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杨刚(1/2)

    阎纯德

    火,是生命。杨刚是一团烈火,她的精神是一团烈火,燃烧在岁月的长河之中。

    她的生活"像天空的手指永远挑动竖琴","弹着生命浓郁的音乐"

    她是一位革命家、作家,是共和国纪念碑底座上一颗储满火的隧石。

    我很早就知道她,但并不了解她。1979年,杨刚的挚友——著名作守萧乾,借给我好几本她的著作,还附一则小传及数张照片。于是,我便在无数为中华民族流血牺牲的先辈之中,真切地看到了她的身影,在积满尘埃的历史长途上,辨认出她的足迹。

    一

    杨刚一生走南闯北,云游八方,常无定居之所。青年时代,她在北平参加革命,中年之后,她在北京辞别人间。她来来往往,出出进进,在北京生活的时间最长,前后大约十五六年。

    她在《桓秀外传》的《代序》里说:"有男人,不能作男人的女人;有孩子,不能作孩子的母亲。"她说的是自己,是她革命生涯的写照。她是一位女强人,聪明、勇敢、勤奋、坚贞,但她是个女人,并非无情。她有过家庭,也有孩子;是她不爱自己的孩子,不需要家庭的温暖吗?不是!而是她把炽烈的感情、深挚的爱,给了祖国和人民,把一切都献给了革命事业。

    杨刚曾用英文写过《一个年轻的中国**员自传》,但她只写了童年和青年时代的片段。要了解这位忘我舍身的革命家和作家,必须从头说起。

    二

    杨刚的家乡——湖北沔阳,北有汉水,南有长江,那里像一个地势低洼的小盆地,水害连年,河水经常淹没那里的庄稼和村庄。民谣说:"沙湖沔阳州,十年九不收",道出了沔阳的苦难。她的家庭,就是那些穷困不堪的家庭中的一个。祖父是个秀才,早逝后,撇下二十五岁的祖母独立支持赤贫如洗的家庭。她靠日夜给人家洗衣服、修鞋补袜、织布来糊口,靠勤俭供两个儿子念书。当儿子在清末的考场上大显身手,连连获得成功时,不久,这个家庭便突然富贵起来:杨刚的伯父当了广东省的地方官,父亲做了武昌的守备,后又做过江西的道台、湖北省财政厅、政务厅厅长。1905年1月30日(阴历十二月二十五日),杨刚便诞生在江西萍乡父亲杨会康的任所里。她有三个哥哥,三个姐姐。她在英文自传里说,她的父亲"总像是在以十足的镇定和威力在指挥着什么……他平时虽然沉着安详,脾气却很暴,有时会无缘无故发起火来……他完全不能控制自己。他的意志顽强,当他立意要如何时,往往使人觉得他的心肠是铁做的……他可以当面申斥他的上司……"他倔强而固执,认为照别人的意见办事是可耻的。而杨刚的母亲,出身富绅,没有文化,心地善良,对人忠厚,慷慨大方,见义勇为。她对人对事都有自己的见解;在丈夫面前,既不甘拜下风,更不屈从,不喜欢听凭丈夫的指使,即使丈夫理由充足,也不肯接受。所以杨刚的父亲常骂她"固执,不听话",而她则责备丈夫"自私、残忍,是个无用的怪物"。她有一般女人少有的坚毅、勇敢精神。辛亥革命后,沔阳一带土匪蜂起,经常明火抢劫。这时,她便成了对付土匪的总指挥。她把丈夫和他的姨太太、孩子、女仆分批护送走。而自己则同厨子、男仆和朋友留在家里,分路把守。她性格的另一面——善良、仁慈,远近闻名,镇内外不少穷人向杨家求援,她从不拒绝,总是在吃食和衣物上给予帮助。每逢他们遇到婚丧,她更是热情相助,不等他们求上门来。后来,"慈善"引导她信了佛,于是"施舍"成了她生活的重要内容。

    人,是在无意识的观察中成长的。杨刚在这样的大家庭中,不仅有父母的影响,也有那些男佣女仆们的影响。婴儿时代,在她的记忆里是一片空白,比她大十三岁的姐姐使她那片空白的记忆得到了充实。中国人口之众,在人类历史上,从来都是世界之冠,在漫长的中国历史上,中国的统治思想一直都认为女孩的降生是不祥之兆。杨刚的祖母也特别讨厌女孩,认为女孩都是"赔钱货"。杨刚说:"我是母亲生的第四个女孩,祖母永远不能饶恕我,也不能饶恕我母亲……"

    五岁时,杨刚上了家塾,开始了那个时代人生最初的熏陶:读"四书"、"五经"及文史古籍。此外,还有商务印书馆出的新式教科书及地理。她父亲认为,应当让孩子读些实用的西学,可是又认为新式学堂只能培养一些无法无天的寄生虫。杨刚回忆说,她父亲总是非常严厉地要求孩子们去做他们不愿做的事情,而禁止他们去做想做的事情。他最反对读小说,不仅《红楼梦》、《西厢记》不许读,连历史小说《三国演义》也在被禁之列。

    1911年,杨刚回到沔阳家乡,继续在家塾学习。那时老师有绝对权威,可以任意处罚孩子:饿,打,跪石头,不好睡觉……杨刚的头就被老师打破过,淌了一脸血,但她并没有得到同情,母亲说:"谁让你不听老师的话?你这是活该!"这冷酷无情的话,不过是那个时代的习俗对母亲束缚的结果,实际上,作为母亲,她心里未必不痛。关于杨刚的私塾生活,1931年她用英文写的自传残稿《童年》中有一段具体的描述:

    "……从六点钟起床,一直念到夜里十二点或凌晨一点,只 有在吃饭的时候才歇口气。撂下饭碗又去念书……我们每天要

    念上十八个小时的书,中间没有休息,只有夏天才准许我们中间 回家一趟,洗澡和喝绿豆粥……整天都望着塾师那冷酷、怒气冲 冲的脸,听着兄弟姐妹们挨骂哭泣的声音……我们一边念书,一

    边却留意听着街上卖糖的吆喝声。门只要一响,我们就感到兴 奋,但愿不是塾师来了客人就是家人来看望我们了,这样就可以 休息片刻……所谓学堂不啻是座监牢,塾师不过是个狱吏。我们

    竭力想摆脱他。挨打之后,我们就越发恨他了。"

    于是,她和兄弟姐妹们,曾经报复过一位不学无术而又格外残暴的"无敌"塾师:在他的茶里投放巴豆,使之整夜泻肚不止。

    父母的性格,大家庭的众生相,无穷的动乱,家塾的生活,这些便是她记忆里关于童年的主要画面。

    三

    杨刚原名杨季徵,1922年进江西南昌美国美以美会创办的葆灵女子学校学习,以后改名杨缤,并开始写作,笔名贞白。她学识超群,是同学中的佼佼者。她不爱管闲事,却爱帮助人;她不谈论芝麻小事,却爱与同学谈论政治;她熟悉各地军阀的情况:他们的实力、后台、动向,以及互相之间的较量。她发表起议论来日惹悬河,说得头头是道,辩论问题,坚持己见。1926年,革命军北伐时,南昌的学生们也掀起了拥护北伐的热潮,她和好友廖鸿英、谭诲英代表葆灵女中参加全市学生总会的活动,上街游行示威,在街头巷尾给老百姓讲解革命道理。在班上,她还冒险带头剪掉辫子,以实际行动反对吃人的封建礼教。是年11月,北伐军占领了南昌,并举行了声势浩大的群众大会,在那个难忘的庆祝集会上,她见到了孙中山的夫人宋庆龄及总政治部副主任郭沫若。之后,经市学生总会的联系,教会学校也首次成立了学生自治会,葆灵女中经过全校民主选举,廖鸿英当选为主席,谭诲英为英文秘书,杨刚为中文秘书。从此,校内外的一切活动,就由学生自治会负责,凡有事情,她们就在饭厅里饭前饭后向同学们报告,征求意见,作出决定。对杨刚来说,这是一段重要的社会生活,动荡的中国社会陶冶着她,使她在不大熟悉的政治跑道上,找到了起点,并在自己尚未成熟的思想里坚定了人生的选择。

    四

    1927年,"四·一二"事变使中国社会内部结构发生了巨大变化。黑暗的阴影不断扩大,但光明的因素也在迅速增长。那时,南昌的学生运动和其他地方一样,虽然没有汹涌的浪潮,但6-7月间动荡不安,人心惶惶,时有罢课。葆灵女中校长易人,换成一位曾留学美国的中国人。杨刚夏天毕业。由于她平时和毕业考试成绩优秀,经学校推荐,9月免试直接进入北平燕京大学。

    军阀混战,土匪猖獗,苛捐杂锐,灾荒连年。中国在动荡着,人民,在苦难中。

    杨刚告别故乡北上,在三哥的帮助下来到北平。古都一片杀机。但燕京大学的那片未名湖水的林荫小道却冷静地欢迎这位湖北姑娘。她在英国文学系读书。她的勤奋、聪明和渊博的学识,独立思考的性格和风度,很快赢得了美国女教授包贵思(Grace

    M·Boynton)的好感,并结下深挚的友谊。这时,她开始用笔名杨刚发表诗歌、散文与小说。

    从1928年至1937年,杨刚基本上学习、生活、工作、战斗在北个。这是她一生中极为重要的时期,无论是她的政治生活,还是文学创作,都是如此。在大学,她是一位活动家。1928年,她在满城白色恐怖中加入中国**,积极参加并参与领导北方学界反对封建军阀和帝国主义的斗争。1930年4月20日,他们举行示威游行预演,大约五十名学生被捕。为了营救他们,杨刚参与组织燕大营救团体,筹措狱中同学的生活用品,时常入城集会,筹备纪念活动。整整一个夏天,她都没有休息。每天一早5点起身,一直忙到深夜,有时整天不吃饭,深夜才回到宿舍。但是,斗争就是幸福。杨刚说:"生活是那样充满了工作,我感觉到了活着的价值。"

    8月1日,事先筹划好的由学生、洋车夫、士兵参加的示威游行照计划进行。而后果,都在他们的预料之中,但杨刚及其同志们,既不灰心,也不在意。游行开始后不久,阎锡山出动两倍于游行者的便衣侦缉队从四面八方,向这些手无寸铁的游行者袭击。杨刚的头发同时被几只大手狠狠地揪住,眼里冒出许多金星,她被捕了。但她十分镇静。当两条大汉要用绳子捆绑时,她讥笑说:"你们是两个壮汉子,还需要用绳子捆我?"于是,她被投进阴湿乌黑臊臭的女牢里,后来又转到警备司令部的牢房里。

    夜,外面黑糊糊的。审讯室里透出昏黄的灯光,传出凄惨的尖叫声——是她的同志在受刑。她心里烧着愤怒的火,上牙磕打着下牙。但她心里,又默默地祝愿他们坚贞不屈。

    终于,她也被带进审讯室。但她已经拿定主意如何对付敌人。她一一回答法官的问讯,心里一点也不慌。她的回答永远不会使法官满意。法官失望地用板子使劲敲击桌子,厉声厉色地威吓,而她始终泰然自若。

    在牢房里,她同其他犯人面面相觑,听着互相的呼吸或骂语;有时她趴在只有一线光亮的狱窗上,同站得很近的荷枪实弹的看守士兵谈话。杨刚说:"他们几乎个个深深同情我们,并且安慰我们说,总有一天局势会改变,那时我们就会重获自由;但他们这些可怜的丘人注定要倒霉一辈子。他们祈求**统治者的末日早早到来。"有一次,杨刚同一位到屋檐下躲雨的少年兵攀谈:

    兵;你们吃大麦粥,咸菜,不三不四的汤,比我们强多了;我 们每日两遍米糊糊加水……狗,他们全是狗。我们同你们一样,也是犯人。你们还有释放的一天,我们得熬一辈子。

    杨;你是干什么的?

    兵;种地的。我们是庄稼人。

    杨;你不能种下去吗?谁叫你当兵的?

    兵:我们都快饿死了。种庄稼,什么也落不下。得交租子,交 税,还有种种捐款。真是混蛋,把命都快送掉啦。

    杨:可是当兵也好不了多少呀,你们还不是等着饿死吗?

    兵:当初谁知道呀!我宁可饿死也不愿意像这样给关起来挨饿,反正都是死……

    杨刚毫无顾忌的言谈和行动,使得所有的同牢女犯感到恐慌。她们警告杨刚:"你要知道你的案情不轻,你这样随便跟他们讲话,大伙儿都会跟着遭殃。"

    以后,杨刚受审时,总是三个法官,后面站着两排荷枪的士兵,前面站着两条壮汉和一个老头儿,他们是等着毒打犯人,专门给犯人上刑的。桌前的地上放着绳子、木板、锁链和各种大小木块及叫不出名堂的刑具,墙上挂着刀和皮鞭。

    敌人以轮番毒打和毒刑来检验杨刚的抵抗力,企图逼她招供。但她不是一个弱女子,死亡也不会使她屈服。

    "我没什么可供的。随你们怎样吧。我既然给你们抓来了,就不打算活着离开警备司令部。"这是她的回答。

    两个星期后,阎锡山的队伍全军覆没,要当总统的迷梦完全破灭,他的司令部离开了北平;于是,杨刚也就自然而然地走出了监狱。

    这次狱中的酷刑,没有磨掉她的棱角,她还是杨刚!那只是斗争的起点,一场小小的实习和锻炼。出了狱,她又回到燕大,多次参加北平党和团市委联合召集的西郊区党团活动分子会议,讨论**六届四中全会和非常委员会的问题。她是唯一与会的女同志,给很多人的印象是:她是一个辩才。

    在燕大,杨刚又呆了一年。她说:"这一年,我没有做什么有意义的胄我必须全力以赴地参加斗争。能继续工作下去是多么快乐啊!"工作,这是她的人生哲学。她积极从事革命文化工作,参加左翼文艺运动,为北方"左联"的发起人和组织者之一,与潘训(漠华)、谢冰莹、孙席珍等作家往来。在中国新文学史上,北方"左联"虽然不像上海中国"左联"影响那么广泛、深远,作家也没有那么多,但它毕竟是左翼文艺运动的一翼,也是那个时代文学的火种和旗帜。

    五

    1932年秋,杨刚从燕京大学毕业,与北京大学经济系学生郑侃结婚,还帮助二哥杨潮(笔名羊枣,著名国际问题专家、军事评论家)走上革命道路。毕业前夕,她因与党组织负责人发生口角,竟导致**(1938年重新入党)。关干这件事,她在一份自传中有过详细的说明,事情的经过是:大学毕业那年秋天,杨刚的同班党员都已经离开学校,党小组由一位性格古板、工作方法生硬的山东人负责。那时杨刚病后身体虚弱,需要时时躺下休息,不能工作,于是向他请假。这位负责人不仅不答应,还批评她"怠工"。杨刚当时组织观念比较薄弱,小姐脾气较重,就说:"你们说我怠工,我就算了。我不能工作,我**"。负责人说:"没有**的,**就只有开除。"她受不了冤枉,气极了,就赌气说:"开除就开除,我受不了这个气……"这就是她"**"的细节。对此,她做过自我批评。但实际上这个偶然事件,只是她气盛的表现。事实是,她不仅动员胞兄杨潮走上革命道路,同时还主动影响了周围的不少人。杨显东是她的同宗兄长。一位科学家,也是在她的启发、影响下,走上了服务于革命的道路,称她为"革命的启蒙老师",至今还记着几十年前对他说过的话:"为了党的需要,随时准备牺牲,即使到了悬崖绝壁,要跳,就毫不犹豫地跳下去。"萧乾和杨刚于1929年相识之后,就不断从她那里得到规劝和启示,成为他一生的挚友、益友和畏友。他说:"在帮助一个朋友进步方面,杨刚是一点也不吝惜气力的。我对人生远没有她那么严肃。在她眼中,我不是顽童,就是浪子。但是倘若没有结识她,我这一生弯路走得会更多的。"正是这样,在她的一生中,她总是用自己的火去点燃别人之火,用自己之心去照亮别人之心。

    毕业不久,杨刚到了上海,1933年春,参加了中国左翼作家联盟,工作中结识了美国进步女作家史沫特莱。是年秋,应燕京大学新闻系美籍教授埃德加·斯诺的邀请,回到北平,与萧乾一起协助他编译中国现代短篇小说选《活的中国》。这是中国新文学被介绍到国外去较早的一个译本。杨刚在斯诺的要求下,用英文写短篇小说《日记拾遗》,收入《活的中国》,署名"失名"。这篇小说是她短篇的代表作,译成中文后易名《肉刑》,于1935年发表在《国闻周报》上。

    六

    在人类的生活里,友谊不仅可以跨越国界,而且可以超越信仰。在北平学习与工作期间,杨刚与包贵思教授的友谊,就是这种友谊的典范。包贵思笃信宗教,是一位虔诚的基督教徒;而杨刚则是忠诚的**员,是包贵思的得意门生和朋友。萧乾感叹地说,这是一场"奇特的中美友谊"。这种友谊,从三十年代一直延续到五十年代。杨刚向包贵思解释、阐述自己对生活的理解,对社会、政治的观点,还为她用英文写了自传。杨刚在她面前,总是大义凛然,旗帜鲜明,从不回避她们彼此信仰上的分歧。但杨刚的坦率,对事业的赤诚深深感动了她,并得到她的同情。这种"奇特"友谊,可从包贵思1952年在美国出版的描写中国的长篇小说《河畔淳颐园》(The

    River Garden of PureRepose)看出。小说中出现的那个中国女**员柳,是小说的主人公——美国女传教士简·布里斯答德的学生。柳的出身、家庭、学历、经历、思想性格里,都可以看出杨刚真实的影子,实际上有的章节写的就是杨刚,就连杨刚女儿有一段的生活安排都是一样的。小说里,柳把孩子委托给简来抚养。"七七"事变后,杨刚由于要离开即将沦陷的北平参加抗战,曾把刚三岁的女儿郑光迪寄养在包贵思家里两年。包贵思为孩子专门请了保姆,为"她规定了严格的食谱,告诉她吃饭个要有声音……见人问好,进屋之前要先叩门……后来还把她送进燕京大学附属的幼儿园。"这些,在包贵思的小说中都有反映。小说还写到柳被特务打得遍体鳞伤,又遭追捕,简如何想方设法庇护她等等。这一点,又清晰地表现了包贵思对杨刚在政治上寄予的同情。

    小说是现实生活的艺术虚构,典型的创造,但包贵思的这部小说却是对中国园林艺术的研究和她真实生活的抄录。因此,在小说里柳和简的一些对话中,是可以找到一些对杨刚认识的佐证的。

    出于真诚的友谊,当简问及柳在北方分手后的生活时,柳说:"我没有多少可以告诉你的,有很多事我不想告诉你……你是我的老师,也永远是我的朋友。现在,我尽量像个孩子对母亲那样对待你……你应该看到,由于革命工作,我找到了生命的意义。我相信上帝,可我心中有我的上帝——那就是几千年来受苦受难,如今才找到一线光明的中国人民。现在,没有人能夺去我们这份希望,这希望给我们一种任何恐怖和腐蚀手段也夺不去的力量。我们将从日本人手中收复失去的江山,战后再从军阀、地主、放高利贷的,以及傲慢的外国人和他们的走狗手里夺过来……所以,你看,我一直在到处飘泊,不是坐牢就是躲在什么角落里。穿得破破烂烂,半饥半饱。但我早已不在乎这些了。和同时代的其他同志相比,我个人受的这点苦难算不了什么。"简说:"听说你的爱人被炸死了,那也不算什么吗?"柳回答:"当我听到那个消息时,我简直活不下去了。但我还有许多工作要做。我把死的念头抛到脑后。"简又问:"你的工作还没有做完吗?"柳答道:"永远也做不完。我现在认识到这一点了。"简在给友人的信中,这样谈论柳:"我倾听她对我们时代种种罪愆的愤怒谴责,我无可反驳。我留意到那些不公正的事使得她和她的同志们变得冷酷无情,我感到她这个充满活力的人总是处于紧张状态中。她没有一点悠闲的心情,永远也达不到恬静的境地。"读了这些,在柳的名下,我想到了杨刚。

    包贵思对杨刚有深刻、准确的了解与认识,所以说她生来就是个叛逆者、探索者。杨刚投身于艰苦、危险事业的勇敢献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