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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行健作品中的二性关系(1/2)

    作者:赵毅衡

    高行健十多个剧本中,可以看到二个他始终无法摆脱的顽念,形诸于二种不断出现的人物意识、或称"戏剧主体",即各种意义表达的源头。如果允许我作个大胆假设,我愿设想这是高行健戏剧中的"我",以及与"我"互为构造者的"她"。

    几乎高行健的每个剧里,都有一个作为观察审视并观省的自我意识,这个自我意识载体几乎总是个成年的男性,一个具有成熟的理性反思能力的人物,明白说,一个知识份子。

    哪怕在几乎纯是女角的戏,例如短剧《躲雨》,独白剧《生死界》,女性的直觉是通过男性的回应而显现的:在《躲雨》中是无意中偷听到少女们悄悄话的"老年人",在《生死界》中是"扮演男人、鬼、老人的丑角"。

    如果《绝对信号》中的车长太像"正面英雄",《车站》中的"沉默的人"太先知先觉,有点理想化,在高行健的第三部剧《野人》中,出现了一个有反思能力的自我意识,贯穿人物"生态学家"。

    这个人物从此以后就很少离开过高行健的剧本,(除了神话仪式剧《山海经传》。此剧的拟俗性无法容纳一个现代知识份子),哪怕取自俗戏的《冥城》中,也有庄周这个人物,像一个知识份子嘲弄自己,除了被虐外还要虐人。至于高行健的其它作品,这个人物坚实地站在那里,以他的意识流动统摄作品:《灵山》八十一章是"我"的野乡之旅与灵魂之旅的记录;《彼岸》中"人"拒绝做领袖又拒绝被愚弄,拒绝参与又苦于面对自身的"影子";《对话与反诘》的"男人",当"女人"问他做什么工作,他说他专读政治家的回忆录:

    "只是看看他们怎么一本正经撒谎,相互欺骗、讹诈、讨价还价,做交易,下赌注,玩弄民意像玩牌一样,他们只有挤下台了,在回忆录中才透出点真话。生命不就只有一次?免得上当。"全剧是男女关系的事,就这段话是男人说男人自己。《夜游神》中,这个自我意识从头到尾在舞台上踱步沉思,全剧是这个人物的"意识流动",只是这个人现在的自我评价甚低:主体失去意图性,而人身不再要方向。

    梦游者:(到街心)谁都指点你,谁都想当上帝。(站住)你信步游荡,本没有目的,要由人指使,还有甚么兴致?人都好指东道西,等你碰壁,倒霉的还是你自己。所谓目的,不也如此,放个兔子你辇去,兔子跑了,你呢?(回头,不见流浪汉,大声)你既无目的也无方向,走哪算哪。(梦游者原地转圈,随手指一方向,前去)。

    "戏剧我"在此时到了禅悟前的无欲之境。"一人在十字街头,亦无向背,哪个在前,哪个在后?"《夜游神》证明此种"无他之我"实际上是危机关头。戏剧"我"这形象在高剧中反复出现,有趣的是,并不重复。高行健的戏剧对塑造人物形象不是很感兴趣,他的第一个剧《绝对信号》就被官式批评家评为"形象模糊"。这个男性"自我"的形象本身并不清晰,甚至也并不前后一贯。把十个剧全加在一起,形象只会更加模糊:每次出场的"我"都是独特的。

    尽管如此,我们可以揣摩出一个高度敏感的中国现代知识份子形象。这个形象在孤立的剧中不具有戏剧主体的静观和反思能力,但合起来,这样的一个结论似乎在所难免。《夜游神》有个有趣的总结:

    妓女:箱裹装的甚么呀?总不会是秘密。

    那主:一个头。

    妓女:什么?那主:那玩意儿,叫做思想。

    妓女:喔,这东西真讨厌,干吗还装进皮箱子里?

    那主:要不,不好办,小东西,它到处乱滚。

    妓女:就不能把它扔了?

    那主:心肝儿,你说,扔哪儿的好?

    倒霉的思索主体被虐待惯了。但它不是可有可无:装头颅的皮箱,竟然如此致命,使那些凶神恶煞似的街头歹徒,费尽脑筋无法运送过街,最后一个个为此而暴死。

    脑袋,主体意识的最终寄存处,在整个禅悟过程中,不是容易安排之物,成佛也由它,成魔也由它。真正的禅师就明白此事乐观不得:"心识路绝"之时,不得不"忽然打破髑髅"。

    在世芸芸众生,岂能个个想成佛就得悟成佛?悟识"原来不从他(头颅)得"。不然,我们何必费事讨论禅剧,又何必去观看高行健的戏?高剧中还有一个更明显的贯穿性人物形象,一个女性,这个形象甚至在一些几乎全部男性人物的剧中出现。虽然她是一个永恒的女性,她不可能像歌德的女性那样引导我们,也无法使"戏剧我"得到实体化。但她是高行健剧本中一个难以摆脱的对象,从一个开始起就使高行健的男性激动、兴奋,但也苦恼不堪。

    这个女性形象也有个逐渐明晰的过程:《绝对信号》中的蜜蜂可能太纯洁了;《车站》中的姑娘可能太痴情了;《躲雨》中的二姑娘似乎太着迷于青春幻想的甜蜜。但已经初次暴露出欲念对象的爱恨双重性:其中一个少女说:"恨不得脱光衣服,让雨水淋一场"。偷听的老人"立即站起,咳嗽"。明显他不能面对的,是他自己的**。

    又是《野人》,让我们看到这个人物的正式登场,虽然这次分成二个人物。"生态学家"受坚决要求离婚的"芳"和爱上了他的么妹子左右夹攻,被爱者不能爱,爱者不能被爱,几乎像夹在自然与文明之间的人类生态一样左右为难,最后二者都离他而去。而在《彼岸》的"堕落"的"疯女人"身上,我们看到同时作为所欲与非所欲的对象。在《八月雪》中,史传慧能的启蒙师,女尼无尽藏,贯穿全剧,是个被欲念折磨的疯女人,而慧能始终没有能理解她,超度她,因为女人的主体是它者,"不是女人怎懂女人苦"。

    《灵山》可能给我们这女性最丰富的描绘,全书八十一章,几乎全是身游一章夹神游一章,而神游几乎总是以男的"你"面对女的"她"。这个女人是在江上游乌衣镇凉亭上邂逅,但在我朝下游的旅程中不断变身更新:她看来就是十三章中专事勾引男人的朱花婆;就是四十章那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