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咏史翻案(2/2)

杜牧是“措大不识好恶”(《许彦周诗话》)、“好异而畔于理”(《苕溪渔隐丛话》)。

    其实,“好恶”就是“理”,用现代话来说就是“理性的观念”。历史学家评骘历史自然是要从这些观念出发,用自己的道德观、价值观去评说历史,它的目的是“实用性”,即总结历史经验教训供后人参考,但诗人感怀历史却是要抒发一种情感,目的是让读者从中领悟某种哲理,得到某种感受,所以是“非实用性”的。如果要以史家的眼界衡量诗人的心胸,无疑是用地图的精确来要求山水画的布局,用医生的手术刀来对付人像雕塑了。换句话说,史家的历史论著是为了规范人们对过去的认识,它的意义在于使人们的道德意识统一、政治意识规整,而诗人的诗歌却是为了解放人们对历史的解释,从而在其中发挥自己的感慨,寄寓自己的抱负,因而前者偏重于理念的收敛而后者侧重于感性的开放。所以,如果要诗人都遵照史家的陈说写咏史诗的话,那么这些诗就成了陈陈相因的“押韵史论”,没有人再会去读它了。

    所以,杜牧这几首绝句在咏史的时候有意做了“翻案文章”。他把复杂的历史现象转化为几个形象化的历史镜头,又把这镜头在自己的想象中加以改造,再将这想象中的历史作为假设写成诗歌,于是历史的事件便幻化为诗的质料。这时,“定见”瓦解了,限制了人们想象与思索的紧箍咒松开了,人们可以重新审视过去的一切,这样,诗歌就使人们的意志赢得了自由的权力。吴景旭《历代诗话》说得好:“……牧之数诗,俱用翻案法,跌入一层,正意益醒,谢叠山所谓死中求活也。”“死中求活”四字,恰恰就是咏史诗的关键:在凝滞的历史观念与死去的历史事实中追求活泼泼的诗情。若要如此,必须解开陈陈相因的绳索,跳出迂阔古板的窠臼,翻过一层,寻找可以自由阐释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