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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才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纪晓岚全传 > 十九、终老京师

十九、终老京师(1/2)

    八大胡同自古名,

    陕西百顺石头城。

    韩家潭畔笙歌杂,

    王广斜街灯火明。

    万佛寺前车辐辏,

    二条营外路纵横。

    貂裘豪客知多少,

    簇簇胭脂坡上行。

    这是北京城里,有史以来关于八大胡同的广为流传的俚谣。其实,名曰八大胡同,实际上乃是十大胡同,仅在这首俚谣里所提及的就有九条。这九条胡同是:陕西巷、百顺胡同、石头胡同、韩家潭、王广福斜街、石佛湾、大外郎营、小外郎营、胭脂胡同。凡老北京人,或在北京居住得时间长些的行商客旅,无不知道这八大胡同的,也无一个不到八大胡同去走走的,亦不分其富卑尊或达官贵人。如此说来,八大胡同那是在人们心目中占有一定位置了的。

    北京八大胡同这方地界,不仅是有名的烟花柳巷,妓女成群,也是个有名的游乐场所。

    就在这八大胡同的外首,有不少是摆地的人物。摆地的,这也是一种行道职业。干这种行道职业的人,没有个胳膊粗、力气大的本事,没有个窦尔墩的派头和黄三太、黄天霸、胜英、杨香武的功夫,那是不行的。要说吃这碗饭,也不算难。

    本钱不大,底垫不厚,只是买上些桌子、凳子、杉篙、竹竿、棚布,弄上几个生意场子,有那么几方地皮,让那上些江湖艺人有个临时落脚的地点,那样也就行了。他们只不过是在其中吃些份子,或二八、或三七、或四六、或五五,待那生意结束下来,拢拢帐,分一分,也就算了事。不过,话是这样说,听来也容易。可是,人要压不住地皮,镇不住人,那个份子也是劈不到手的。

    单说这摆地的,无意中就成了一方地主;而那来做生意的江湖艺人,也就成了上地的。上地的行当,样子很多,包含也广,有说子弟书的、唱大鼓的、摔跤的、变戏法的、打把式卖艺的、唱坠子的、抖空竹的。除掉这些玩艺儿之外,还有卖大力丸的、算卦的、相面的、点痣的,等等。干这些生意的人,往往都要租上一桌一凳,或者三条竹竿、两顶布棚什么的,也就足以够了。其实,租用这些东西,只是摆地的用作收钱搞提成的一种手段,即使是不用这些物件,只要占上一方地皮,那也是要付钱的。像卖大力丸的,往往只是在地上画个圆圈,铺上一块红布,扣上几个蓝花瓷碗,弄几个琉璃球在里面翻腾来翻腾去的闹活一番,也用不了什么东西物件,但是也得照样花钱、付份子。

    在诸种玩艺儿中,尤值得一说的是说子弟书。子弟书,是清代乾隆初年兴起的一种鼓曲艺术。它的特点是:文辞典雅绮丽,讲究平仄声韵。这种子弟书,是专供满族八旗子弟酒后茶余消遣用的。正因为这样,它被北京人说成是"带方字旁人听的书"。"带方字旁的",即指"旗"字言,也就是指满汉蒙旗人而言的。那个时候,竹板书已经兴起。子弟书同竹板书、唱大鼓的,并称为三种鼓曲艺术。又由于这些鼓曲艺术所操持的工具不尽相同,又分别地获得了不同的称谓。唱大鼓的,因为使用的是弦子,比较长些,故人们调侃时又叫它使长家伙的;唱竹板书的,因为使用的是竹板,比较扁些,故人们调侃时又叫它使扁家伙的;说子弟书的,使用的往往只是一把折扇,比较短些,因此人们调侃时又叫它使短家伙的。不管是使长家伙的,短家伙的,或是使扁家伙的,只要是卖口黄、耍嘴皮子的,江湖人调侃时都叫它"吃柳海轰儿"的。当然,这都是北京的方言土语了。

    纪晓岚,平生有三大嗜好,即吃肉、抽烟、听书。

    这年是嘉庆七年,岁在壬戌,纪晓岚已经79岁了。但是,他仍精神矍烁,兴致不减。每当朝事完了,闹得轻闲时,他总是要到八大胡同说书场子走上一趟,或听上三言两语,或喝上几杯清茶,倒也清幽自在,解却一心的朝事烦闷。

    这日,他来到八大胡同青云阁说书场,正赶上唱《青楼遗恨》段子。他见屋内听书的人很多,尽管与书场馆主相识,他也没有去打招乎,而是拣个空座子坐下来,便听上了。

    千古伤心杜十娘,

    青楼回首恨茫茫。

    痴情错认三生路,

    侠气羞沉百宝箱。

    瓜州当年曾赏月,

    李生何物不怜香。

    我今笔作龙泉剑,

    特斩人间薄梓郎。

    那说书人说过开篇诗后,便将折扇一打,咽咽哑哑地唱起来了。

    说一段明朝万历年间事,

    勾栏院家家灯火夜辉煌。

    杜十娘粉黛班头烟花女,

    巧遇上浙江布衣李儿郎。

    遵父命释菜南雍游国子,

    爱春情看花北星逢名娼。

    他二人凤友鸾交盟誓语,

    十娘子褥里藏金欲从良。

    李公子柳恋花迷钱用尽,

    只剩下双双素手一空囊。

    愁得他措贷无门挪无路,

    三百两赎身银价费周张。

    多亏了同窗柳生成好事,

    兼得那众家姊妹助资帮。

    出勾栏风帆万里烟同水,

    走运河桨打涛声月涌樯。

    沿潞河径奔李家苏松路,

    柳浪里莺声不尽好舒畅。

    再看那船儿内里无多物,

    剩一支描金文具伴十娘。

    这一晚十月中旬瓜州渡,

    只迎来收帆二十四桥旁。

    见几点岸上残芦花作絮,

    听几声云中断雁字成行。

    问船头倚棹买鱼人沽酒,

    果然是江南风景不寻常。

    更有情一轮明月当空挂,

    复望去光浮暮霭雾苍苍。

    公子说自出都门行自此,

    扁舟儿随波逐浪人奔忙。

    趁今宵江清月朗水如天,

    卿卿呀何不高唱慰凄凉?

    十娘说郎有情妾岂无意,

    恰好是苗吹玉树泛琼浆。

    一声声卖弄精神夸手段,

    一曲曲响遏行云韵绕梁。

    起初时翩翩紫燕啼朱户,

    到后来点点黄莺鸣素窗。

    忽变作壮士衔枚赴战场,

    凄惨惨猿啼鹤唳五更霜。

    李公子击掌称奇颇呼妙,

    真可谓人间一曲杜十娘。

    歌几套情词话几条古典,

    玩几番皓月焚几阵沉香。

    李公子醉倚红妆浅斟饮,

    未提防天缘良机耳隔墙。

    有一个新安盐客年虽少,

    岂是那风月场中老在行。

    泊舟处恰离李生船不远,

    对良宵倚栏酌酒暗思乡。

    忽听得余音袅袅随风至。

    呀是何处歌声让人断肠?

    细思量定是勾栏绝代者,

    不然时哪里会有此悠扬!

    待得机按着船头访一访,

    破千金买笑当属我孙郎

    纪晓岚听得入神,竟凉了一杯茶水。正待他要去喝时,忽听得旁边有二人在低语。他无意回眸一看,见是两个举子模样的人。其中的一个说道:“仁兄,我有一诗想背诵于你,看意下如何?"另一个道:"这好端端的说书,还听得那诗有何用场!"那人道:"我叫你听,自是有听的妙处。"另一人道:"那么,你就说说看。"偏巧,这时说书已到了一段,屋内的声音也少了些,话也容易听得真了。这会儿,只听那人背诵道:禁御花盈百,迟迟送漏声。

    此中饶绚烂,

    遥听亦分明。

    籁静敲愈响,

    红深望不成。

    铃脆金个个,

    柯杂玉琤琤。

    代把鸡筹报,

    先教蝶梦惊。

    霞开林外曙,

    雾封竹间清。

    园鼓休催羯,

    楼钟未吼鲸,

    皇州春色满,

    更待转流莺。

    另一人听了,叫道:

    "好诗,好诗。"

    那诵诗者听了,瞥了他一眼,说道:

    "当然是好诗,它的题目叫《漏声遥在百花中》,还有评点呢。"“怎么评点的?"“第一,点题有法;第二,音色交绘;第三,音节清脆;第四,意境深邃。这是首早朝诗,摹写宫禁中晓景,字字逼真。清华之中有富贵气,与寻常游园赏花不同。作此题诗者,不难于雅,而难于壮,不难于切,而难于称。若带些子山林气,便是不称著了。一句绮靡语,便是画龙点睛处。诸卷殊少合同,惟此诗清稳得体。"“看你评点个高妙得当。"“这不是我的评语。"“谁的?"那人四下望了望,见无炸眼人,便放低声音,耳语道:"这是当今大主考纪昀的批语。"另一人听了,大为惊讶,道:"纪昀,不就是在这乾嘉两朝五任都察院左都御史、两赴千叟宴、两迁礼部尚书的纪晓岚纪大人吗!"那人说道:"正是,正是这个纪大才子,事情也就出在这里。"另一人道:“这分明是殿试中的试卷诗,现在未等揭榜,怎么就传了出来?"那人说道:"这事,不能不说与这位主考大人有关了。"另一人道:"难道是他泄露了课士诗题?"那人说道:"也说不定啊,钱能通神。如今的科场,营私舞弊者多矣。"那人说完,还回眸望了望纪晓岚。多亏纪晓岚未着朝服,易为便装,未被认出。

    不过,这事也在纪晓岚心中留下了一个问号。他想,这诗确实是试卷中的策试诗,批评也是出自本人之手。但是他也纳闷,这诗怎么会传扬出去呢?榜尚未发,可是为何出现此种事情?这事要一但传到皇上耳中,岂不是落下个偌大罪名!

    他想到这里,很想与那两个举子模样的人盘旋一会儿,也好弄个水落石出。不料,那两个举子竟然离座而去。

    纪晓岚看了看,心想也罢,即便去问,还能得出个什么结果?莫不如回朝听听风声会更好些。

    他想到这里,也无心再听那《青楼遗恨》的子弟书说唱段子了,索性的向居所"阅微草堂"家中走去。

    原来,在嘉庆七年,纪晓岚这位79岁的老臣,再次被谕命之为会试正考官。正考官共有两名,另一名正考官是左都御史熊枚,副考官是内阁学士玉麟、戴均元。

    在此之前,纪晓岚曾两次充任会试正考官,一次充任武科会试正考官。每次都谨慎从事,严于防范,没有出什么差错,录取了一批又一批具有真才实学的人。因而就担任正考官来说,他已是轻车熟路,可是事有偶然,没想到这次出了麻烦。

    在尚未发榜之时,外边就有人传扬前几名的名字,并能诵出前列者的诗句,有人密告嘉庆皇帝,奏请查处泄密之人。

    嘉庆皇帝得知此事大为恼火,立刻派人追查,一时间风雨满城,参与此科会试的大小官员,无不人人自危。

    纪晓岚看这事麻烦不小,不管出在哪个人头上,他作为本科的正考官,那是罪无可逭,势必要株连进去。尤其让他担心的是,这一案查下来,说不清要株连多少人下狱。自己受累坐牢事小,让同僚们及其亲属获罪,自己更难做人。思之再三,最后拿定了主意。

    这天皇上召见纪晓岚,查问科场泄密一事。纪晓岚跪下叩头,然后镇定自如地说:"皇上不必动怒,臣即是泄漏之人。"嘉庆素知纪晓岚为事恭谨,这种事断不会出在他身上,但听纪晓岚如此回答,很为吃惊,接下来问道:"老爱卿何故泄漏?"纪晓岚回答说:"圣上明鉴,这泄漏之事实出无意。为臣书生习气,见佳作必吟哦,或者记诵其句,然不知何人所作,心中憋闷,欲访知为何人手笔,则无意中不免泄漏。皇上果真动怒,纪昀甘愿领罪。但惟求圣上开恩,不要株连他人。"经纪晓岚这一说,嘉庆的怒气竟出乎意外的全部消了下去,随即撤回追查考案的大臣,一场风波就此平息了。真正泄漏机密的人,即使不便明言,也在心中对纪晓岚感激至深。

    所有参与会考的官员,都对纪晓岚敬佩备至。

    嘉庆八年六月,是纪晓岚的八十大寿。阅微草堂修葺一新,大门上镌刻着两副对联。一是刘墉题写的:两登耆宴今犹健;五掌乌台古所无。

    刘墉的这副联相当出色,将纪晓岚一生的两项殊荣写了进去,称赞了他在乾隆五十年、六十年两次出席了乾隆皇帝举办的千叟宴,并有从乾隆五十年到嘉庆二年,纪晓岚五次专任或兼任都察院左都御史的殊荣,这种经历的人,在中国历史上也是只有纪晓岚一个。

    另一副对联是诗人、书法家梁山舟题写的:万卷编成群玉府;一生修到大罗天。

    颂扬纪晓岚完成了总纂《四库全书》的千秋伟业,成为一代文宗。与刘墉所题一联互为补充,相映生辉。

    阅微草堂的门楼,座落在草堂院落的东北角,向南开门,正临大街。由门楼进入,径直向里,是一条通向后院的长廊。

    进门向左,就是阅微草堂的前院。前院有一座假山,山下巧设一洞,可通向长廊,名为"泄云洞",洞前一池花圃,花圃周围,梅、兰、竹、树相间而生。假山西面有一泓清水,叫作"凝碧池",凝碧池的北面,就是纪晓岚的三间书房,自西而东,依次名为"绿意轩"、"瑞杏轩"、"静东轩"。在这三轩的墙壁上,爬满了葱绿的藤萝。穿过瑞杏轩,是草堂的中院,北面是五楹瓦房,中间是客厅,西侧为寝室,蔼云、卉倩曾居住在这里。房前有两株海棠,长得茁壮茂盛,枝杈已经齐着屋檐,这是为了纪念文鸾,特意栽种的。穿过中间客厅,就来到草堂的后院,东侧有一株古仆的槐树,西侧有一株高大的梧桐,因此树下的房屋,又分别叫作"槐安国"和"孤桐馆",马夫人和沈明生前曾住在这里。从后院和中院,都可入东面的长廊,直抵草堂大门口,长廊内张挂着当时名人的书画,寿辰之前,纪晓岚将自己题咏宅邸的几首诗,请书法名家写成诗幅,装裱后张挂在廊内和室内:阅微草堂读书如游山,触目皆可悦。

    千岩与万壑,

    焉得穷曲折。

    烟霞涤荡久,

    亦觉心胸阔。

    所以闭柴荆,

    微言终日阅。

    绿意轩

    杂树荫庭除,

    雨过如新沐。

    晓日下檐际,

    枕席生微绿。

    霜清水叶老,

    摇河一何速。

    依依色不改,

    犹有凌寒竹。

    槐安国

    万古一梦觉,

    大千才瞬息。

    其情纷扰攘,

    当境谁能识。

    安知此树下,

    不有槐安国。

    安知此天地,

    不在槐根侧。

    真妄竟何有,

    辗转空疑惑。

    且看向南枝,

    皎然映月色。

    移榻坐轩楹,

    忘机两冥默。

    孤桐馆

    月出夜苍苍,

    秋色淡无际。

    梧桐叶萧瑟,

    影落庭前地。

    览景欲有吟,

    寂然无一意。

    淅沥微风声,

    心情亦不寐。

    六月十五日这天,是纪晓岚的寿辰之日。一大早,嘉庆皇帝特命上驷院卿常贵到纪晓岚府上颁赐珍品,祝贺寿诞。纪晓岚感激圣恩,复折恭谢。

    紧接着,友朋戚谊,门生属吏,纷纷前来祝寿。阅微草堂门前,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一时间,虎坊桥四面的大街上,挤得水泄不通。

    刘墉、彭元瑞、朱珪、庆桂、董浩、刘权之、王昶、永庆、保宁、沈初等部院大臣,皆在退朝之后,打轿来到这里贺寿。

    阅微草堂内,聚满了京城的名流,至于赶来贺寿的三、四品官员,则不下几百人,不过这些人大多数是送完贺礼就回去,不参加午间的盛宴,只有关系异常密切的,才留下来。否则,这阅微草堂怎么会容得下呢?

    纪晓岚在瑞杏轩接待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