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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大学微言》 第40章 治国当家的原则(1/2)

    曾子着《大学》,秉承孔子遗教,从夏、商、周以后,以“宗法社会”的“家天下”为主,由“治国必齐其家”为中心,特别引用周室王朝时代《康诰》中“如保赤子”的一句,作为执政治国者的目标和信条,告诫执政者的内明存心,必须对于全国的人民,确切具有“如保赤子”的仁慈之念,不可徒有口号而自欺欺人。但是历来秉国执政者的领导人,或者被才能和德性所限,或是被当时的社会环境条件所牵掣,是否具有这种存心,甚至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也是势所难免的事。因此曾子便提出“心诚求之,虽不中,不远矣!未有学养子而后嫁者”的名言,作为勉励之辞。

    自知与知人

    然后他便提出作为秉国执政者,或是身负任何社会团体的主管,以及身任地方政府的领导者,必须要有“知人之智”、“自知之明”的道德原则。而且这个大原则,并没有时代的局限性,更不是任何政治主义,或是唯物、唯心等思想逻辑,乃至人治或法治的治理方法,以及帝王政体、民主政体等理念。这就是《大学》所谓:“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一人贪戾,一国作乱。其机如此,此谓一言偾事,一人定国”的道理。

    假如我们用曾子所说这几句名言作历史论文的题目,就只以中国两千多年的历史立论,几乎可以分别开来,各写一部一两百万言的专着或小说。

    现在我们姑且简单从秦、汉以后说起。汉朝自汉文帝倡导节俭,一二十年之间,就使社会富有丰裕,从此使人民得以休养生息,成为历史上所推崇的文景时代。因此,到了汉武帝手里,才能发挥汉室雄威,开疆辟土。

    接着,由汉宣帝的以儒、道、法并用,整顿吏治,实行他刘家天下的王道和霸道并存理想,才形成了汉室前期的大汉规模。

    到了汉元帝以后,就开始根植了王莽一流的儒生政治风气,所谓:“一人贪戾,一国作乱”,“一言偾事”,“其机如此”。

    在中国两千年左右的历史上,比较值得称道,能够做到齐家治国的榜样,以我个人肤浅的认定,大概算来,只有东汉中兴之主的光武帝刘秀一人。而且他本身虽然来自田间,但也是从儒学出身,对于《诗经》的文化教育,更有心得。至于他的文章简练,虽然只有短短几篇诏书,便已足以启发东汉以后汉文的先声。

    东汉末期,魏、蜀、吴三国分立,但是曹操父子富于哲学性的文学才华,开启了建安七子的文采风流,影响后世很大。曹孟德的称王称帝事功,哪里比得上他在中国文坛上的千秋价值呢!因此,而有魏、晋初期老、庄、易学“三玄”的兴起。青年士子,如王弼注《老子》,郭象注《庄子》,好坏不说,但不能不说都是受曹家父子深富哲学性的文学影响而来。

    再说,历史上的“以孝道治天下”的宣传口号,很奇怪,恰恰是历史政治最糟糕一代的晋朝的高调。

    至于南北朝时代的宋、齐、梁、陈,乃至隋朝和初唐之际的文学,柔靡婉丽,就像南北朝的历史形态一样,犹如“东风无力百花残”的败局,实在零乱不堪。然而,它的风流潇洒风气,却影响了唐朝开国一代名王李世民。

    中国的历史,我们自己对过去最值得称道的就是汉、唐。但是,李唐建国,为什么一开始就能有他的独特风格呢?那便不得不归功于唐太宗李世民一人。所谓唐诗、书法,甚至唐朝初期一代才子形成的政治风气,也都是受唐太宗的影响而来。从中国的书法来讲,

    初唐时期的虞世南,甚至稍后的颜真卿、柳公权、裴休等人,都超不过李世民本人的韵味。何况他的诗及文章,也是南朝六代以来的第一人。因此才有唐代的文学,照耀古今。这就是“上有好者,下必甚焉”的结果。同时,因为他喜好哲学,钻研佛理,才使中国的禅宗,在盛唐以后崛起,影响了日本,而且普及到东南亚各国。直到现在,仍为世人所揣摩猜测,摸不着边际,正如雪窦禅师所谓:潦倒云门泛铁船,江南江北竞头看。可怜多少垂钩者,随例茫茫失钓竿。

    唐末五代之乱的后期,就出现了“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的赵宋王朝。但很遗憾,就是开国之初的宋太祖赵匡胤和宋太宗赵匡义两兄弟,却是爱好文事的军人而兼学者的人物。尤其是宋太宗赵匡义更为特别,在他带兵作战的一二十年间。虽在马上行军,还是手不释卷读书不倦。因此而养成“守文弱主”的格局。致使南北宋赵家三百年的中国天下,始终是和辽、金、元并存共治。等于在历史上,重新出现一个南北朝的时代,并不能算是真正的江山一统,故无法与汉、唐两代并美争辉。可是在南北宋三百年之间的朝廷政府,重视文人学者,礼遇宰相,尊重儒林、道学的风气超越古今。因此而有“五大儒”,如周濂溪、张横渠、程颐、程颢乃至朱熹等人的出现,形成宋儒特有的“理学”,与佛、道两家,互争胜场。然而始终难免三百年来,赵家所有的职业皇帝,照例都是“守文弱主”的遗风,造成年年纳贡、岁岁捐输北国的奇耻大辱。这可不能误解是‘一家让,一国兴让”的明训。宋儒们虽然拼命讲《大学》、《中庸》,实在都没有教导养成“一人定国”的历史成果,应该是难免愧对先圣先贤吧!

    接着而来,便是蒙古族所建立的元朝,统治了中国将近百年的局面。当时蒙古族缺乏文化水平,特别信奉边疆少数民族所崇拜的喇嘛教,使元朝八十年间的政治,完全是与喇嘛和番、胡人等共治中国,使唐、宋以来的儒、佛、道三家文化的基础,几乎完全为之伤残殆尽,黯然失色。

    出使西藏的禅宗大师

    好在很快也就出了一个和尚皇帝朱元璋,推翻了元朝的政权,使蒙古族归还本位,返回他们的草原大自然之中。因为朱元璋,曾经为了生活无著而做过和尚,因此他对宗教,尤其是佛教,到底不太外行。所以在他建立明朝,登位做皇帝的初期,对于东南亚信仰佛教等地区,以及西藏只派了一个禅宗大师的和尚出使“番邦”,协调西藏,就此便使西陲相安无事,甘心臣服。永乐帝即位,用老办法,敕封哈立麻喇嘛为“大宝法王”,也就相安无事了。有关西藏现存密教中的“大手印”与“大圆满”等法门,都与宋、元、明时期输进禅宗佛法,息息相关不可或分。不过,这个奥秘实在“只可和智者道,难与愚痴者言”。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其然乎?其不然乎!

    有问:明初朱元璋所派安抚西番的和尚大使是谁?在历史上并没有明确记载,请顺便一讲。

    答:中国过去的历史,都是自称为儒家的大学者所编纂。他们都是戴上有色眼镜,凡是碰到佛、道两家或不懂的事,就毫不客气地删除。孟子曰:“尽信书,则不如无书”,正为此故。

    明初在洪武三年、四年之间,朱元璋特别请金陵(南京)天界寺觉源慧昙禅师出使安抚西藏,禅师原籍浙江台州人,俗姓杨,十六岁出家为僧,在杭州中天竺寺笑隐大欣和尚处参禅悟道。悟后便说:“只为分明极,翻令所得迟。”笑隐问道:“汝见何道理?”他便展开两手说:“不值半文钱。”他在西藏期间,极受尊重,后来便圆寂(死)于西藏。朱元璋很难过,请宗泐禅师等,收奉慧昙禅师留在天界寺中的衣钵,建塔在雨花台的左边以表崇敬。宗泐禅师,也是朱皇帝所最钦敬的和尚禅师之一,曾经要他还俗做官,禅师不肯。后来因为涉及宰相胡惟庸一案,被朱元璋贬遣到他的故乡凤阳修建佛寺三年。可是朱皇帝有了疑问,就很想他。因此,有诗送他说:“泐翁去此问谁禅,朝夕常思在目前。”又召他回转南京,再住天界寺。

    但从朱元璋和永乐以后,明朝三百年的天下,所有朱家王朝后代的职业皇帝,几乎没有一个像样的人君。而且大多都如他的祖先朱皇帝一样,内在有极恐惧的自卑感,因此轻视儒生侮辱臣僚,使朱明一代三百年来的政权,操纵在那些不男不女的太监手里。正如《大学》所说:“一人贪戾,一国作乱”,极其可悲。我有时读《宋史》的感受,大有如北宋初期名相晏殊的词句“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的味道。当我读《明史》的感受,就完全不同,好像是“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味道。赵宋和朱明两家的天下,同有三百年的执政时期,收场几乎都很可悲。李闯王进到北京,看到崇祯吊死煤山,很感叹地说:“君非亡国之君,而臣皆亡国之臣也。”但也有人说,这是崇祯在临死前的自语。不论此话是谁讲的,实在不是公平的论断,只是推过于人的遁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