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北上途中(2/2)

,对吴梅村来说确实不是味道。他心里明白,这次出山绝非荣耀之举,事后必将受到人们的耻笑诟骂。他深感痛苦的根源也在这里。应该承认,他不是一位“不以耻为耻”的人,因此,一种负疚感重重地压在心头,他说:“吾以草茅诸生,蒙先朝巍科拔擢,世运既更,分宜不仕,而牵恋骨肉,逡巡**,此吾万古惭愧无面目以见烈皇帝及伯祥诸君子,而为后世儒者所笑也。”可以说从他出仕清朝之始,直至去世为止,在他人生的舞台上总是不断地自我解剖、自我谴责,仿佛想以虔诚的忏悔,去取得人们的谅解。他这样做正是他性格的悲剧所决定的。

    顺治十年冬,他沿着大运河应征北上,途中写下了不少令人难忘的诗作,如《过淮阴有感》:

    登高怅望八公山,琪树丹崖未可攀。莫想《阴符》遇黄石,好将《鸿宝》驻朱颜。浮生所欠止一死,尘世无由识九还。我本淮王旧鸡犬,不随仙去落人间!

    八公山在今安徽淮南市西,传说汉淮南王刘安曾与苏非、李尚等八位门客一起登山游览,后刘安在山上修炼成仙,(据历史记载,因有人告发刘安谋反,下狱自杀。)且因放置余药于庭中,鸡犬舐食后也都随之升天。梅村路经淮阴八公山,从汉代淮南王刘安的传说,联想到自己的身世处境,一种莫名的惆怅油然而生。“浮生所欠只一死”,他对自己未能以身殉国深感愧疚。最后无可奈何地发出“我本淮王旧鸡犬,不随仙去落人间”的哀叹。

    在进京的路上,他内心矛盾,忐忑不安,而且越接近京城,心里越感到不踏实。“已过江南雪,须防济北冰”(《旅泊书怀》),这仿佛是不经意之笔,写途中景色。实际上则是以景寓情,担心自己到达北方之后,可能受到清廷的冷遇。“征车何用急,惭愧是无能”。作为一位明朝遗臣,本不该出仕清廷,那为什么又急急匆匆往京城赶路?尽管一路上思想翻腾得利害,矛盾、惭愧、内疚、悔恨,但滚动的征车好似不理解他的心情似的,依然按照既定的目标前行。在即将到达北京之际,他仍抱着一线希望,幻想朝廷当事者会发善心,将他放归。于是他写下《将至京师寄当事诸老》诗,以吐露自己的心迹,其中有这样的诗句:“匹夫志在何难夺,君相思深自见怜。记送铁崖诗句好:‘白衣宣至白衣还’。”铁崖是元代文学家杨维桢的号。杨维桢曾任建德路总管府推官,入明后赋闲在家,明太祖曾两次征召他修纂礼乐书志,他入朝后留一百十日,即乞归。当时宋濂赠给他一首诗,有“不受君王五色诏,白衣宣至白衣还”之句,作者借用这一历史典故,表达自己不愿仕清的志向。很显然,他的愿望在当时是无法实现的,不得已留在清廷任职,官秘书院侍讲、国子监祭酒。三年后才因母丧辞官归里,此后不再出来做官。

    “保初节易,保晚节难”。宋代理学家朱熹的这一段话,确是至理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