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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分 总是让你的敌人站在你的面前(2/2)

小心谨慎而出名的威廉姆·H·苏厄德都选进了政府,在他的那些天差地别的内阁成员中,可以说只有两点是共同的:每一个成员都憎恨其他的人;每一个人都认为自己比林肯更适合于当总统。

    “他们会把你给吃了的,”有人这样警告林肯。“他们每一个人似乎都同样想干掉其他的人,”林肯用一种政治老手惯用的幽默口吻回答道。以林肯的精明和顽强,他有足够的能力将强有力的人物招到自己的麾下,给他们安排合适的位置并置于自己双眼的监督之下。但是,只有当苏厄德和蔡斯都向林肯提出辞职,而林肯说服了他们留下来、将他们的辞职信都搁置在他的保险柜中的时候,林肯才确信自己一定会取得成功。“我在我的每一个衣服口袋中都藏着一个香甜无比的西瓜”,林肯这么说道。

    在卡特总统领导的政府里,我曾清楚地看到,确保那些新政府成员的期望牢固地与最高领导人本人的成功联系在一起,这一点和招募干将组建新政府本身是一样至关重要的。因为如果缺乏这一前提的话,作为政府这艘巨轮的船长的总统,就会发觉巨轮的甲板上有一尊不听指挥的大炮。

    当吉米·卡特1977年就任美国总统的时候,联邦政府卫生、教育和福利部(Health, Education and Welfare, 以下简称HEW部)一个部的预算,就远远超出了美国50个州所有这类部门的预算的总和,也超出了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相同部门的预算——只有苏联除外。卡特任命约瑟夫·A·卡利法诺担任HEW部部长,卡利法诺在接受这一任命的同时,也接受了一个更具有个人色彩的任务,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作为HEW部部长,我面临的无穷挑战就是促进社会公正,不仅要面对人民、国会两院议员、HEW部的公务员们进行说服、教育、哄骗以及请求谅解,还得经常替被国内外的指责和各种要求弄得焦头烂额的总统及其政府解围,这个工作是非常非常难做的。”

    卡利法诺知道,卡特总统之所以提名他出任HEW部长,是因为希望他将这一新职位当作为改革运动提出不受限制的独立倡议的舞台。卡特希望卡利法诺领导的部门能够成为自由的民主党政府中的一个典型代表。他在竞选总统的时候,就是靠反对现行的官僚习气和体制而取胜的。现在,到了自己与别人分享权力和职务的时候了。在卡特的助手乔迪·鲍威尔看来,这个新当选的总统也需要能够清楚地“了解华盛顿的游戏规则并知道该如何玩下去”的人选。卡特有他自己的改革议程----福利、健康保险的改革----他需要有人将所有的球都轰轰烈地踢起来,但又不要把他本人淘汰出局。

    就这一点上来说,任命一个像卡利法诺那样在华盛顿久经考验的斗士担任HEW部部长,似乎是完全有道理的。卡利法诺自从在林登·约翰逊手下风风火火地担任白宫主管以来,他在华盛顿就已经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了。作为民主党全国委员会和《华盛顿邮报》的法律顾问,他是那种典型的熟知各种内幕的人,他的朋友遍布在华盛顿的那些很有权势和影响的组织中:国会、重要的律师事务所、新闻媒体,以及那些很久以前就把华盛顿当作自己永远的家和权力基地的前民主党政府的高级官员。

    很明显,新当选的卡特总统为了赢得这些支持者的好感,便决定从他们中间找一个人来负责实施这些宏大的社会改革计划----正是在这些支持者特别是卡利法诺的协助下,那些计划才得以制定出来。但是,卡特从来没有想过需要用什么政治策略来驾驭这种新的关系,他如何控制他刚招到自己麾下的这个硬球手。

    在挑选卡利法诺的时候,卡特知道自己找到了一个主张政府进行强有力干预的强硬派。尽管卡利法诺和卡特总统有共同的决心要使HEW部的运作变得更加有效率,但卡利法诺还怀有一种与卡特不同的热情,那就是他认为这些计划必须完全服务于它们当初的目标。在他看来,在加强公民权利、改进卫生和教育等事情上,不能存在与任何理想妥协的余地,而必须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

    事情很快就变得很明显了,这种咄咄逼人的方式将使新政府付出沉重的政治代价。例如,在北卡罗来那州,卡利法诺大张旗鼓、情绪高昂地推动司法部门判决该州所偏爱的大学制度构成了种族歧视,而与此同时,该州那些种植烟草的农民们也感受到了他发起的禁烟运动给他们带来的巨大冲击。这两项面措施面临着重重阻力,但并非没有理由。一个联邦法官威胁卡利法诺说,如果他北卡州大学问题上退却的话,将以藐视法庭罪拘捕他。美国每天有300,000人因吸烟而死于肺病和其他与吸烟有关的疾病,卡利法诺因此也变成了一个狂热地鼓吹禁烟的人。

    如果失去了北卡罗来那州或者肯塔基州,卡特竞选连任的希望将变得极其渺茫,而北卡罗来那州州长对卡利法诺已经恨之入骨、叫嚷着应该撤他的职了。面对这种情况,卡特总统和他的白宫助手们有点坐不住了,但卡利法诺还在继续大刀阔斧地推进着自己的改革计划。白宫的气氛已经因卡利法诺的改革运动而异常紧张,不过卡特总统还没有明确要求卡利法诺放弃他的禁烟圣战。《纽约时报》对卡利法诺越是赞不绝口,在偏狭的北卡罗来那和肯塔基,媒体对卡特政府也就越来越恼怒。

    当卡特从卡利法诺推行的这场高调的运动中清醒过来,绝望地告诉北卡罗来那的听众们说他的愿望只是“想使吸烟变得比现在更安全一点”时,总统与他所任命的这位官员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就变得遥远和荒谬了。

    当卡特向人们许诺要建立一个单独的教育部的时候,两人之间的冲突又出现了第二个战场。卡利法诺在他任职的第一年中,一直在旗帜鲜明地反对成立独立的教育部,认为新的独立的教育部将会屈服于教师联合会的政治压力,而不适合于推进广泛的教育目标。虽然卡特愿意就此事进行进一步的考虑和磋商,但是他的内心还是倾向于兑现他和全美教育协会都认为纯粹是个人意向的承诺。当卡特在1978年度国情咨文中正式向国会提出成立独立的教育部的时候,任何一个关心这个问题的人都知道,卡特正在履行一个连他自己的部长都公开认为是一个糟糕的主意的承诺。人们应该感谢卡利法诺,因为是他使他们弄明白了卡特的计划中所包含的各色各样的危险。

    在一个信誓旦旦宣称要提高政府工作效率的内阁中,怎么会产生如此严重的内讧和混乱呢?首先,任命卡利法诺的前提条件就有问题。起初,也就是在任命前的谈话中,当选总统卡特说过:“我将兑现我对美国人的承诺,建立内阁制政府,内阁成员拥有真正的权利”。这种话意味着他的内阁部长们可以挑选他们自己的人马,按自己的意愿管理各自的部门。以卡利法诺和他的HEW部为例,他坚持向卡特要求,无论自己在HEW部想任命谁,都要有绝对的权力,而可以不理会白宫方面的任何建议和看法。

    正如乔迪·鲍威尔后来所说,这或许就是致命的错误所在。“我的印象是他总是向前推进,再推进,直到他遇到反抗为止。”鲍威尔这样评价卡利法诺。随着时间的推移,卡利法诺变得越来越独断专行,卡特那帮人越来越难于抵挡他。“想要制止他的这种独断专行越来越困难了,”鲍威尔回忆道,“这不仅仅是因为卡特总统的软弱和姑息养奸,也因为要收回那些被卡利法诺认为已经归他所有的权力是很困难的。”这就是白宫当时的尴尬处境。对于这位卡利法诺部长,卡塔总统一开始就没有用宪法赋予总统的权力来约束和管教他,而是听之任之。

    卡特的错误就在于他提出了任何内阁部长都应该,或者能够,独立于任命他们的总统----也就是他自己----而自负其责。内阁成员应该与同样是由总统提名的联邦法官们不同,他们必须服从于总统的意志。公众不仅知道而且在心中也认为,美国政府奉行的是总统负责制。无论政府制定出的计划或者政策是什么,最后有拍板权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他们选举出来的总统 。

    然而,卡利法诺却不这样看。“每一个内阁成员都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势力范围,以便让他与总统之间保持一点点的距离。”卡利法诺后来在一本书中这样写道。这种距离能使总统“回避”一些敏感的问题,从而不受伤害。然而,就卡利法诺的禁烟运动和抵制成立独立的教育部这两件事而言,他的行为和总统的近期政治抱负----卡特想竞选连任----是完全背道而驰的。卡利法诺完全误解了他和总统之间的关系,他应该服从于总统的意志,而不应该自行其是。最终的结果是,卡特总统1979年要求他的HEW部长辞职。

    像卡利法诺这样的内阁部长,被解职是必然的,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我们很难想象林登·约翰逊或者罗纳德·里根会纵容自己的下属公开执行偏离总统政治议程的政策。当连任竞选在即的时候,对于约翰逊和里根来说,也很难想象他们会不告诫自己的阁员千万要他妈的小心一些,否则随时都有可能把他们从所占据的高位上一脚揣下去------尽管此前他们可能冠冕堂皇地说过阁僚们可以“按自己的意思管理所属的部门”。这里还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在林登·约翰逊任总统的时候,如果有人敢与总统打硬球的话,总统的白宫主管----也就是乔·卡利法诺本人------一定会向他的老板建议教教那个家伙该如何玩这种游戏:那就是立即将他解职。

    吉米·卡特无视“让你的敌人站在你的前面”这条古老的法则,并最终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像大多数人一样,卡特倾向于疏远自己的那些潜在的敌人,而毫无疑问的是,这样做的后果是惨痛的。在通往椭圆形办公室的道路中,卡特虽然巧妙地将民主党内那些当权派淘汰出局,却发现那些已经被淘汰出局的人依然自命不凡地站在边线上,挖他的墙角迎接他的垮台。他发现自己的政府不但毁于那些卷土重来的右派力量,同时也被那些曾经一贯支持民主党总统的力量给抛弃了。

    为了能看得更清楚透彻一些,让我们来对比一下好了:里根把吉米·贝克放在了一个特殊的位置上,在那个位置上,贝克的利益必须和整个政府的利益一致------说确切点,就是必须和里根总统的利益一致;而卡特却给了卡利法诺建立自己的独立王国的自主权。他不但没有给这样一个久经沙场、以固执著称以及还与官僚系统有很深渊源的阁僚以必要的限制和约束,反倒给了卡利法诺绝对的自由和权限,这毫无疑问助长了卡利法诺独断专行的作风,也使得到了最后,除了卡特总统本人的直接命令以外,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约束他了。

    当然,造成卡特这样放任自流的原因也不能全怪他,历史也负有部分的责任。为了避免在白宫再产生一个尼克松时代的“宫廷卫士”,卡特事先就已经声明自己不需要幕僚来指导内阁。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他剥夺了自己对下属各行政部门的工作进行日常管理的权力,而那些行政部门本来就相对独立松散、缺乏总统本人的亲自检查和指挥。由于形势的发展经常使总统很难亲自介入下属部门的运作,在这种情况下,必然就会产生巨大的权力真空。

    例如,在1978年2月的时候,当时负责与各行政部门联系的白宫助理杰克·沃特森曾经打电话给卡利法诺,告诉他总统在北卡来罗那州所面临的政治危险。杰克·沃特森告诫说,卡利法诺倡导的禁烟运动以及反对北卡州大学制度的举措,将可能导致卡特在下次大选中败北,并且告诉他说卡特总统本人想和他就这个问题谈谈。

    几天以后的三月初,副总统蒙代尔邀请卡利法诺共进午餐。但是在午餐桌上,就在蒙代尔刚提出禁烟运动这个话题的时候,卡利法诺打断了他的话。卡利法诺警告蒙代尔说自己不能向他保证这次谈话的内容会得到保密。他告诉蒙代尔说,已经有新闻媒体追问他白宫是否因他所提倡的禁烟运动而和他进行了谈话或者施加了压力,而他在这一问题上的回答只能是“迄今为止还没有”,至于以后可不能担保。蒙代尔听了这番话,不得不打消自己先前的试图劝他停止那场运动的念头。

    就这样,卡特总统被自己的内阁部长们给架空了,他似乎成了一个已经没有权力的总统了。他的一个内阁部长告诫他说他就那些有争议的问题----比如说禁烟----所发表的任何评论,都有可能被用来反对他自己。卡特发现,如果自己呼吁卡利法诺放弃他的禁烟运动的话,他肯定会遭到媒体的公开羞辱和耻笑的,他因此不得不忍耐着。而与此同时,卡利法诺也猜到了卡特的难处,因此他就把卡特的沉默看作是对自己推行的改革运动的认可;只要卡特本人没有直接给他发一道命令,他就可以照着自己所定的日程自行其是。

    当吉米·卡特1976年底赢得大选开始组阁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深思过如何对付像卡利法诺这样的硬球手。他当时想的只是要尽力避免第二次“水门事件”的发生。为了避免尼克松时代白宫权力高度集中的那种专横、可怕的事情------那时候的白宫主管是绰号叫“鲍勃”的H·R·哈德尔曼,他在白宫拥有一种危险的权威-------吉米·卡特却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他管理政府的首要原则似乎是“百花齐放,而不是一枝独艳。”

    当吉米·卡特起用卡利法诺的时候,他遵循的是林登·约翰逊在任命艾德加·胡佛为联邦调查局局长的时候援用过的至理名言:“宁愿让你的敌人站在你的帐篷内往外面撒尿,也不能让他们站在外边往帐篷里头撒尿。”

    但是,这位佐治亚州人却忽略了那个伟大的德克萨斯人所援用的名言中一个不可分离的的必然推论:“紧紧地拥抱你的朋友,但是你必须更紧地拥抱你的敌人----抱得他们足够紧,使得他们连移动一下都不可能。”

    这一训诫不仅适用于政治,在所有的领域都是金科玉律。不论你是干什么的,如果你想雇佣最棒的人,请你务必要留意你的那些最强有力的敌人和对手。请你务必记住:才智就是才智,它不分敌友,无论你们今天的竞争是多么残酷激烈,但你永远也不要忘记,也许有一天你会需要你的敌人的帮助的。实际上,如果你不能和你的对手顺便在别的什么地方做点交易的话,这才是令人不可思议的呢。此外,雇佣你的对手还能显示你的胆量和魄力。它不仅能够增强你的名声和决断力,而且往往还能削弱你的对手的势力。

    当然,我们的本能冲动会使我们竭力回避那些和自己作对的人。毕竟,生活是短暂的,谁又愿意天天看着一张自己所憎恶的面孔呢?对于那些其生活的首要目的就是要让自己过得尽可能地快乐、尽可能地无忧无虑的人来说,这样的一种回避敌人的态度当然是再好不过了。然而,这种态度只是逃避权力而不是争取权力的灵丹妙药。

    如果一个商人不能和他的竞争对手坐到一起讨论事情,那么他肯定算不上是一个精明的商人,因为他白白扔掉了一些黄金般的机会:不仅丢掉了能帮自己扩大财富的宝贵财源,也因此错失了非常有用的人际交往。在你的对手的公司里感到不自在,这并不会大大伤害你的体面:如果你连谈判桌旁边都不去,你就很难进行交易了。

    一个坚强有力的领导人是决不会拒绝通向对手的道路的。他们不但不会回避自己的敌人------高傲地宣称“我是不会搭理那些家伙的!”------相反,他们会重用他们:这样才能密切注视他们的企图,揣摩他们的感情并在心理上震慑住他们。特德·索伦森就见过杰克·肯尼迪是如何用这一招对付那些对他说三道四的政治评论家的。“当有人想攻击他的时候,杰克·肯尼迪总是让他的对手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他的意图了。”

    当然,杰克·肯尼迪没有必要把这一套教给蒂普·奥尼尔,因为后者同样精于此道。

    在1984年的时候,我曾亲眼目睹这条令人震撼的、“让你的敌人站在你的前面”的策略,是如何地展示其威力的,那精彩的一幕至今还留在我的脑海里。那一幕就发生在当时的众议长的办公室里,在每日例行的新闻发布会开始的时候。那天,就像往常一样,众议长奥尼尔坐在自己那巨大的旋转椅子里,和其他的民主党领导人在等待着那些采访国会的新闻记者们蜂拥地挤进门来。

    当时,民主党正陷在一场特殊的混乱中。得到众议长全力信任和支持的沃尔特·蒙代尔代表民主党参与总统角逐,想将现任总统里根从宝座上拉下来,结果却被打得落花流水、惨败而归。这样一来,很多民主党国会议员的席位似乎将岌岌可危了。因此,一些议员开始试探性地发出了微弱的呼声,要求更换民主党国会领导人。

    这些潜在的、可能成为奥尼尔的挑战者中的一位,现在就坐在离奥尼尔很近的地方。就在我们听到大批的新闻记者正在朝着众议长的办公室门口涌来的时候,奥尼尔突然站了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朝着那个企图挑战自己地位的人质问道:“你想取代我吗?”

    这句话就像一记重拳突然击在太阳穴上,那个蠢蠢欲动的挑战者一下就晕了。“不,”他语无伦次、喃喃而语道,“不,我没有这个打算。”

    就这样,在那些记者涌进来以前,一切都已经搞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