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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化泛言》 第23章 《楞严大义今释》叙言(2/2)

道的学理相同。讲学论道,一定会有争端,固然人能修养到圆融无碍,无学无诤,是一种很大的解脱,但是为了本经的伟大价值,使人有不能已于言者。

    说《楞严经》是伪经的,近代由梁启超提出。他认为,第一,本经译文体裁的美妙,和说理的透辟,都不同于其他佛经,可能是后世禅师们所伪造。而且执笔的房融,是武则天当政时遭贬的宰相。武氏好佛,曾有伪造《大云经》的事例。房融可能为了阿附其好,所以才奉上翻译的《楞严经》,为的是重邀宠信。此经呈上武氏以后,一直被收藏于内廷,当时民间并未流通,所以说其为伪造的可能性很大。第二,《楞严经》中谈到人天境界,其中述及十种仙,梁氏认为根本就是有意驳斥道教的神仙,因为该经所说的仙道内容,与道教的神仙,非常相像。

    梁氏是当时的权威学者,素为世人所崇敬。他一举此说,随声附和者,大有人在。固然反对此说者也很多,不过都是一鳞半爪的片段意见。一九五三年《学术》季刊第五卷第一期,载有罗香林先生着的《唐相房融在粤笔受首楞严经翻译考》一文。列举考证资料很多,态度与论证,也都很平实,足可为这一种学案的辨证资料。我认为梁氏的说法,事实上过于臆测与武断。因为梁氏对佛法的研究,为时较晚,并无深刻的工夫和造诣。试读《谭嗣同全集》里所载的任公对谭公诗词关于佛学的注释便知。本经译者房融,是唐初开国宰相房玄龄族系,房氏族对于佛法,素有研究,玄奘法师回国后的译经事业,唐太宗都交与房玄龄去办理。房融对于佛法的造诣和文学的修养,家学渊源,其所译经文自较他经为优美,乃是很自然的事;倘因此就指斥他为阿谀武氏而伪造《楞严》,未免经率入人于罪,那是万万不可的。与其说《楞严》辞句太美,有伪造的嫌疑,毋宁说译者太过重于文学修辞,不免有些地方过于古奥。

    依照梁氏第一点来说:我们都知道藏文的佛经,在初唐时代,也是直接由梵文翻译而成,并非取材于内地的中文佛经。藏文佛经里,却有《楞严经》的译本。西藏密宗所传的“大白伞盖咒”,也就是“楞严咒”的一部分。这对于梁氏的第一点怀疑,可以说是很有力的解答。至于说《楞严经》中所说的十种仙,相同于道教的神仙,那是因为梁氏没有研究过印度婆罗门和瑜伽术的修炼方法,中国的神仙方士之术,一部分与这两种方法和目的,完全相同。是否是殊途同归,这又是学术上的大问题,不必在此讨论。但是仙人的名称及事实,和罗汉这个名词一样,并不是释迦佛所创立。在佛教之先,印度婆罗门的沙门和瑜伽士们,已经早有阿罗汉或仙人的名称存在。译者就我们传统文化,即以仙人名之,犹如唐人译称佛为大觉金仙一样。绝不可以将一切具有神仙之名实者,都搜为我们文化的特产。这对于梁氏所提出的第二点,也是很有力的驳斥。

    而且就治学方法来说,疑古自必须考据,但是偏重或迷信于考据,则有时会发生很大的错误和过失。考据是一种死的方法,它依赖于或然性的陈年往迹,而又根据变动无常的人心思想去推断。人们自己日常的言行和亲历的事物,因时间空间世事的变迁,还会随时随地走了样,何况要远追昔人的陈迹,以现代观念去判断环境不同的古人呢?人们可以从考据方法中求得某一种智识,但是智慧并不必从考据中得来,它是要靠理论和实验去证得的。如果拼命去钻考据的牛角尖,很可能流于矫枉过正之弊。

    说《楞严经》是真常唯心论的外道理论,这是晚近二三十年中新佛学研究派的论调。持此论者只是在研究佛学,而并非实验修持佛法。他们把佛学当作学术思想来研究,却忽略了有如科学实验的修证精神。而且这些理论,大多是根据日本式的佛学思想路线而来,在日本,真正佛法的精神早已变质。学佛的人为了避重就轻,曲学取巧,竟自舍本逐末,实在是不智之甚。其中有些甚至说禅宗也是根据真常唯心论,同样属于神我外道的见解。实际上,禅宗重在证悟自性,并不是证得神我。这些不值一辩,明眼人自知审择。《楞严》的确说出一个常住真心,但是它也明白解说了那是为的有别于妄心而勉强假设的,随着假设,立刻又提醒点破,只要仔细研究,就可以明白它的真义。举一个扼要的例来说,如本经佛说的偈语:“言妄显诸真,真妄同二妄。”岂不是很明显地证明《楞严》并不是真常唯心论吗?总之,痴慢与疑,也正是佛说为大智慧解脱积重难返的障碍;如果纯粹站在哲学研究立场,自有他的辩证、怀疑、批判的看法。如果站在佛法的立场,就有些不同了。学佛的人若不首先虚心辨别,又不肯力行证验,只是人云亦云,实在是很危险的偏差。佛说在我法中出家,却来毁我正法,那样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五)

    生在这个时代里,个人的遭遇,和世事的动乱,真是瞬息万变,往往使人茫然不知所之。整个世界和全体人类,都在惶惶不可终日的夹缝里生活着。无论是科学、哲学和宗教,都在寻求人生的真理,都想求得智慧的解脱。这本书译成于拂逆困穷的艰苦岁月中,如果读者由此而悟得真实智慧解脱的真理,使这个颠倒梦幻似的人生世界,能升华到恬静安乐的真善美之领域,就是我所馨香祷祝的了。

    关于本书译述的几点要旨,也可以说是凡例,并此附志于后:

    凡例

    (1)本书只取《楞严经》的大意,用语体述明,以供研究者的参考,并非依据每一文句而译。希望由本书而通晓原经的大意,减少文字与专门术语的困难,使一般人都能理解。

    (2)特有名辞的解释,力求简要明白;如要详解,可自查佛学辞典。

    (3)原文有难舍之处,就依旧引用,加‘’号以分别之。遇到有待疏解之处,自己加以疏通的意见,就用()号,表明只是个人一得的见解,提供参考而已。

    (4)本书依照现代方式,在眉批处加注章节,既为了便利于一般的阅读习惯,同时也等于给《楞严经》列出一个纲要。只要一查目录,就可以明了各章节的内容要点,并且对全部《楞严》大意,也可以有一个概念了。

    (5)关于《楞严经》原文的精义,与修持原理方法有连带关系者,另集为《楞严法要串珠》一篇,由杨管北居士发心恭录制版附后,有如从酥酪中提炼出醍醐,尝其一滴,便得精华。

    (6)本书译述大意,只向自己负责,不敢说就是佛的原意。读者如有怀疑处,还请仔细研究原经。

    (7)为了小心求得正确的定本,本书暂时保留版权,以便于汇集海内贤智大德的指正。待经过慎审考订,决定再无疑义时,版权就不再保留,俾广流通。

    〔一九六○年,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