你同来的那位将军,他可姓秦?”

    “是的,他叫秦宜禄。噢,我想起来了,听他自己说,他原是新兴③人,后来流落到你们解县当了一名小吏。你认识他?”

    “岂止是认识,我们还是一师之徒呢!”

    这天的宴会结束得很晚,关羽心事重重,没有找秦宜禄谈话。散席之后,吕布和张辽、秦宜禄率军回了城外的临时军营。

    3

    虽说散席很晚,关羽回到自己的住处还没有一点睡意,他喝了很多酒,颇有醉意,但精神还很清醒,在他的心中泛起了凝重的思绪,无数的疑团难以化解。秦宜禄为什么在吕布的军中?自己家中怎么样了?父母是否仍然健在?师父早已过世了吧?秀娘的命运如何?是否还在等着自己?

    想到这些,关羽心里很不是滋味,是迷茫,是酸痛,是怀念,是担心。这些复杂的情绪,凝聚成一片巨大的阴影,在他心头久拂不去,难以排遣。关羽一夜辗转反侧,没有合眼,心潮起伏,好像翻江倒海一般。

    几天后,关羽得知吕布已率军移到小沛。一个晴朗的日子,关羽早早起来,吃了一点东西,然后向刘备告假,说自己要到吕布营中探望一个老乡。刘备对关羽非常信任,他到哪里去,刘备都没有戒心,所以就欣然应允了,并嘱其早去早回。

    关羽带了两名骑士,三个人骑着快马,风驰电掣般地飞向北方,到达小沛时,还不到中午。进了吕布的营区,关羽遇到张辽,两人虽然是刚刚相识,但相互之间很投缘,已像老朋友一样亲密。关羽向张辽说明了来意,张辽指着前面一幢房子说:“秦宜禄就住在那里!”

    关羽命两名骑士在外面溜马,自己走到那幢房子的门口,对守门的军士说:“请向秦将军通报一下,就说故人关羽求见!”

    军士忙进去通报,不大的功夫,秦宜禄亲自出来迎接,见了关羽拱手说:“长生,别来无恙!”

    关羽见到秦宜禄,想起他当初攀附权贵的情形,一股怒火涌上心头。但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是向他打探消息的,还不能得罪他,只好暂时压住怒火,权且做一些礼仪性的周旋。

    秦宜禄显得很热情,拉着关羽的手,共同走进了房门。坐定之后,军士端上茶来。秦宜禄端详了一下关羽,感慨地说:“光阴似箭,转眼间我们分别十多年了。”

    关羽说:“十二年了。”

    秦宜禄继续说:“当年我们都是年轻的后生,如今都迈入中年了,你比我小一岁,那就是36岁了。当年你还没有留胡须,如今却飘洒着五绺长髯,很有风度。”

    关羽端详着秦宜禄,仍然是那张苍白和冷漠的面孔,只是皮肤粗糙了一些,眉宇间刻划着饱经沧桑的印记。

    少顷,酒宴摆了上来,两人边喝边谈。关羽知道秦宜禄年轻时是没有酒量的,从来不多喝酒,但今天却乱了方寸,不加节制地豪饮起来。关羽想到,这是因为他心事重重,有许多难言之隐,所以才用酒来麻醉自己。

    还没等关羽发问,秦宜禄却主动地向关羽提问了,主要是询问关羽这些年来的经历。关羽只好简单扼要地说:“当年我逃出了壶口关,翻越了太行山,辗转流徙,到涿县住了下来,改字云长,做过一些小生意,勉强糊口而已。第二年,黄巾造反,主公刘玄德得到了中山大商张世平、苏双赞助,在涿县招募壮勇,组建义军,我便投到了他的麾下,随他进剿贼军。有一好汉名唤张飞,字益德,跟随了主公,我二人与主公恩若兄弟,成为主公的左膀右臂。”

    秦宜禄插问道:“那么,你们和刘豫州都到过哪里?”

    “到过的地方多了,创业艰难,真是一言难尽啊!主公由于进剿黄巾有功,先后在安喜、高唐等县当过县尉,县令,我们一直随他辗转。时隔不久,所居地被黄巾所破,主公带领我们去幽州投靠公孙瓒。公孙瓒表荐主公出任了平原相,我和张益德都作了别部司马,再后来,我们就到了徐州。”

    秦宜禄追问说:“听说是原徐州牧陶谦把徐州让与你家主公的?”

    关羽回答:“是这样的,曹操的父亲曹嵩一家被陶恭祖的部下所杀,曹操打着‘为父报仇’的旗号进攻徐州。我主公率军前来救援,陶恭祖对我主公非常器重,临死前留下遗言,说是非刘备不能安抚此州,陶恭祖死后,州中的官吏便推举主公做了徐州牧,我与益德以别部司马掌管一部分军队。”

    秦宜禄听了关羽的叙述,用赞叹的口吻说:“刘豫州乃皇室后裔,素以仁义享誉于天下,将来必定大有作为,你受到他的器重,真是前途无量啊!”

    关羽向秦宜禄询问家中之事,秦宜禄叹了一口气说:“你逃离家乡以后,师父的病一直没有好,不久便去世了。令尊受到你的牵连,被官府抓走……。”

    关羽怒目圆睁插话道:“是你带人去抓的吗?”

    秦宜禄急忙辩白:“不是,苍天在上,我发誓绝对不是!”

    关羽厉声说:“往下讲!”

    秦宜禄见关羽变了脸,小心翼翼地继续说:“令尊被打入监中,被频繁地拷问,要他说出你的藏身之处,可他老人家一口咬定说不知道,不久便因受刑过重,屈死在监中了。”

    关羽急切地问:“我的娘亲呢?”

    “令堂听到令尊的噩耗,痛不欲生,茶饭不进,不久老病复发,也离开人世了。”

    关羽听到师父和父母的噩耗,不禁泪如雨下,当即面向西方跪下,沉痛地说:“爹!娘!儿子不孝!……师父;弟子对不住你老人家!”

    秦宜禄把关羽搀起,劝导说:“人生如梦,往事如烟,就让这一切都过去吧!悲痛是没有用的。”

    关羽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又问道:“师妹呢?”

    秦宜禄喃喃地说:“师父死后,她就不知去向了。”

    关羽见秦宜禄神情紧张,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就不便再问下去,但心中的疑团却愈来愈大了。

    夜深了,秦宜禄喝得太多,已不胜酒力,关羽虽然酒量大,也感到有些头晕。秦宜禄拿起几案上的铃铛,摇晃了几下,当即有一士卒应声而入,秦宜禄吩咐说:“快搀扶客人到馆驿中休息!”

    于是士卒把有些醉意的关羽搀扶到馆驿,侍候他睡下。和衣而卧的关羽,昏昏地躺了多时,仍毫无睡意。忽听窗外有女人的哭泣声,他很纳闷,自言自语地说:“这么晚了,怎么还有女人啼哭?”

    这时他的醉意已经逐渐有所缓解,便走出屋子看个究竟。只见离窗户不远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