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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韩非列传第三(2/2)



    言而显弃其身。此之不可不知也。

    夫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未必其身泄之也,而语及其所匿之事,如是者身危。

    贵人有过端,而说者明言善议以推其恶者,则身危。周泽未渥也而语极知,说行

    而有功则德亡,说不行而有败则见疑,如是者身危。夫贵人得计而欲自以为功,

    说者与知焉,则身危。彼显有所出事,乃自以为也故,说者与知焉,则身危。彊

    之以其所必不为,止之以其所不能已者,身危。故曰:与之论大人,则以为间己;

    与之论细人,则以为粥权。论其所爱,则以为借资;论其所憎,则以为尝己。径

    省其辞,则不知而屈之;汎滥博文,则多而久之。顺事陈意,则曰怯懦而不尽;

    虑事广肆,则曰草野而倨侮。此说之难,不可不知也。

    凡说之务,在知饰所说之所敬,而灭其所丑。彼自知其计,则毋以其失穷之;

    自勇其断,则毋以其敌怒之;自多其力,则毋以其难概之。规异事与同计,誉异

    人与同行者,则以饰之无伤也。有与同失者,则明饰其无失也。大忠无所拂悟,

    辞言无所击排,乃后申其辩知焉。此所以亲近不疑,知尽之难也。得旷日弥久,

    而周泽既渥,深计而不疑,交争而不罪,乃明计利害以致其功,直指是非以饰其

    身,以此相持,此说之成也。

    伊尹为庖,百里奚为虏,皆所由干其上也。故此二子者,皆圣人也,犹不能

    无役身而涉世如此其汙也,则非能仕之所设也。

    宋有富人,天雨墙坏。其子曰“不筑且有盗”,其邻人之父亦云,暮而果大

    亡其财,其家甚知其子而疑邻人之父。昔者郑武公欲伐胡,乃以其子妻之。因问

    群臣曰:“吾欲用兵,谁可伐者?”关其思曰:“胡可伐。”乃戮关其思,曰:

    “胡,兄弟之国也,子言伐之,何也?”胡君闻之,以郑为亲己而不备郑。郑人

    袭胡,取之。此二说者,其知皆当矣,然而甚者为戮,薄者见疑。非知之难也,

    处知则难矣。

    昔者弥子瑕见爱於卫君。卫国之法,窃驾君车者罪至刖。既而弥子之母病,

    人闻,往夜告之,弥子矫驾君车而出。君闻之而贤之曰:“孝哉,为母之故而犯

    刖罪!”与君游果园,弥子食桃而甘,不尽而奉君。君曰:“爱我哉,忘其口而

    念我!”及弥子色衰而爱弛,得罪於君。君曰:“是尝矫驾吾车,又尝食我以其

    馀桃。”故弥子之行未变於初也,前见贤而后获罪者,爱憎之至变也。故有爱於

    主,则知当而加亲;见憎於主,则罪当而加疏。故谏说之士不可不察爱憎之主而

    后说之矣。

    夫龙之为虫也,可扰狎而骑也。然其喉下有逆鳞径尺,人有婴之,则必杀人。

    人主亦有逆鳞,说之者能无婴人主之逆鳞,则几矣。

    人或传其书至秦。秦王见孤愤、五蠹之书,曰:“嗟乎,寡人得见此人与之

    游,死不恨矣!”李斯曰:“此韩非之所著书也。”秦因急攻韩。韩王始不用非,

    及急,乃遣非使秦。秦王悦之,未信用。李斯、姚贾害之,毁之曰:“韩非,韩

    之诸公子也。今王欲并诸侯,非终为韩不为秦,此人之情也。今王不用,久留而

    归之,此自遗患也,不如以过法诛之。”秦王以为然,下吏治非。李斯使人遗非

    药,使自杀。韩非欲自陈,不得见。秦王后悔之,使人赦之,非已死矣。

    申子、韩子皆著书,传於后世,学者多有。余独悲韩子为说难而不能自脱耳。

    太史公曰:老子所贵道,虚无,因应变化於无为,故著书辞称微妙难识。庄

    子散道德,放论,要亦归之自然。申子卑卑,施之於名实。韩子引绳墨,切事情,

    明是非,其极惨礉少恩。皆原於道德之意,而老子深远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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