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14章 我的标志(1)(1/2)

    如今的人没有身份证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如今的人没有户口簿也是不可想象的,如今的人没有工作证更是不可想象。我们需要标志。当我在生产流水线上(一所学校的教室)机械地忙碌了一天,我坐着电车回家,在傍晚昏暗的光线中我的妻子如何认定我就是那个每月向她交工资,每天起来送孩子上班的人?我的身体是那样毫无个性,一米七的个子,有些清瘦(那是小时候营养不良造成的),但是这样的身材在我的同龄人一抓一大把;我的技术?我是一个流水线上的工人,是制造生产工具的工人,虽然我的职业是教师,我所能做的其他人

    都能做——将一个个自动来到你眼前的学生培养成铁锅生产者、痰盂买卖员、树木修剪工、人类繁育者、垃圾制造者等等;我的个性呢?我不知道个性为何物,我不锻炼,任何体育活动我都不擅长,我只会读书,但是读得很少,我一到家就累极了,我惟一想的就是睡觉,因而我也没有任何业余爱好;那么,我们(我和我的妻子)之间是不是会有一些暗号?不,没有,本来应该有一些的,比如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儿子的生日,可是因为劳累我连自己的生日都忘记了,所以我讲不出任何暗号。我的妻子凭什么认定我就是她的丈夫呢?她需要我的身份证,我必须每天都把我的身份证带在身上,在进门的时候向她出示。

    同样的理由,我必须带我的教师工作证,我们那个劳动力制造工厂太大了,它有成千上万的人,即使是在一个教室内我们也互不相识:我们各自处于流水线的不同部位,我们不允许相互串岗,一进教室我们就坐到我们自己的方位,例如我的位置,固定在一块大的黑色的板的后面,前面是一只半米见方的黑色的桌子。如果我想起来走动,我只能在这之间来回徘徊,走到其他地方去,或者我坐到桌子上去都是不允许的,我在那个位置上呆着一直到下班。

    下班我们就匆匆地回家,因为在路上我们还要接我们的孩子,还要到菜场买菜,还要到电车公司购买月票,还要到学校开家长会,还要到我们的父母家看望他们,还要收晾在阳台上的衣服……这样我们虽说在一个单位工作,可是见面的机会是绝少的,我们几乎不相识,至于那个看门的老头,他戴着老花眼镜,对于我们这些毫无个性的人——我们不留长发,不戴眼镜,不会唱歌,不穿任何出格衣物,他凭什么认得出我们呢?他必须看我们的工作证,他把我们的工作证拿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左看右瞧,对照我们的照片研究了又研究,最终又让我们报出自己的工号,这才确定我们就是那个工号上的人,这样我们才算是进了“工厂”。

    得感谢那些聪明的人,他们发明了身份证、工作证,这样我们的身份便一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