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以美人写花的意趣(2/2)

生脸,翠袖卷纱红映肉”,如果真是写人,恐怕也要引起非议。另一方面,这种描摹,如果处理得不好是会引起某种刺激感的,从而失去审美观照所需要的心理距离,破坏诗歌鉴赏的效果。

    这样就容易明白了,许多诗以美人比花,特别是在喻体形象呈现得相当活跃、感染力甚强的情况下,尽管主题是花,实际的审美对象却是美人。但这一对象,因为有花的主题作为间隔,在写法上也要切合花的特点,总是若即若离,好像一个幻影,因而在道德上、心理上,都能保持一定距离,不致引起“罪”感和“欲”的刺激。

    有趣的是,感情丰富而又注意自我节制的诗人,往往喜欢写花,喜欢用娇艳美丽的女性形象比喻花。就以苏轼来说,就是相当突出的例子。文征明的情况也是如此,下面就来读他的《钱氏西斋粉红桃花》:

    温情腻质可怜生,浥浥轻韶入粉匀。新暖透肌红沁玉,晚风吹酒淡生春。窥墙有态如含笑,对面无言故恼人。莫作寻常轻薄看,杨家姊妹是前身。

    在这首诗里,一株桃花被当作一位娇艳、温柔而又清雅的女子来描写。它的特点,是始终切合咏桃花的主题,同时完整地写出一个女性形象,而不是片断的比拟。首二句写“她”的气质与风采:“她”温情、细腻,令人怜爱,滋润而又轻柔的春光均匀地融入“她”的脂粉,散发出迷人的光采(这里关合桃花的粉色)。三四句写“她”的肌肤与面容(关合桃花的红艳),是从苏轼咏海棠的名句脱化而来,但写得更细致:因为天气晴暖,从“她”的肌体内有一种鲜丽的红色渗透到玉一般的皮肤表层:脸上的红,则是因为喝了点酒,又被晚风吹拂的缘故。五六句从动作、情态着笔,最能传神:“她”从墙头上探出身来,微微摇曳,似笑非笑(关合桃花临风的形状);但若走到“她”的面前,“她”却故意不言不语,教人苦恼。由于一向有“轻薄桃花”的说法,末二句又特地声明:“她”可不是轻薄女子,高贵的杨贵妃姊妹是“她”的前身。

    这诗当然可以作为单纯咏桃花的诗来看,但实际引动读者感情的,却是用作比喻的女性形象。这样的女性,也许是文征明心底里很喜欢的,不过他是个温文尔雅的君子,在他现存的一千四百多首诗词,甚至包括属于俗体的、拘忌较少的散曲中,都看不到直接地用细致笔触描摹美女的作品。这种写法只是大量地出现在咏花之作中,像“娇姿带笑情千种,弱质含羞意十分”;“风前袅娜腰枝软,雨后斜倚体态轻”;“云归巫女妆犹湿,浴罢杨妃醉未醒”,可以抄出很多来。终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宜写人,便移嫁于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