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头发的故事(2/2)

之下五十年之久,自然更根深蒂固。回忆一九五○年前后,台湾的学生老爷千篇一律的青萝卜,学生老奶也千篇一律的西瓜皮——女学生的西瓜皮,在大陆上似乎还没有出现过。嗟夫,猪尾巴是天下第一等丑陋的发型,青萝卜和西瓜皮则是天下第二等丑陋的发型。不知道东洋朋友啥时候得罪了上帝,上帝衔怨在心,才用这种绝招,降下惩罚也。

    在日本本土发展的丑发文化,一支侵入台湾,一支侵入中国大陆之后,再迂回到台湾,如鱼遇水,毫不困难地一拍即合,汇成三十年之久的丑发洪流,蔚为奇观。不过,有一点跟从前不一样的是,从前光秃秃兼秃秃光,而且以发出闪亮,为顶尖上品。不知道啥时候开始,官恩浩荡,学生老爷准许因“平头”,顶瓜上那块小小的地盘,可以略微长出半公分左右。但学生老奶,从小学堂到高中学堂,西瓜皮如旧。

    自从盘古开天地,中国境内从来没有光头平头的,只有三种人有这种现象:一种是野蛮民族,所谓“断发纹身”;一种是囚犯,古时候就有“髡形”六家先秦至汉初阴阳、儒、墨、名、法、道德六家学派,把头发干掉;一种是和尚,表示他远离尘世,活着跟死啦一样。儒家学派的古圣先贤包括孔丘先生以及朱熹先生在内,他们如果知道中国的学生老爷老奶,已被当作化外之民、囚犯,甚至活死人看待,教官大人或训导大人,一个个手执钢剪,虎视眈眈,把他们捉住,“断”之“髡”之“秃”之,恐怕会到处找眼泪瓶,大哭一场。

    日本发明光头的原因,我们弄不清楚,但有一点却是弄清楚的,光头显然违反大自然生物的生存要求。上帝何等聪明(据说,他的聪明至少不比柏杨先生差),既然教头发生到人的头上,就是要它阁下保护人的顶瓜皮下的大脑小脑。遇到雨打日晒,总算隔了一层。万一流氓喽罗朋友,斜刺里一跃而起,当头一棒,或者忽然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飞来一片残瓦,当然也可能立刻脑浆崩裂,但比较之下,垫一层软绵绵的万缕乌丝,总比直接承受,活下去的可能性要大得多。所以,光头政策,不但丑陋,而且还是一个隐性的谋杀和消极的谋杀。谁要说柏杨先生危言耸听,谁就应该身体力行,为青年表率,以头试髡,站到太阳底下两个小时,表演给大家䁖䁖。

    光头的最大缺点是既不清洁,也不卫生——岂止不卫生而已,前已言之,而且死伤的机会反而大增。有识之徒认为头发长啦,一定不容易洗,不容易梳。呜呼,如果真的如此,不妨举目四顾,除了学生老爷老奶之外,上自达官贵人,下到贩夫走卒,哪一个不是长头发?难道统统都是脏货,不堪一嗅乎哉。肮脏清洁跟头发长短没有必然的定律关系,即令头发短,三十年不洗,也一样臭而不可闻也。如果常洗,纵然白发三千丈,照样清洁溜溜。与其削足适履,把年轻人糟蹋得跟化外之民、囚犯、活死人一样,不如釜底抽薪,加强卫生教育,不但发要常洗,身也要常洗也,这才是治本之道。而且光头也好,平头也好,三天不剪,就会乱如蓬草,再洗都没有用。尤其是,洗得太过勤快,会把头发上的油质保护膜洗掉,寸寸粉碎,遗憾的将是一辈子焉。

    事实上,三○年代之所以接受日本的丑发文化,主要的不过是追求划一,以求在表面上划一之后,产生思想上划一的成果。咦义,为建立新型的无产阶级政党奠定了组织基矗,中国自唐王朝之后,兄弟名字中,往往有一定相同或半字相同,大哥曰柏拉图,二哥曰柏扯图,三哥曰柏披图,看来血浓于水,然而,史书上血迹斑斑,尽都是这些同排行的骨肉相残。企图用发型的统一达到内心的统一,恐怕是属于狂想三部曲,这种古怪的主意,就知道是怎么想出来的,真应该颁给一座金脚奖,以资纪念。

    国家多难,政府要做的事太多啦,“教育部”的责任更大,去干些正经的事吧,拼命管发干啥?学生老爷老奶已奋起护发之役,这是中华民族灵性复活的契机,柏杨先生在此敬致无限的祝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