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十五节(1/2)

    本应是草长莺飞、风和日丽的三月,天空却飘起了大雪。一夜之间,气温陡降。山边地头铺就一片素白。昨天还呜咽的新平河面上,此时凝结成了一层厚厚的冰,厚厚的冰面上又覆盖着厚厚的白雪。新平河仿佛已经在严严实实的包裹中完全窒息。

    兰子挑着水桶,“嘎吱、嘎吱”地踩着厚厚的白雪来到井边。她用扁担敲破比青瓦还厚的冰,她看到了一张被像刀子一样冰块包围着的、红红的又漠然的脸,这张晃荡变形脸让她顿时心慌起来。她挑起半担水急急地往回走。上台阶时,她不小心把脚给崴了。

    郑郎中和村里的青壮年男人三天前都被“维持会”的密缉队抓走做日本兵的挑夫去了,村里仅剩下老人、女人和细伢子。

    桂芝在火塘边用红薯酒帮兰子揉崴伤的脚,她想起这么冷的天,不知道丈夫和两个弟弟能熬得住么?

    “姆妈,不晓得爹爹和舅舅他们现在到了哪里?”兰子觉得崴伤的脚不那么痛了,她缩回脚,问桂芝。

    “亏我冇要他脱下棉裤,不然就更受不了,不晓得桂柏、桂林他们穿得厚实不厚实。”桂芝从没出过远门,也不知道丈夫他们这次到底要走到哪里才能打回转。她除了担心受怕,其他的问题无法回答兰子。

    火烧得吊在铁钩上的铜壶嘴里喷出了白雾。桂芝准备淘米煮饭,她见缸里只有小半缸水,于是放下鼎锅,拿起扁担去挑水。她坦心井里的冰结厚了难得敲开。

    井里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桂芝用木桶轻轻一礅,再将桶口斜着往下一摁,冰渣随水一齐涌进桶里。当她挑着水桶迈上禾场角上的石板时,眼睛的余光发现有三个人影朝她家的方向走来。她定神一看,原来是三个斜挎匣子枪的密缉队员,其中一个戴黄缽子帽的,正是“维持会”会长兼密缉队队长的“扁脑壳”。上次他来村口“训话”时,桂芝偷偷地躲在别人家的墙角边看见过。

    桂芝慌忙地往屋里赶,桶里的水淌湿了她裤腿和布鞋。

    没到大门口,桂芝就喊:“兰子吔,快躲起来!快躲起来!”

    兰子听到桂芝急促的喊声,一跛一跛地从灶屋里出来:“姆妈,么哩事啊?”

    桂芝放下水桶,把扁担一丢,也不回兰子的话。她从里屋搬出木梯搭在堂屋的阁楼横梁上:“快!快躲到上面稻草里去!”

    一脸迷惘的兰子被桂芝推上木梯,爬到堆满稻草的阁楼上。

    桂芝迅速抽掉木梯,将它放回原处。回头到堂屋捡起阁楼上掉下的几根稻草屑,丢进灶屋火塘里烧了。

    桂芝往水缸里倒完第二桶水时,“扁脑壳”会长带着两个密缉队员已经站到在她的面前。

    “你们……”桂芝哆嗦得说不出话来。

    “你的,家里的男子的有?”“扁脑壳”一手叉腰,一手撑在匣子枪套上,问桂芝。

    桂芝顿时如雷贯顶,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大哭起来:“这是哪个遭天杀、遭雷打的说出我兰子的啊!兰子啊,你千万莫乱动啊,躲好啊,呜呜……”

    桂芝把“男子”误听成是“兰子”了。

    “扁脑壳”被坐在地上又骂又哭的桂芝弄糊涂了。他示意两个密缉队员到其它房间里去搜。

    密缉队员到各处搜查了一遍,又打开后门,也没发现有人逃走的痕迹,然后报告“扁脑壳”:“男子的没有!”

    “扁脑壳”没吱声,他看着还在地上边哭边骂的桂芝,心想,这么大的雪天,如果有男人在家,哪还要一个婆娘去挑水呢?

    “开路!”“扁脑壳”手一扬,带着两个密缉队员甩门而出。

    过了好一阵,屁股冻得麻木的桂芝才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她走到禾场角上,看白茫茫的原野上没有一个人影时,才回屋搬来木梯,让藏在阁楼上吓得瑟瑟发抖的兰子爬下来。

    这次“扁脑壳”带人突然闯进平塘村,是因为镇里的码头上又运来了几船军火,急需人力搬运,并要火速地送往南边。“扁脑壳”被他的“皇军爷”逼得没法,才带着密缉队员顶风冒雪到各村去抓挑夫的。

    七天之后,郑郎中撑着扁担东倒西歪地回到家中。他配些药让兰子煎水给自己喝。他知道自己患上了风寒。

    吃了自己开的几付药,郑郎中慢慢觉得身上有些劲。他对桂芝说:“这次搭帮桂柏、桂林,要不然,我只怕是回不来呢!”

    桂芝说:“出门在外,相互照应是应该的唦。”

    这两天,郑郎中高烧昏睡的时候,桂柏、桂林总来看望他,也将路上的情况对姐姐说了些。他们只是见姐夫病了,匀了些东西到自己筐子里。

    桂芝跟郑郎中说起了他走后第三天“扁脑壳”到家的情形。

    “她爹,是不是哪个坏哒心眼,到‘维持会’那里说了我家兰子?”桂芝说。

    郑郎中想了想说:“应该不会吧?!”

    不管是不是,都要格外小心了。桂芝在心里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