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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记者站长杨阳(2/2)

营,很快杨阳降生了,此时是七十年代中期。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杨阳只知道地位的重要,至于什么自尊、自爱那都是虚无缥缈的事情。

    尽管杨阳为了获得地位而发愤读书,十几年里熬油点灯的,在内心深处他有着强烈的要出人头地的**,可到了高中毕业时只勉强考取了省师范学校,面对这样的学校,再看自己的家庭,他只得听天由命地去就读。一个未来的小学教师和期盼中得到被万人仰慕的地位相比,二者真是天壤之别。三年中师毕业后,他们这些师范生连县城小学都难以留下,而是听天由命地一步分配到离县城足有一百多公里、至今还在点煤油灯的一所乡村小学。心灰意冷中,在几个昔日朋友的怂恿下,他们瞄准海山出产的杂粮品种多、纯天然的优势,索性自己聘请了教师代替自己上课,而他则放开手脚做起了以贩卖大明绿豆为主的杂粮贩子。

    随便搞个社会调查,要问官场上最厉害的人是谁?答案肯定是,谁的官大谁就最厉害。其实,无论在大小的官场上,最厉害的不是官,而是那些久在官场却要放弃做官的人。当一个具备一定优势却因为完全对官场失望而导致彻底的无所求时,这个人便重新能找到做人的尊严和感觉,随之而来的便是趾高气扬地藐视一切,包括曾经在他看来是那么高高在上的那些领导们。基于同样的道理,聪明的杨阳看破了红尘,撕下了假斯文的面具做起真正的粮贩子后,他的聪明才智势如冲破了大坝阻拦的洪水,一泻千里而势不可挡。

    虽然贩卖小杂粮是能来钱的,可这钱也来得很辛苦,小贩子们更谈不上什么社会地位。每年庄稼入种后,他们便开始过起以村为家的生活。整天转悠在大山深处,看粮食的长势,评估当年的收成,和种粮大户预定收购粮食。在秋收后的几个月里,更是忙得不亦乐乎,不是蹲在乡镇上挂起招牌,租个仓库一斤一斤地收购入库,再不就是奔波在乡村道路、省道和国道上进行贩运,直忙到腊月才能消停。这样的生活久了,杨阳发现并没有泯灭自己要出人头地的野心和**,他经常躺在土炕上,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怀揣硬邦邦的票子,人模狗样地徜徉在**广场的情景。当看到《劳动者之家》报社招聘记者站站长后,他毅然决然地取出两万元孝敬给何站长,之后一马平川地顺利通过面试、初试、复试,当过五关斩六将的几轮下来后,对记者行当一窍不通的杨阳算是明白记者是个啥玩意了,一个堂堂的记者站,除了不给记者发一分钱工资外,反过来还要记者倒给报社缴纳几十万元,这不是明摆着鼓励记者站的人员到基层胡整嘛!不过话又说了回来,报社既给政策支持站里胡来,那则要看记者的胆量了,而要说杨阳那是啥都缺,就惟独不缺胆量。他暗自笑着开始了最后的考试,当一看到题目立马有了主意,决定下个最大的赌注:倾其多年来所赚得的10万元来做“站长保证金”,还咬牙确定了50万元的创收指标,以此极具个人魄力的答案,他如愿以偿地当上了海山记者站长。

    作为一个投资者,投入的惟一目的就是为了获得十倍百倍的回报。投入10多万元巨资的杨阳,拿出比当年贩杂粮更多的劲头投身于建站工作。虽说眼下他是一人、一证和一章,但相信只要披上记者这张虎皮,何愁办不成事情!他先是学着何站长的办法,在海山当地的新闻媒体上刊登招聘记者广告,一次招聘了八名形形色色的人员加盟记者站。说这些人员是形形色色的一点儿也不夸张,八人里除两名是下海被呛水的中学老师外,其他的人有贩过羊绒的农民,开过服装店的小老板,也有搞过装修的工人,甚至有一个是卖过肉的屠夫。招聘考试的制度倒是严格,高薪请了海山日报副总编韩水平命题,这些考题显然是处心积虑后精心设置出来的,涵盖了新闻要素的“五个W”和具体的新闻实践。答卷后来全部由杨阳亲自收拢起来,说要拿到总社去阅改,其个中缘由不言而喻。杨阳招考的这些程序和省站当初考他的时候手法大同小异,只是到最后一轮才开始变化,面对十六位候选人,主考官杨阳明确提出凡是被录取者一律交纳1万元的保证金,对此他解释说,收取保证金主要是为保证记者证件安全,先从源头上杜绝**行为,因为记者证的管理很是严格,报社在发放的时候都要仔细审核,慎之又慎,只有缴了足额的保证金,才证明是能过金钱关的合格记者。还没谈什么待遇,反过来倒要应聘者交纳1万元,几个刚从新闻学校毕业、真正想为新闻事业奉献的年轻人被吓走了。望着他们的背影,杨阳在心里鄙夷地说,就你们这些无胆无略只懂得“之乎者也”的人,还想搞这个红火的职业?留下的几个交上保证金的候选人的决定性考试是在无言中进行的,很新奇也很别致。杨阳首先在他们面前放上一瓶酒和一个大酒杯,言明请大家先喝酒后考试,至于喝多少则由考生自己决定。一个小时后,杨阳便拿着酒瓶宣布最后的招聘结果,答案是:谁的酒瓶里剩余的酒少,谁就是中选者。他解释说,坐在办公室里的记者的基本素质是会编稿写稿,但我们记者站的记者大多时间都在办公室外采访,那么最起码该具备的素质首先是会喝酒,多喝酒,如果一个连酒都不会喝的人,那他还能干什么呢?不会喝酒,就不具备起码的社交素质,就无能力面对复杂的社会,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成为一个合格的记者呢?

    招兵买马的同时,杨阳为记者站的办公地址动起了脑筋,他对着地图沿着海山市区主要街道上的机关单位进行了排查,后来在永安大道上的市供水公司、市宗教办和夏州区商贸局三个单位的坐标上画了个圈,说明了他心里有了准谱。

    杨阳对永安大道上的几个单位进行了两天的暗访后,在第三天这个阴雨绵绵的上午,他夹着采访包浑身**地走进夏州区商贸局,整个院落静悄悄的,淅沥沥的雨点拍打在坚硬的水泥地面,倒是掩饰住他蹑手蹑脚的脚步声。上了这座三层小楼,四处自由自在地转悠,看到几个办公室的门全都敞着,里面却都是空无一人。他继续上到三楼,终于听到拐角处传出一阵阵悦耳的音乐声。好像是会议室,掀开半掩的门,几个男女抬头挺胸地正随着音乐翩翩起舞,瞧他们那副目不斜视的高傲相,还真把自己当作十八世纪英国皇室的王子和公主。面对人家的漠视,杨阳始终面带微笑,一动不动地立在门口欣赏着,胳肢下面夹着的针孔摄像机却不闲着,把舞蹈者逐一拍摄。一曲音乐终了后,有人擦着汗淋淋的头,很不高兴地走过来问他找谁,他连连摇头直说走错了,说着便倒退着悄然离开。过了三天,杨阳一脸春意地再次来到了商贸局,这次,他的皮鞋欢快地踩着小楼的阶梯,发出咔嚓、咔嚓有力的响声。走进局长办公室,趁着局长对他这个不速之客发愣的当儿,他拿出头天才出版的《劳动者之家报》,指着上面的一篇题为《海山市地震局上班时间酣战象棋》的文章自我介绍说:“领导你好,我叫杨阳,是这个报纸驻海山的记者站负责人,”他指着报纸上的文章继续说,“这篇文章便是出自本人之手新发出来的。”说着掏出记者证递过去请局长验证。局长是位从乡镇党委书记岗位上刚调进城里的干部,对这位不速来客之举一时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显得不知所措。杨阳不慌不忙地从包里拿出一叠照片,说:“那个稿子你看不懂的话,这叠照片你一定能看清楚吧!”看着照片的背景和几个好像在哪里见过的人物,局长赶忙戴上老花镜仔细看起来,首先发现的竟是自己的身影,画面中的局长,光亮的脑门射出一缕惨白的光芒,白光下紧紧搂着局里最漂亮的女打字员。再仔细看,两人暧昧的眼神好像是一丝不苟地切磋舞技,更像是在**取乐。真是他妈的鬼使神差,看着大家一大早上班也没啥事情,便默许了局工会提出“锻炼身体、活跃生活”一举两得跳早舞的主张,这他妈的还没跳几天,倒叫无孔不入的记者给拍了照,这样的照片如果真在报纸上发出来,那自己局长的位子……局长越想心里越虚,头上不住地沁出细微的汗粒,偷眼看那记者,发现他的脸上仍然浮现着神秘的微笑,这笑容简直和到处张贴的那个叫什么蒙娜丽莎的外国女人的笑容一样令人摸不着头脑,心里不觉得叫起苦来,暗说这活了大半辈子,今天算是遇到高手了。这样盘算着局长寻找对策。毕竟是当过党委书记的人,早被多年政治的风风雨雨锤炼得炉火纯青,定了定神后他便检讨开来,诚恳地说,本局在县里刚刚过去的机关作风整顿中确实存在着轰轰烈烈搞整顿、扎扎实实走过场的问题,现在是到了认真吸取教训的时候了,通过记者同志的监督,一定能促进我局的工作迈上一个新的台阶。紧接着,在一个胆战心惊、如履薄冰而另外一个绵里藏针、稳操胜券的不同心态中,他俩展开了一番既刀光剑影又有几分真诚的对话。局长说:“说实在的,我都这把年纪了,从偏僻的乡下竞争到局长的位子真的很不容易,原打算在这个岗位上干到退休,假如你一曝光,那我的大半辈子的努力就全完了。”

    “没有那么严重吧!不就是一个机关作风问题嘛。”心里得意的杨阳此时却轻描淡写地说。

    “小老弟,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在盯着我这个位子。他们正等着找我的茬呢!报不得,报不得,算我求你了,咱们明人不做暗事,你有啥要求尽管说,只要不报道,我尽力满足你。”局长说着竟着急地挤出几滴泪珠,哽咽里从桌上拿过几张纸敷在满是沟壑的脸上。过了一阵子,局长抬起头探询地说:“我知道,你们记者站才刚建起,置办设备、差旅费什么的,经费肯定是紧张啦,我们局虽说不富裕,但一点儿赞助还是拿得出来的,你提个数目?”

    听到局长亲口说出赞助的事情,杨阳真恨不得马上兑现成现金,转念一想眼下当务之急的是找办公地方要紧,而在目前看中的地块里,还是数商贸局的位置最为理想,他便长吸一口气,压抑着激动的心情,继续持稳地说:“我的局长呀,记者是公正的化身,怎能以稿谋私,收取当事人的钱财,搞不正之风呢!”说到这儿他有意停顿了,看局长的表情仍然是憨厚的样子,便接着说:“不过,我看你也是诚恳地想帮助我们站,那我也就不客气了,钱别提,那可是犯错误的事,可我们站刚设立到现在还没办公地方,不妨贵局给提供一点儿方便!以后我们厮守在一起,肯定会有好多事情给你们帮忙的,怎么样?”

    “好说,好说。”局长嘴上说着,心里却盘算媒体的记者站都是好请难发送的“毛鬼神”啊,整天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活动,看着都是心烦的事情。可眼下碍于把柄还在人家手里抓着,嘴上只得这样说。杨阳更不客气,连声谢谢也不说,便立竿见影地拿出他的打算和具体要求,先是请局长在楼上提供五间办公室,接着再提供一两间门面房作为打印门市使用,至于租赁费先挂账,等站里以后效益好了一次性清算。听到如此狮子大张口的要求,局长暗自后悔刚才的答复太随意了,可一言出口,驷马难追,便用商讨的口吻询问是不是要的房子多了点儿,杨阳笑吟吟地十分老练地拍打着他的肩膀,说你们的职工跳舞娱乐有这么多地方,难道还没我们的几间办公室。局长这时好像才明白,这一切似乎是杨阳早就预谋好的,等着自己往圈套里钻,可现在既钻进里面了,只得满足人家的要求。他们商量到下班时,满意的杨阳谢绝了局长设便宴的邀请,堆出满脸的笑容和局长亲切地握手告别。过了几天,关于该局的稿子意外地出现在《劳动者之家报》上,内容是大差一马虎,已不是商贸局干部职工上班时间跳早舞的事情,而是他们如何狠抓机关作风,根据市场经济规律切实转变职能为客户服务的事迹。局长心中有数地看着指鹿为马、黑白颠倒的报道,不仅高兴不起来,还直痛心连新闻媒体都把红说成黑了,看来这个社会已经堕落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局里跳舞的职工们看了报道也都脸红心跳,有人不好意思地互相打趣,说我们这样都算区里的模范的话,其他单位上班还不知道干啥坏事?私下里大家都在纳闷,原来心目中敢于仗义执言的令人崇拜几分的媒体,竟然是这个样子!过了不久,当记者站挂起牌子、浩浩荡荡地开进楼里时,职工们茅塞顿开,知道了里面的猫腻。大家在咒骂记者的同时,又觉得有记者站设在楼里,就像大楼里有了大耗子的保护,其他耗子就不会来骚扰了,大家再唱歌、跳舞闹起来相对安全了许多。杨阳在三楼一人弄了一个小套间,其他的人占了四间办公室,半个楼层便归了记者站。另外,商贸局的一间临街的铺面作了记者站的打印门市,算是他们的实体,铺面说起来算是租赁,其实大家都心照不宣,只是暗自惋惜年终的奖金肯定又少了许多。

    在劳动者之家报社放开搞活政策的有力刺激下,仅仅经过短短五年的努力,杨阳的队伍逐日壮大,发展得很是了得,特别是一套人马、两块牌子的记者站办起一张属于他们自己的《牵手百姓报》后,那势头更和伏天被透雨浇灌过的庄稼一样,生长起来“唰唰”作响,很快便形成一个庞大的舆论阵地,在老百姓的心目中有了一定的位置。而在海山的机关单位和国营、私营企业里,大家都对于这份啥瞎话都敢说的报纸有些惧怕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