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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很讨芳妮喜欢(2/2)

庭生活了,可怜的姑娘。

    “在那以后,她开始沉溺于花天酒地之中,几乎一个月或者一个礼拜换一个情

    人,但再不找艺术家……噢!艺术家,她有点害怕艺术家了……我相信能与她继续

    来往的就只有我一个人……她隔一阵就会到我的雕塑室里来坐坐,抽支烟。后来我

    有好几个月都没有听到她的消息了,直到有一天我看见她和这个漂亮男孩在一起吃

    午餐,还从他嘴里啄葡萄吃,我心想,我的萨芙又陷进去啦。”

    让再也听不下去了。他觉得他刚喝进去的这些毒药足以令他命丧黄泉。刚才他

    浑身冰凉,现在又觉得胸膛里有一团火在燃烧,直冲向他那轰鸣着、马上就要像烧

    到白热的铁板一样炸裂开来的头顶。他在车流中跌跌撞撞地穿过马路。马车夫们大

    声咒骂,他们在冲谁发火,这些笨蛋!

    经过马德兰市场时,一股向日葵的味道令他烦乱至极,这香味是他的情人最喜

    欢的。他加快脚步想逃避这种气味,并在一种痛心的疯狂中清醒地想到:“我的情

    人!……是的,漂亮的向日葵……萨芙!萨芙!……我居然同这样一个东西睡了一

    年!……”他凶狠地反复念着这个名字,更记起他曾在报纸上见过一个粗俗的带有

    色情意味的名花榜,在那众多的妓女绰号中就有这个名字:萨芙、古娜嘉、菲弗莉、

    仁妮·德普利斯、拉芙佳……

    这个可憎的名字在他的头脑中不断爆炸,他的眼前也不断闪过这个女人散发着

    恶臭的全部人生……高达的雕塑室,拉古诺里家的大打出手,整夜睡在诗人的擦鞋

    垫上遭警察干涉……还有漂亮的雕刻家,制作假钞,审判……还有她戴着很合适的

    囚犯帽子,送给她的假钞制作者的飞吻:“别担心,亲爱的……”“亲爱的”,她

    也这样叫他,也这样亲吻他,真是奇耻大辱啊!……唉!这些娼妓一转身就会把人

    扫地出门……他想要把向日葵的味道扫去尽净,但这香味仍然在同黯淡的紫丁香一

    样颜色的暮蔼中追着他不放。

    突然,他发现自己仍然还在那船甲板上一样的市场旁边大步走来走去。他拔腿

    就跑,一口气跑到阿姆斯特丹大街,决心要把这个女人撵出门去,什么话也不用说,

    只须把她扔到楼梯上,跟着她咒骂她那可耻的名字就行了。但一到门前,他又迟疑

    起来,踌躇着踱了几步。她会大吵大闹,会哭哭啼啼,会让全楼的人都听见她的满

    嘴脏话,就像在拉卡德大街那次一样。

    写信?……对,就这样。写信会好得多,只需用两三句残忍的话就能把她打发

    了。他走进一家在刚点燃的煤气灯下显得阴暗而寂寥的英国咖啡馆,走到一张黑乎

    乎的桌子旁坐下,不远处坐着这家店里惟一的顾客,一个脸色如死人般苍白的姑娘,

    正在狼吞虎咽地吃着熏鱼,没有喝酒。他要了一品脱淡色啤酒,没来得及喝,他就

    迫不及待地写起信来。涌上他脑子里的话太多了,争挤着要一齐冲出来,可是变质

    结块的墨水却只能让他一点一滴地往外挤。

    他刚开了个头就撕了,一连撕了两三张纸,最后他决定不写了,起身离去,这

    时一张塞满食物的、贪婪的嘴在他身边怯生生地问道:“您的酒不喝吗?……我可

    以喝吗?……”他示意可以。那姑娘扑向啤酒,猛然一口气吞了个干净,可见这个

    可怜的人是多么穷困潦倒,口袋里的钱只够填饱肚子,不能买一点儿酒滋润一下干

    渴的喉咙。他顿生恻隐之心,这使他平静下来,使他突然明白了一个女人生活的艰

    难。于是他以一颗仁慈之心来重新反省和评判自己的不幸。

    无论如何,她并没有欺骗他;如果说他对她的生活一无所知,那是因为他自己

    并不曾关心过她的事。……他凭什么去责怪她呢?因为她在圣拉扎尔的经历?但是

    既然她已经被无罪释放,而且几乎是以胜利者的姿态重生了一样……其他还有什么

    呢?在他之前的那些男人?他难道过去毫不知情吗?……有什么理由更加生她的气

    呢?就因为她的这些情人鼎鼎有名,他常能碰到他们,跟他们谈话,在店铺的橱窗

    前看见他们的肖像吗?她偏爱这些人作她的情人,能因此而对她横加指责吗?

    而且,在他的内心深处产生了一种卑劣的、不可告人的骄傲,因为他能有幸和

    这些艺术大师们一同占有她,因为他们也认为她是美丽的。一个在他这样年纪的人,

    因为无知,并不太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们爱女人,喜欢恋爱,但缺乏眼光和经验

    ;一个热恋中的青年人给你看他情人的画像的时候,是想得到一个赞许的眼神和一

    句称赞的话来坚定自己的决心。知道她曾被拉古诺里歌咏过,被高达雕成过不朽的

    大理石像与青铜像,他似乎觉得萨芙的形象被光环包围着。

    可是,胸中的怒火忽然又窜了起来,他从长椅上站起来,离开这条他陷入沉思

    时信步走来的大街,在这个满布尘埃的六月的夜晚,街上到处是孩子们的哭声和女

    工们喋喋不休的流言蜚语。他又开始愤怒地走着,一边大声咒骂……漂亮,萨芙的

    铜像……到处都有得展览、出卖的铜像,就像一首管风琴乐曲一样平庸,就像萨芙

    这个名字,经过几个世纪的嬗变,已经被淫秽的传说玷污了它最初的高雅,从一个

    女神的名字变成了一种邪污的标志……这一切真让人恶心,噢!上帝!

    他就这样走着,在这些相互矛盾的想法和情感的漩涡中时而平静,时而激愤。

    夜色渐深,街上越来越冷清。灼热的空气中有一种xx辛辣的气味;他认出了墓地

    的大门。去年他曾在这里和众多的年轻人一起参加了拉丁区小说家、《桑德里内特

    》的作者迪加瓦的半身像的揭幕典礼,雕像是高达特别创作的,就立在迪加瓦的坟

    墓前。迪加瓦、高达!从两个小时前,这些名字对他来说有了特别的含义!在他眼

    里她成了一个可怜的骗子,女大学生和与她同居的情人的故事,现在他知道了这故

    事后面的悲惨的真象,还从德苏勒特那里知道了人们给这些露水夫妻取的可怕绰号!

    这黑暗,这因接近死亡之地而显得更沉重的黑暗令他毛骨悚然。他转身往回走,

    不时与那些像夜鸟一样悄然无声地寻猎目标的女长衣和咖啡馆门口肮脏破烂的裙子

    擦身而过。映在咖啡馆的窗子被灯笼发出的、奇形怪状的光映照着,里面有成对的

    男女调笑着,拥抱着。……几点了?……他觉得精疲力尽,像是刚经过长途拉练的

    新兵一样疲惫不堪;他的脚又酸又痛,除了极度的疲乏以外,脑子里空空的。噢!

    他只想躺下来睡死过去……然后,在醒来的时候,他将能心平气和地、毫不发怒地

    对那女人说:“现在,我知道你是个什么人了……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

    但我们无法再在一起生活了。让我们分手吧……”然后,为了躲避她的纠缠,他要

    去拥抱他的母亲和妹妹们,把他在这恶梦里所遭受的污辱与惊骇都丢弃在罗讷省的

    晨风里,丢弃在那自由自在、能给人以新生的、凛冽的寒风里。

    她等得累了,已经睡去,就睡在那明亮的灯光下,面前有一本书打开着。他进

    门并没有把她惊醒,于是他站在床边,仔细地审视着她,就好像她是他刚刚发现的

    一个不相识的女人。

    漂亮,呵,她很漂亮!手臂,脖子,肩,像琥珀般细腻、结实,没有半点瑕疵。

    但在那红肿的眼皮上,——或许是因为刚刚读过小说,或许是因为等待和焦虑——

    这在睡梦中松弛下来,失去了渴望被爱的女人的强烈xx支撑着的眼皮上写着怎样

    的疲惫和秘密啊!她的年龄、生平、放荡堕落、风流艳史、姘居生活、狱中监禁、

    坎坷波折、眼泪、恐惧,全都明明白白地写在她的眼皮上;此外,还有因为过度纵

    欲、缺乏睡眠而出现的青肿,还有低垂的下唇上浮现的像一口供全镇人汲取的水井

    一样衰竭疲惫的令人厌恶的皱纹,还有刚刚开始出现的令皮肤松弛、皱纹丛生的虚

    胖。

    在死一般的沉寂中,背叛主人的睡眠阴森可怕;在黑夜的战场上,种种隐隐绰

    绰的暗影透露了秘密,但这秘密的透露只会让人感到更大的恐惧。

    忽然,这个可怜的男孩有一种强烈的、难以遏制的xx,想痛哭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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