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吴乡小景(2/2)

觉到诗中的一切,是如此轻松闲逸,而忘记生活的紧张,得到情绪上的舒缓。尤其是末句,令人想像在村头简朴的小酒店中,从村女手中接过一碗米酒,是何等惬意。

    另一首是《暮春山行》:

    山艇出横塘,西山晓气苍。水车辛苦妇,山轿冶游郎。麦响家家碓,茶提处处筐。吴中好风景,最好是农桑。

    这是一首五律。按照一般习惯,律诗是最讲究语言锤炼的,古人有“五律如四十尊菩萨,着一俗汉不得”的说法。但祝允明却不管这些道理。颔联与颈联的对仗,为格律所规定,但力求自然,避免警诡,尾联用口语,更越出律诗的常规。这样,就显得散淡。图景也是平常的,不加以强调。“辛苦妇”与“冶游郎”有对照意思,但“辛苦”未至于令人怜悯,“冶游”亦未至于令人厌恶,无非是一些生活的场景。农人勤苦劳作,与世无争,从中也享受到生活的乐趣。

    西洋有称之为“牧歌”(Eclogue)的一种田园诗,多表现作者对大自然和乡村的宁静与美景的喜爱。这种牧歌与中国的田园诗并不很相似,但两者有一种共通的意识,就是把上层社会的文明以及整个城市文明,其中人与人之间复杂的关系,看作堕落的表现,认为乡村的淳朴生活更符合理想的人性,更美好、自由。

    由此来看,中国的田园诗从以隐士为主体转化到以农人为主体,其实并非出于对农人的关切。就隐士与整个社会的联系来说,并不能真正脱离上层社会的文明。与其把自己打扮成农民的样子,还不如直接描写农民。吴中乡村优美丰饶的环境,便为这种转化提供了条件。但这种描写,不管怎么样努力抹去痕迹,终究是经过诗人的刻意构造,反映着他们生活理想的某个方面。祝允明的日常生活,可以说非常紧张。紧张倒不在事务上,而在思想和情绪上。探究天地宇宙的精微、人生的本原和归宿,追求功名事业的成就,乃至个性与社会的冲突,都令他焦虑不安。作为实际生活的反面,他所写的乡村景象,就出乎寻常的散淡。其实,农人又何尝没有自己的烦恼?他们对城市生活的向往,恐怕更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