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面对女性的困惑(2/2)

至透过“绡被”写到女子晶莹如玉的**,但并无**和官能刺激的意味。诗中的气氛极为冷静,拉开了读者与诗中人物的距离。月光穿入深井,洒在澄清的水面;秋日已然凋零的芭蕉、梧桐,半掩于山石之后,在月色中只见依稀的影子;幽幽闪烁微光的萤火虫出入于房帷内外,悄然无声。——整个是一幅幽冷、清静,甚而是肃穆的景象,一层一层滤去读者心绪中躁动的成份,最后才写出那下睡的女子。这里也用了玉作比喻,但不同前一首的“春玉”,而是“明玉冷”。“冷”压住诗尾,又经过前三句的渲染,自有凛然不可侵犯之感。

    这诗也是写女性的美,但美不在形体,也不在女性给予男性的快乐,而是女性的纯洁,以及由此唤起的一种虔诚的感情。贾宝玉说:“女儿是水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就是这意思。诗中的写景之笔,呈现为一个无比纯洁、宁静的世界,正是宝玉所谓“清爽”之感。以这种笔调写女子的**,也是中国古诗中不多见的。

    最后再说《董烈妇行》。这诗太长,艺术趣味不高,不录于此。诗中写一名叫王桂芳的女子,十七岁嫁入董家,嫁后董郎卧病一年而死。王女年方十八,拒斥母亲、伯父之命,决不再嫁,一再自杀,最后悬梁而死。这样一桩可悲的事情,作者叙述完毕,竟热烈歌颂:“青天增高地增厚”,“英风烈烈满宇宙”!中国旧文人在道德问题上,常显出可笑的夸张,明智如祝允明亦不能免。读这种诗,令人怀疑:世界难道吊在女人的裤带上?结束两句尤其可笑:“呜呼天下多美人,人百其身傥可赎!”意思是:即使让天下所有的美人每人死一百次去换董烈妇的生命,也是值得的。但这并不真正是惋惜那女子的死——不死她也成不了“烈妇”——只是说美人算不了什么,烈妇的节操才是最可贵的。换言之,比起“节操”来,无论董烈妇的生命,还是天下美人的生命,全都不足道。这种对生命的蔑视,丑恶得令人愤怒。人们不禁要问祝才子:既然如此崇仰女子的节操,自己为何好色无拘检?又写什么美人手、美人体?可惜他早死了,不会回答这样的问题。

    如上的矛盾,不仅见于祝氏一人,而是相当普遍的现象。对祝允明这一类人来说,如果社会规范束缚了自己,是要反抗的,所以他们嘲笑禁欲的观念,鼓吹好色是人之常情;如果受束缚的是另一群人,则可以视而不见,甚至加以赞扬和维护。至于男子可以好色,女子应该贞节,其间的矛盾怎么办,也不必考虑。这显示出道德观的不彻底,而没有彻底的道德,始终如一的信仰,社会是很难改变的。中国近数百年的历史发展缓慢,与此大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