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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脱及其对抗势力,1340—1355年(1/2)

    驱逐伯颜的事变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蒙古年轻一代对年长一代的反叛,他们比老一代更适应中国社会。随着伯颜的消失,重现忽必烈时代的努力作为一种政治理想已经消亡,政治冲突转移到一个全新的意识形态战场上。

    脱脱约26岁,脱颖而出成为他那个时代最杰出的人物。他被描绘成一名高大强壮、武艺出众的弓箭手。他当过10年怯薛,曾在内廷担任要职,对幕后阴谋活动很内行。从他的南方汉人家庭教师吴直方那里,他也受过儒学训练。

    脱脱后来两次任右丞相,一次从1340年至1344年,另一次从1349年至1355年。事实表明,在中央一级,晚元政治史发展有一定的周期循环,呈现出不同的行政管理集团相互接替的现象,各自采用一套不同的指导思想,平均周期约五年。自伯颜1333年至1340年当政之后,接下来的脱脱,任期为1340年至1344年。从1344年至1349年这段时间内,主要是别儿怯不花当政,然后脱脱又重掌朝政,时间为1349年至1355年。1355年以后,这种节奏中断,那时元朝已开始土崩瓦解,内外交困的中央政府已不再能有效地对国家进行政治统治,但即使在朝廷已不再直接管理的那些地区,元朝还是被看作是正统的,还是人们效忠的中心。

    乍看起来,这些关于对伯颜之后的政府的研究似乎对理解元朝的即将崩溃没有关系,因为这些当政人物没有一位缺乏主见或精力,全都愿意解决重大问题,拯救危机,作出改革。伯颜倒台以后的当权人物个个精力旺盛,有眼光,有能力,不气馁,也不倒退。脱脱执政时在政治上力争中央集权,而别儿怯不花时期则相反,尽可能给地方以权力,发挥地方上的主动性。元朝崩溃的责任由谁来负似乎极成问题:到底是当政者个人还是制度的缺陷,抑或中国的危机过于严重,以致政府根本不可能控制。

    脱脱的首任期肯定显示出了一种新的生机。年轻的首脑人物迅速表现出他的统治与伯颜完全不同。新年号的制定就是为表明这一点。伯颜实行的清洗被制止了,那些伯颜规定汉人不能充任的职位又对他们开放了。许多名儒曾自愿引退或被放逐,现在又返回京城。科举恢复。伯颜的旧部下被解职。伯颜解职之后仅仅一个月就死于放逐的途中。

    在为中央政府指出一个新的正确方向上,脱脱显示了某些早期迹象。他带头尽力修建一条从大海经大都到山西(译者注:应为西山)山下的海运之路,由于技术原因没有成功;①此后的又一项规划——筹款修撰长期未完的辽、金、宋正史,以大功告成。②

    这个政府也使皇帝妥欢贴睦尔得以以新的面目出现。现在他19岁,在策划反伯颜的事变中起了次要的作用。1340年7月年轻的皇帝对其已故的叔叔图帖睦尔进行了谴责,撤掉了他在太庙中的牌位,将皇太后卜答失里(即他的婶婶)逐出流放,将堂弟,也就是预定的接班人燕帖古思也安排流放,接下来的暗杀也有可能是他安排的。他将自己尚是婴孩的儿子爱猷识理达腊交给脱脱家抚养。现在这位统治者亲自主持国家的祭孔典礼,聆听儒家经典的讲解,举行国宴。

    在全国各地发生了一系列地方性的起义之后,皇帝于1344年6月接受了脱脱不寻常的辞职请求。③1344年至1349年几个短命的政府相继登台,他们根据某些无可辩驳的理由,而采取了与脱脱截然不同的解决问题的方式。中国各地连年自然灾害积累的结果,再加上愈演愈烈的土匪活动和其他造成社会动乱的迹象,都要求中央政府特别重视行省与地方行政管理的改善。主要要做的两件事是:其一,委派合格的能干的人到地方上去任职;其二,给这些人以便宜行事权来处理赈济等问题。事实上是把国家赈济的工作分散到了地方。

    这时期的一个主要人物是别儿怯不花,他做过行省长官,十分得力。在对1341年杭州大火进行善后处理时,他体会到,为了赈灾,有时不得不违反中央制定的规章,不然就来不及了。①与此类似,为了对付流窜的土匪,地方驻军需要有一些不受限制的权力。在处理灾荒或地方动乱时,地方官需要少受干扰,而作更多的努力来争取当地人民的合作。1345年,中央派出12个调查组,每组以一个汉人、一个非汉人共同领导。他们赴全国各地纠正错误,为民“造福除灾”。同时,为了更有效地对付土匪,在河南重新细致地划分了各区域的界限。②

    妥欢贴睦尔也在这个新举措中参加了一些方面的工作。他亲自告诫新上任的地方官要有所作为,他也参预了对那些在地方上政绩卓著者的奖励与晋升。

    然而这些行政上的新尝试并未使元代中国的问题减少,反而在40年代日益增加,其性质、规模使得那些地方官或安抚地方的官员束手无策,因为他们只能做到零敲碎补。中央政府现在还面临着持续不断的财政收入下跌。海道漕运大幅度下降,由1329年334万石的高峰降到1342年的260万石;此外,自1348年起,方国珍弟兄为首的海盗活动持续不断,政府对他们镇压不下去,只得试图安抚。③不仅如此,连绵不断的大雨使黄河河水猛涨,冲决堤岸,终于开始改道,泛滥成灾。④应采取不同的行政策略似乎已提上日程,经过官僚机构内部一些复杂的斗争,1349年8月皇帝将脱脱召回任职右丞相。他们要寻找和实行激进的措施了。

    脱脱以及他那一派人很积极很热心。据记载,脱脱有意兴作,盖为前相无闻,其礼乐文章制度之事漠如也。欲大有为,以震耀于天下,超轶祖宗旧法,垂名竹帛于无穷也。

    这些话是否准确地反映出当时的乐观情绪还有争论。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在中央政府的圈子里存在着一股坚定的信念:危机是能够解决的,只要从上层下达命令,一夜之间就可以重建一个世界。如果没有这个信念,就不会有后来的任何努力。

    脱脱所有的新措施都是要保证中央的指导与控制。②他们也欢迎从下面来的建议,但一经采纳,便由中央政府推行。地区与地方上的主动性则受到严格的限制。

    若按年代顺序,脱脱的第一个重大举措是必须立即广开财源。但他认为增加土地、盐业、商业等传统税收的税率是不可行的,这些税收大多都在不断收缩。接着是1350年底决定印行新纸钞(但却并没有财源作后盾),1351年首批就印行了价值200万锭的纸钞,政府就靠这些纸钞的流通来支付劳工与材料的费用。①

    政府急迫地应付了经济问题之后,于1351年4月宣布了治理黄河的计划,决定重修黄河下游河道,使之再从山东半岛以南入海。反对此计划的意见不少。脱脱和他的同僚也很清楚,还从没人干过这样的工程。但在通过发行纸钞而筹集的资金基础上,1351年5月就开始了黄河河道工程,同年12月胜利完工;17万兵士与乡民参加了修河。欧阳玄代表官方撰写纪念文章——《至正河防记》,从技术上详细描写了水利工程所取得的重大成就,以示庆贺。②

    与此同时,与黄河工程有一段距离的淮河流域1351年夏发生决口。民众的起义接二连三,这些起义迅速扩展,成为全国性的社会大爆炸。土匪,宗教信徒,以及其他叛逆者日益狂暴,他们一地又一地占领城市、抢劫店铺、杀害官员,向地方上复仇。关于这些起义,剑桥中国史另有详述,③这里只简略提及。脱脱及其追随者对这种动乱的爆发十分警觉,马上迎战,设法对付,到1354年,经过了三年的时间,控制了局势。从一定意义上说,中央政权把全国范围的平乱看作是一个更重大的问题,并已充分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有些人认为元朝的正规军由于腐化、管理不当等原因,已蜕化到在动乱时不能保卫王朝了。④这一说法可能含有不少真实性。但事实上,无论军队的条件或训练状态如何,并没有要求一支随时保持充足兵力的元朝正规军来控制14世纪50年代初期那些把中国都燃烧起来的暴动。一些蒙古军队起初没有纪律,缺乏准备,但如果说他们开始时曾败给起义军的话,那么他们很快就赢得了很多胜利。元军各部队由各族人组成,服役是强制的。特别是在中国南方,地方民防组织必要时招募汉人,很大程度上靠他们来镇压起义,此外别无他法。①

    脱脱不但能设法创造一个全国性的镇压机器,而且能有效地控制它,这点的确很不简单。时不时地建立与解散较大的军事组织,经常不断地将军队将领从一地区调到另一地区,任何一个政府部门或王侯任命的头目都不允许左右一次较大的行动,精心地从组织上将后勤保障与其他军事行动区别开来。依靠上面几条,脱脱能够防止军权下落到地方手中,也能防止军队将领在行省一级建立起自己的权力基础。至于那些最大的行动,至少是那些最具象征意义的行动,脱脱都是亲自指挥,如他成功地于1352年重新占领今江苏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