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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回 图富贵弄假为真(1/2)

    第十二卷

    第四十五回图富贵弄假为真郭沫若评:她善于作心理描写,人物相当繁多而各有个性,因而,写得十分生动。有时候连她自己也在自鸣得意。例如第十二卷卷首说:“佳时莫赘升平象,妙笔仍翻巧幻文(编者按:“巧幻”亦作“幻化”)。七字包含多少事,一篇周折万千情。才如弄月吟香态,又转兴风作浪声。好似琵琶传曲调,真同琴瑟鼓和鸣。慢来薄雾飘银汉,急处飞流下翠岑(编者按:“翠岑”亦作“碧岭”)。闲绪闲心都写入,自观自得遂编成。”你看她自己说得多么如意。不过这样的话倒也不是虚夸,读起来真有这样的感觉。全书波浪层出,云烟缭绕,神龙游戏,夭矫不群。然而这条神龙真是见首不见尾,成为了一条无尾的神龙。(《〈再生缘〉前十七卷和它的作者陈端生》)

    诗曰:年少英雄美丈夫,良缘中折负欢娱。玉楼锁月虚弦管,金屋藏春想画图。

    守义连城能返璧,神伤合浦未还珠。一朝忽慰云霓望,奏请君王降敕符。

    海上风光异帝京,孟冬天气似初春。寒花尚着疏疏雨,落霞还遮淡淡阴。日暮隔窗闻鸟语,夜长欹枕听潮声。佳时莫赘升平象,妙笔仍翻幻化文。七字包含多少事,一篇周折万千情。才如笑自吟香态,又转兴风作浪声。好似琵琶传曲调,再同琴瑟鼓和鸣。慢来薄雾飘银汉,急处飞流下碧岭。闲绪闲心都写入,自观自得遂编成。词登十一曾收句,时值清明且续音。今日之期交廿六,又不知,此朝起手哪朝成。上回谈到明堂相,钦点名场作主文。这段慢言居贡院,要提孟府太夫人。

    话说孟府中初六日早晨,就有了放主考的名单观看。孟夫人知得郦明堂进场去,心内又惊又喜。惊的是骨肉才逢,又遭隔绝。喜的是女儿贵显,复纳门生。

    耐心只等出场期,母女相逢再叙离。自此宽怀无所虑,病魔渐渐脱身躯。谁知飞凤怀将孕,呕吐经朝食不宜。一则重身胎气动,二来妇职费心机。自从韩氏夫人病,熬药煎汤日不离。竭力侍姑辛苦尽,倒累得,精神恍惚损冰肌。孟家太太怜儿媳,就叫她,在室调和自己躯。早晚请安俱撇却,饥寒看视也无须。嘉龄喜不为房考,得有空闲半日余。飞凤病时他料理,或煎汤药或陪医。夫人少了贤良媳,只觉得,女婢趋承总欠宜。不是粗心倾碗碟,就行躲懒出房扉。龙图又没工夫管,家下纷纷欠整齐。大小丫鬟和仆妇,犹如那,出笼飞鸟脱钩鱼。偷饮食,窃东西,寻起来时就失遗。韩氏夫人难管理,一生嗔怒就忘饥。心思欲接苏娘子,暂把家庭托与伊。她若肯来权数日,官衙事务可调驱。正然要遣人相说,恰遇那,忠孝王爷问起居。

    话说王府中得知孟夫人疾病难痊,是常遣家丁探望的。初九那天,刘郡主又差潘良走候,也回来说越发厉害了。门上人都道:初五这日太夫人发起晕来,合家已经恸哭,险些叫唤不醒。后来亏一碗煎姜汤下去,才救了性命。忠孝王才晓得这个信息,初十日早膳后,就到孟府中来。

    遥临孟府问门官,太太如今是怎般?初五人来言发晕,这几时,叫谁方子请谁看?门公细禀昏迷事,前者曾邀郦相观。近日不言服官药,只在那,房中调理避风寒。王爷遂入仪门内,早见龙图接上前。略叙寒温三二句,相同便进内堂间。侍儿当下门帘卷,千岁殷勤就正冠。只见夫人床上坐,形容犹似未观见。眉头颇不深交锁,面色偏如半带欢。一盼来时先欠体,说了声,又劳贤婿我何安?王爷趋近床沿畔,垂袖慌忙致数言。

    啊,岳母大人好些?小婿家人都叫问候。

    久疏探望不安宁,昨日我闻发过昏。小婿凛凛惊欲绝,一宵无睡早晨临。未知到此如何样,郦老师,亲笔煎方灵不灵?韩氏夫人含着笑,笑言多谢你关情。明堂郦相来观看,药颇投时病颇轻。连次差人前去请,偏偏他已上衙门。两朝挨过欠调理,到午之期就发昏。孟相接言真吓死,合家早备举哀声。幸亏一盏姜汤下,方始悠悠又复生。近日尚吞他的药,十分得力病除身。王爷举手称恭喜,岳母的,贵体平安就可欣。言讫即于床畔坐,含欢又问孟夫人:闻知郦相来观脉,岳母当时见未曾?态度容颜和举止,看他可像贵千金?夫人笑言真奇绝,竟是相同画上形。为此妾身思起女,一时发晕在床衾。东平千岁慌忙问,郦老师,看见昏时怎样云?孟相接声回避了,请他坐在外间厅。王爷见说长呼气,提起相思展转情。皱皱眉头低了首,道言何日得佳音?夫人委实心难忍,巴不得,要把真情告婿闻。无奈女儿叮嘱下,含容勉强不言明。于旁遂向王爷道:我意欲,相接苏家娘子临。儿妇他们随侍病,去年辛苦到如今。又兼呕吐怀身孕,累得她,日不安来夜不宁。今亦在房调理体,医官看视未能轻。椿身虽则将痊可,怎奈那,一着风寒就复寝。我也病来他也病,家中没个主张人。因思欲接苏娘子,到此权权各件情。自己支持如可以,那时相送转尊门。王爷见说就依命,小婿回家同彼云。言讫便让房内妇,请安问候少夫人。须臾侍讲嘉龄出,见礼殷勤谢一声。千岁稍停茶后起,拜辞岳母岳翁行。龙图父子同相送,忠孝王,坐上朱轮返府门。

    话说忠孝王回到府中,就将孟夫人病体稍好等言告与合家知道。又把相接之故,向苏娘子述知。

    窦氏闻言意绪忙,匆匆就要备行装。多娇郡主含欢道,苏奶奶,明日奴家共你行。许久只差人走候,也该独自探干娘。苏家娘子殷勤应,喜动东平忠孝王。接口便称言得是,至亲同往正应当。于是窦氏忙收拾,棉夹衣裳叠个箱。独自单身多省便,又有那,丫鬟瑞柳侧边帮。一宵夜晚都休表,早是鸡鸣动曙光。

    话说次日早晨苏娘子梳头己毕,就将一切所管之事,交代于王妃座前。又把银钱帐目件件写算明白。王妃叹口气道:咳!亲母在时,诸凡不劳我照料。亲母去时,犹如失了妾身一臂。

    娘子闻言泪下来,太妃不舍也伤怀。相陪吃了清晨膳,方始传言把轿排。节孝夫人穿了服,珠围翠绕上堂来。只跟三嫂和双妹,拜别翁姑就下阶。窦氏后边随瑞柳,齐齐款步出宫台。苏家娘子乘双轴,郡主多娇坐八抬。乳母江妈诸婢等,四人分作两车开。滔滔直至龙图府,门上如飞报内阶。老少夫人难出接,孟丞相,自家迎入后堂来。

    话说孟丞相接入内堂,刘郡主遂先见了继母,又到张氏房内,问候干娘。正欲遣人请安,飞凤少夫人已扶病出来相见。

    玉无声淡淡妆,一枝钗压鬓云旁。眉黛不扫脂不点,上前礼就叫姑娘。多娇郡主忙回礼,问了声,嫂嫂今朝可略康?飞凤答言还未好,总是那,三餐粥饭不思尝。若然勉强吞下腹,半刻无消就吐将。郡主皱眉称怎好,还该珍重在兰房。于是大众齐齐坐,韩氏夫人喜气扬。便叫丫鬟和仆妇,快些收拾内间房。苏家娘子携来物,传谕相搬在那厢。一命下时人去办,座前女婢热茶汤。

    话说献茶已毕,刘郡主因孟府夫人等都在病房,不便久坐,又要母嫂费心,遂立起来欲待告辞回府。孟太太就一把扯住道:呀,郡主,为什么要紧?再请吃了点心回府。

    郡主闻听不敢违,依然坐下笑相陪。夫人病起无嗔怒,看了那,郡主温柔也展眉。说说谈谈排上点,侍儿复又递茶杯。匆匆日落天将暮,刘郡主,拜别干娘继父行。孟府夫人连致谢,连声劳重女娥眉。又辞飞风兼苏母,万福殷勤双袖垂。章氏便同娘子送,多娇坐轿出帘来。江妈等众相跟着,后拥前呼一径归。

    话说刘燕玉去后,众人同入内房。夫人向飞凤道:媳妇,你到房中去罢,我总有苏娘子在此相陪。少夫人告退出去。这孟太太见了窦氏就像知己一般,心里的那件认亲事体,犹如塞在咽喉中,吞不下,咽不落,只要说出来方好。

    忍耐多时不敢云,欲言又止几沉吟。回思爱女须叮嘱,消息休通皇甫门。如若述知苏奶奶,必然回去漏风声。丽君埋怨犹还可,倒只怕,带累娇儿得罪名。到底事情机密好,休教说破费调停。夫人想罢含糊说,就与那,娘子从容别叙情。家事般般交得了,唤齐内外众人们。如其不服她拘管,捆打黄荆决不轻。一命下时连应诺,苏奶奶,又为孟府掌家人。丫头仆妇听差遣,什物银钱任主分。前后调停三四日,竟如堂上有夫人。侍儿瑞柳相随在,同伴之中也合情。不请香烛和纸马,月光之下拜为盟。年长作姊轻为妹,笑笑谈谈聚一群。十五那天亭午后,夫人与,苏家娘子坐房门。讲些世间新闻事,说句年来久病情。窦氏凄然吁口气,千金也好转家门。虽然腹内文才广,普天下,女子为官有几人?太太听言心暗喜,那件事,收藏不住要开声。眼观瑞柳旁边立,假意殷勤启口云。

    啊,瑞柳,你到外过去坐坐罢。

    丫鬟答应暗疑猜,只得低头走避开。韩氏夫人言带笑,就呼娘子床边来。

    咳,苏娘子呀!我们的小姐有了信息哩。你说怎么,她就是当朝保和殿大学士郦君玉呀!哪,待我诉你知道。

    夫人言讫面含欢,唧唧哝哝耳畔谈。说到十分高兴处,声音渐渐响于前。时间喜杀苏娘子,合掌当胸叫谢天。

    阿唷,谢天谢地,我小姐有了喜信了!

    可奇可敬我千金,如此才华如此能。娇寡身躯还远避,裙钗弱质且能文。三元及第真稀见,一品当朝实异闻。只道尚然无喜信,谁知早已有佳音。夫人何故今朝说,教妾身,心内忧愁又几辰。

    啊唷,夫人呵,恭喜,这真正是相府的洪福齐天。

    为何暗认不言明,又放千金小姐还?忠孝王爷如此守,也该把,这桩喜信向他传。王封花诰王妃位,怎不去,受享荣华富贵天?韩氏夫人摇手笑,她竟要,一生一世做朝官。言完连述明堂语,娘子还称果是难。到底姻缘须了结,那时主意怎生安?

    咳,太太呀!不是妾身见钱为心,竟把现成的富贵让与他们?

    刘家郡主好威风,鹤补龙裙受诰封。手下之人多有势,就是那,姓江乳母愈加凶。妾身常被她欺压,也只好,忍气吞声不与争。若有我家贤小姐,江妈怎敢独称雄。夫人难任千金意,少不得,这段良缘要合同。韩氏点头言道是,说明一事且从容。

    苏娘子呀,我今朝告诉于你,却不要走漏风声。忠孝王如若闻知,一定要当朝启奏。

    君王岂肯便宽饶?你如走漏真消息,还只怕,带累千金性命抛。须紧口来休吐露,小姐是,叮咛嘱咐万千遭。于是娘子称知道,暗暗伤心痛泪交。

    咳!映雪痴儿啊,你是不能复生的了!

    千金逃去又相逢,女扮男装步玉阶。惟有痴儿真苦命,昆明池内丧泉台。无实据,少尸骸,又没回生信息来。荷感东平千岁好,碧鸾宫里立灵牌。娇儿如若还能活,这一个,义烈夫人也贵哉。娘子一悲兼又喜,悲伤映雪女裙钗。孟家太太言明了,才把那,心事般般放下怀。慢表夫人私泄露,且谈瑞柳暗疑猜。

    话说瑞柳被孟夫人遣出,心内暗暗猜疑。靠在那廊下的朱漆柱旁,窃听里边说话。只闻得苏奶奶叫了一声谢天谢地,以下的声音就低了,听不出是何言语。少停将及上灯时候,夫人吩咐出来道:下人先吃了饭,再侍候上边便了。只见一个十五岁的丫鬟文杏走来,笑嘻嘻道:三妹子,我与缃梅大姊姊众家妹妹作东,斗几个钱儿公请你。凑巧得紧,太夫人又叫我们先吃饭,来罢,去喝一钟儿。

    相随文杏一齐行。掀帘起人厢房内,众婢合欢尽起迎。说是做东相请你,三杯水酒表微心。缃梅满面春风道,待我来,学学夫人太太们。言讫执壶斟了酒,转身走到下边横。妆嫁婢,美娉婷,万福殷勤请一声。瑞柳连连呼大姐,端然回礼面含春。合班谦逊多完毕,一众相将坐定身。炒肉煎鱼双色摆,馒头扁食两般呈。更兼新样干鲜果,一大盘中叠几层。小小新杯乌木筋,半燃红烛照窗棂。缃梅抓果忙相逊,然后才来自举樽。卖俏半伸长指甲,妆咬低吐小声音。笑呼在席诸家妹,都要同心莫二心。背井离乡随主出,可怜举目少亲人。如今拜过盟之后,只当同胞共母亲。就是后来婚嫁了,相逢也有一门亲。众人立起齐齐应,大姊良言妹子听。道罢执壶重注酒,谈谈笑笑十分欣。丫鬟瑞柳思量起,掌着杯儿启口云:

    姊姊妹妹呀,我有句话儿相问。

    下午之时日影偏,奴于太太上房间。夫人似欲言何语,叫我消停坐外边。后在廊檐之下立,闻得那,苏家奶奶谢皇天。

    啊,大姐姐,二姊姊,四妹子,那时候三位是在房的,不知太夫人说何言语?缃梅文杏与鸣琴,闻得其言不做声。瑞柳看来非小事,越加盘问要分明。连呼姐妹休瞒隐,与你们,月下曾经拜过盟。这句话儿还要昧,算什么,同胞共母比亲人。望祈告诉奴知道,也是相关一片情。缃梅鸣琴忙跳起,乱称不错两三声。

    啊唷,不错呀,不错呀,既然拜了姊妹,就是自家人,有什么告诉不得?若然这样起疑,我们是猪狗畜生不如的了。

    待我今朝告诉你,望祈姊姊莫传扬。你如走漏风声出,带累鸣琴受祸殃。瑞柳连称奴不说,快些明道总无妨。鸣琴又作沉吟状,弄得个,王府丫鬟着了忙。

    啊唷,好妹妹,你告诉了我,我再不传扬的。如若带累你淘气,死去必在刀山上。

    鸣琴见说更茫然,三姊如何出此言?我若今朝瞒了你,死时也去上刀山。鸣琴道罢从头诉,文杏缃梅亦添言。数载情由都表出,直讲到,认亲以后事多端。三人走漏真消息,喜坏了,王府之中一女鬟。

    话说瑞柳听了这个信息,心内欢喜得不知怎么样方好。暗暗叫道:江三嫂啊江三嫂,你个对头来了。

    孟家小姐竟为官,女扮男装掌相权。初五认亲俱已过,如今还未转家门。同盟姊妹分明说,好叫我,喜地欢天乐万千。

    啊唷,好呀!我也顾不得死上刀山了。

    只说亲身廊下听,孟家姊妹告知闻。这般谅亦无妨碍,累不着,文杏缃梅一众人。催促苏家娘子转,我就可,回归王府报新闻。

    啊唷,江妈呀!你等着罢,我们的苏奶奶也有势头了!

    孟府千金做正妃,苏家奶奶有威仪。谁人怕甚江三嫂,管叫你,金雀夫人也服低。真谢天来真谢地,保佑得,孟门小姐未流离。休怠慢,莫迟疑,快快回家报捷旗。瑞柳暗思心快活,一边饮酒笑微微。食炒肉,吃煎鱼,完毕方才立起躯。女婢纷纷都散了,于时瑞柳乱心机。满怀要报新闻事,恨不得,脚会腾云体会飞。时刻烦于苏奶奶,说道是,春三二月暖风吹。身穿夹服还嫌热,我要去,自己衙中取件衣。娘子言道何性急,就与那,众人相借暂披披。夫人身体将轻可,少不得,同我回家还了伊。瑞柳丫鬟无法设,耐心只得且安居。慢将女婢情由讲,且把夫人事件提。

    话说孟夫人心内牵挂女儿,欲遣人到梁府问信。自制了二色精洁菜蔬,二色新鲜点心,叫了一名知规识矩的仆妇耿三娘道:你换了衣服,叫你男人同着到梁相爷府中去。到那边见了郦太太,问问郦大人场中安好。你说主母蒙大人看了病,真正感激不尽,心里也过意不去,特备了四样菜蔬点心孝敬郦大人的。务必要求收下。耿三娘奉了命,就打扮得俏俏丽丽,同了丈夫耿三,坐了一辆轿车,用几个猛力的人,竟向梁府而来。

    门官报入弄箫庭,梁氏夫人正踏青。相同柔娘和德姐,春园散步绕花阴。听得待女前来报,拂翠穿红就转身。静鹤小鸾随在后,香风飘动碧罗裙。心转辗,意沉吟,犹恐相逢是熟人。一到兰堂传进见,三娘押礼进朱门。绣帘一揭抬头看,画栋雕梁富贵春。伺候女鬟推拥进,东半边,沉香榻上坐夫人。红衫上罩天青袄,碧色罗裙八幅轻。翠黛双蛾眉似柳,风流艳丽更轻盈。眼见入内微抬体,好一位,相国衙中命妇尊。耿姓三娘偷看罢,倒不觉,心中暗暗说奇闻。

    啊呀,希奇呀!这位郦太太,怎么竟与苏姑娘一般面貌?

    三娘心内暗思量,只得低头拜在堂。郦相夫人垂手挽,鸾绡微露玉尖长。孟家仆妇真和气,就把那,礼物排开道细详。禀上寒温多少语,问了声,大人贡院可安康?素华亦识三娘面,假意合欢下榻床。

    咳!怎么又要太夫人费心?我这里还没有什么孝敬哩。

    多感夫人一片心,今朝劳动大娘临。老爷场中平安者,昨日曾经问一巡。言讫呼人收了礼,殷勤款款问寒温。消停便叫丫鬟等,陪到厢房用点心。使力赏封多预备,佳看细点尽留存。三娘茶后相辞别,接了赏封谢了恩。梁氏素华边嘱咐,请安谢谢太夫人。于时仆妇登车走,回到龙图孟府门。

    话说耿三娘送礼而回,便进房中复命。那些在家的丫鬟仆妇及瑞柳等,一齐跟进来,乱哄哄问道:耿三嫂耿三嫂,你看见郦太太怎么个模样儿?少夫人也在房内,遂道:呀,耿三娘,你到哪里去?这仆妇笑嘻嘻说:太夫人差往郦大人那边送礼来。少夫人不知么?言讫就将所赏的银封与主母过目,又转致了谢谢请安。

    方才含笑道端详,还有蹊跷事一桩。丽相是吾贤小姐,那夫人,容颜竟像映姑娘。天青袄罩红衫子,水碧罗裙拂地长。眉目面庞无二样,只不过,新添福相更端庄。夫人见说惊还喜,立刻言来意气扬。

    啊耿家,果然么?那郦夫人竟与苏姑娘一般的面貌,如此说来,莫非落水时已被梁家救去,所以寻不见踪迹尸骸?

    据此观来必是她,因而我,痴儿安稳赘梁门。不然怎样能瞒住,用什么,巧语花言哄女娃?一定二人私认了,假装夫妇骗梁家。

    啊唷,不错呀!苏娘子啊,梁小姐必是映姑娘了。

    可笑痴儿要做官,只推说破万千难。映姑遇着俱瞒下,我倒要,场后邀来问一番。如是内中真若此,说什么,相门小姐不为偏。况存义烈夫人位,映雪也,得以做妇在碧鸾。这等事情真凑巧,岂是分拆不周全?夫人说得多高兴,猛地回头变了颜。只见丫鬟名瑞柳,也在那,缃梅文杏一班间。

    话说孟夫人正言之际,忽看见瑞柳在众人间立着,笑嘻嘻地侧耳细听,一时面色改变,顿口无言。那苏奶奶听了这些说话,把千斛的愁化作三分的喜,又有些指望来了。

    只等千金出了场,那时便可问端详。若能映雪重逢面,真正要,磕头烧香报上苍。娘子心中生指望,夫人意内带惊惶。只惟瑞柳心欢喜,又得新闻事一桩。满面添花堆着笑,洋洋得意自夸张。啊唷好呀,亏我虔诚一片心,告天告地告神明。保佑得,孟家小姐无流落。保佑得,义烈夫人又复生。回去报知双喜事,管叫三嫂失其魂。于是瑞柳心中乐,巴不得,回转东平王府门。住表龙图家内事,且说那,四方寻察孟千金。

    话说朝廷的上谕颁发到各省察访丽君,那近地的官员已回奏没有。湖广省城于正月十一日接读圣旨,要查访一位千岁夫人。这还了得!自督抚布按道府州县以下,都是大张的告示,遍贴诸城。上云:收留送到,御赐宫缎二十端,黄金十二锭。知风报信,官给白银一百两。

    上谕飞来不等闲,荆襄一省遍相传。各州各县哄哄说,诸市诸城碌碌喧。三五成群观告示,万千塞道论奇端。有几个,捕风捉影沿街觅;有几个,躅迹矩堂逐户瞻。妄想痴心逢造化,造言生事赚银钱。这番闹乱荆襄地,引出个,杂货行中堂店官。

    话说武昌府江夏县中,有个开杂货店的庞福,娶妻王氏,夫妇两个在三十一二的年纪,已生了二男二女。家下用着个挑水劈柴的伙计。当初父母在时,收留下一个义妹叫做路飘云。这路飘云是通城县人氏。

    父为秀士颇多才,常以诗书教女孩。这个飘云知翰墨,倒也会,吟香弄粉写幽怀。挑刺绣般般晓,容貌如花亦美哉。薄命红颜偏不幸,爹娘相继赴泉台。于归庞氏亲姑母,就把这,孤苦佳人过继来。两老夫妻亡故后,落在了,表兄手内更悲哀。

    话说这路飘云十四岁归到庞家,今已十七,这姑娘自后就落在兄嫂手中受苦。那些毛氏的儿女,衣裳鞋袜都是她一人照管,还要替他看领幼小孩儿。

    每对孤灯叹寂寥。父母双亡亲未定,表兄不是一同胞。芳心想到终身事,止不住,月下风前泪暗抛。虽则能诗无纸笔,也只好,自吟自咏不挥毫。于时告示诸城贴,庞福随人亦去瞧。看得分明和细底,忽然间,一条妙计上眉梢。欣叠叠,喜滔滔,口不言来意自摇。

    啊唷!大造化,好机会,我庞福的运气来了。这告示上说有个云南孟小姐,曾许配与皇甫公子。这个皇甫公子,不消说就是几年前我们武昌府画影图形捉拿的钦犯了。只因皇甫门中遇难之后,皇上将他赐婚与国舅刘奎璧为妻,孟小姐不肯,带了一个丫头荣兰,女扮男装逃走出外。如今皇甫公子做了王爷,万岁传下圣旨来,要寻找千岁夫人。我想倒有个主意在此。

    不如竟把妹飘云,充了真身孟丽君。大料本人无处觅,故而如此紧迫寻。若将妹子当堂献,我的这,富贵荣华顷刻临。就是官员查细底,也只要,照依告示上边云。飘云况且姿容美,怕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