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28节 与父亲相会(4)(2/2)

有个私生子,那可能会损害他的律师职业。我想像作出那样的决定他一定很艰难。也许他觉得自己不能够成为我的好父亲,于是他选择了跟我毫无关联。

    “我们作出选择,”他最近对我说,“我失去了看着你成长的那些美好岁月。我可以为了你而在那里。我不仅仅指经济上,我也指感情上。我们去了法院,我同意付一笔钱了断。当然,我们现在知道,那是不够的,那根本是不够养活你的。那不是个值得骄傲的时刻。”他告诉我,“我对那毫无骄傲可言。我无法为此辩护。你是谁本来是没有关系的。要是我见到你,我是无法一走了之的。”因而他选择了永远不再见我。我依然不理解那样的选择。我认为我是不会作出那样的选择的。可我不是他。不过,当我想到自己曾经是的那个小婴儿,想到在那之后十九年里自己成长变化了那么多——我所经历的一切——我是不会希望某人根据我两岁或九岁或者十五岁时的行为来判断自己的。因为自那以后我学到了那么多,成长了那么多。我父亲在四十岁和六十岁之间一定也学到了和成长了那么多。他四十岁时所作的选择跟他五十岁或者六十岁作出的选择可能不会是一样的。我怎么可以去责怪他,怎么能够为他十九年前做的事而愤怒呢?这跟妈妈因为我两岁时做的什么事现在还要对我生气不是一回事吗?

    人们问:难道你没有任何负面的、愤怒的感觉?我已经学会了最好不要带着愤怒生活,不要生活在失望里。要是让愤怒和失望统治你,它们会成为锁链,捆住你不让你成长。

    因此,现在我跟父亲产生联系,我是跟他这个人联系起来。我只根据他现在的行为来判断他。正如他在第一封信中所表明的,他已经用无数种形式向我展示他将会一直帮着我,无论从经济上还是感情上。

    在跟他联系了以后,大学期间他每个月都给我寄钱,这样我就不用打两份工。每个月他给我写几封信,让我知道他想着我。大学毕业时,他送给我一套艳丽的黄色、蓝色和橙色旅行用具。他拥抱着我,说:“它们色彩鲜艳。我认为它们跟你的个性很相称。”他和多恩(还有那套旅行用具)千里迢迢来到波士顿,呆了五天,参加我的毕业典礼,跟麦克先生和我的朋友们见面。为庆祝我毕业,他还给我买了机票到他在毛伊岛上的分户使用的房子度假。那个夏天我待在他们家,他和多恩骑自行车去旧金山的那两个星期里,他把整个家都托付给我看管。他说,我的家将永远是你的家。我因为没有买过牙齿保险,他带我到自己的牙医那儿,支付了我看牙医的全部费用。

    去年,在我需要有人和我一起开着我的卡车从波士顿到加州伯克利去读研究生时——一个朋友本来要去的,但在最后一分钟决定不去了——爸爸飞到波士顿,和我一起花了十四天时间穿越整个国家。我是根据这些事情来判断他,而不是根据几十年前他作的那个选择。

    在一整天的工作和骑车之余,爸爸喜欢在房子里的极可意按摩浴缸里放松自己。他让热水流按摩走一天的紧张。一个晚上,我和父亲坐在按摩浴缸的蒸汽水池里——他穿着游泳短裤,我穿着自己的运动上装和黑色的男子游泳裤。那裤子在水里鼓起来,我不住地把它往下压。爸爸握住我温暖的修过指甲的手。他的声音有点颤抖:“我希望你明白……许多次我曾想起失去你的那些年。我但愿能够把它们找回来。我希望你原谅我没有去帮你。那让我的心都要碎了……”眼泪从他的蓝眼睛里流下来,流过他英俊的脸,流过他胸口白色的胸毛。

    我和他坐在那里,温暖的水洗涤着我们。就好像我们回到了子宫,漂浮着,清洁着。他跟我讲了那天他上班时拆开我第一封信的情形。

    “我犯了个错,在我马上要上法庭前开始看信。突如其来地,眼泪从我眼里夺眶而出。”在震惊中,他摸索着找挂在办公室橡木门架子上的黑色法官袍。“我不得不等了十五分钟才走进法庭。我觉得那么傻。”那封信让他重新回想起了跟我妈妈在一起的时光。他手里拿着照片,立刻产生了要认识我见到我的强烈的渴望。他觉得自己仿佛是个被人领养的孩子,从未认识自己的父母,而此刻有了一个机会。他设法在法庭上度过了那个下午,心思一半在那封信上。他开着那辆棕色小卡车回家,松开自己的领带,听着鸟儿在歌唱。它们似乎在对他说:“不要把这个吹走——不要把它吹走。你被给予了一个机会,不要把它搞糟。”到了家里,他坐下来写了又写给我的第一封信——试着用正确的语气表达,在纸上真实地表达他自己。

    “你知道,”此刻我们坐在水流旋转的水池里,他对我说道:“你大概四岁的时候,你妈妈曾经给我写了封信,寄了几张照片。”

    “是的。”我点点头,只是听着。他把那封信描绘成他四年以前就曾试图要不予理睬的一场地震的余震。它在感情上让他动摇。

    “我跟几个朋友谈了此事,他们忠告我不要卷进去,说那样做只会给我们两人带来更大的伤心。那会打开旧伤口。于是我把照片扔了出去。”

    我只想让他知道那没关系。在这个我们一起分享的时刻我感到自己像个女儿。“那没事,爸爸,我理解。那对我没关系。”我希望他明白这是真的。过去是一个在不断退却的昏暗的宇宙,过去如何会在这个时刻有问题呢?现在我们完全向彼此敞开心扉,在温暖的泛着泡泡的水池里,我们近乎**着啊。我们彼此互不认识的过去是不能想像的,那已被遗忘,已被解散。我们之间没有距离。我们之间怎么会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