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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钱能使鬼推磨_分节阅读_1(2/2)

把荷香姐姐推到荷花池里、不在绣菊姐姐的被窝里放蛇、更不会让平安顶着苹果当箭耙子了……”少年开始一脸虔诚地真心忏悔起来。

    呃……

    樱宁听出了一头冷汗,眼前这么好看的少年,竟然会做出一箩筐的恶事吗?

    “但是、但是那个艳姨娘真的是很讨厌!我顶多、顶多不理她就是了。”少年下了决心。

    唔,孺子可教也,樱宁微微地笑起来。

    “仙女姐姐,你一定要去告诉我娘亲和爹爹,墨儿这次真心知道错了,今后再不做那些坏事了,请他们不要生气……”

    少年的语气充满了真诚,他第一次相信,原来这世上真的有神仙呢,仙女姐姐会将他的话带给天上的父母,所以他要努力地改掉错误,不让他们失望。

    少女满意地轻吁了口气。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这才叫作“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没想到自己到轩辕侯府的第一天,就成功规劝了一位迷途少年,也算是件功德吧!

    樱宁轻笑着点点头,对他承诺道:“好。”

    第四章

    好?

    好什么?

    好个鬼!

    如果当时樱宁知道,自己一时的同情和怜惜,换得的却是令人啼笑皆非的折磨,她就会在看到那个小魔头的第一眼,毫不犹豫地闪老远!

    天空刚泛起了鱼肚白,樱宁就早早地起了床。

    “洒扫庭院”这事自有人做,但黎明还是要靠自己“即起”。

    梳洗过后,她到小厨房先熬了燕窝粥,并着府里的厨房送过来的蒸饼和一些小菜,用木盘端了,才跟着荷香来到小侯爷住的屋子。

    因她还未跟这位小主子正式见过面,于是留在外间摆放早膳,由荷香和绣菊捧着盥洗的物件进了内室。

    这间屋子极其宽敞,雪白的墙壁上挂着数幅字画,高大的多宝格上放满了各种珍贵的玉器古玩,紫檀木的家俱描金雕花,一应俱全。

    屋内静悄悄的,香炉里熏着淡淡的篆香,袅袅香烟、卷舒聚散,仅仅闻着就有种恬淡宁谧的满足。

    梅花式的洋漆小几上一只晶莹剔透的玉瓶,插着刚剪下来的、还带着露珠的绿菊,指头大小的南海珍珠穿成珠帘,静静地低垂着的。

    再往内去,就是一道华贵的深紫色幕帘,将内外两间隔断,此时里面正传来对话:“荷香姐姐、绣菊姐姐,你们先别忙了,我有话跟你们讲。”刚睡醒的少年,好听的嗓音里含着慵懒。

    “少爷。”荷香的声音含着惊讶,“您有何吩咐?”

    “嗯,我以前做错了很多事情,对不起,我以后一定不再欺负你们了,我会好好改过的!”十四岁的少年努力地展示自己洗心革面的决心。

    “小侯爷?”

    “小主子?”

    可惜荷香和绣菊却不给半点面子,两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哆嗦,手里端着脸盆和茶碗差点失手掉在地上。

    错了?

    改过?

    对不起?

    开玩笑!小侯爷的词典里有“知错就改”这四个字吗?再说,她们只是丫环,哪里担得起这三个字?

    荷香和绣菊被吓傻了眼。

    “是真的,荷香姐姐,我以后不会再推你进荷花池了,虽然你已经学会了游水。”小主子继续表决心。

    荷香一脸惊慌,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小侯爷该不是魔怔了吧!

    “相信我,绣菊姐姐,我以后不会再把蛇放进你的被子里了……嗯,还有死耗子、癞蛤蟆也不会再出现了。”

    绣菊的嘴张得足以吞下一整颗鸡蛋,手里的铜盆再也端不住了,“砰”的一声落到地上,顿时水花四溅。

    饶是荷香到底年纪大一点,她以最快的速度回过神,转身掀开帘帐,拨脚就朝屋外奔,扯着嗓子大叫:“不得了啦……平安、平安!快去请管家来……还有那个谁?柱子,赶紧去请大夫呀……”

    “搞什么嘛?”倚在铺着金钱蟒条褥床榻上的少年坐起身,侧耳听着院落里兵荒马乱的动静,忍不住嘀咕一声,再看到绣菊正手忙脚乱地在收拾满屋的水渍,唇角就扬起忍俊不禁的弧度。

    轻盈细碎的脚步声由远至近,轻轻地传来,他懒洋洋地抬了掀了下眼帘,瞥了来人一眼。

    仅仅一眼,就足以令那张俊脸上的颜色由讶异到错愕、再由气恼到愤怒,乍然变色了!

    原来樱宁方才在外面闻得里头声响,又见荷香发狂般一溜烟跑出去了,心下诧异,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因此才面带疑惑地走了进来。

    谁知刚拨开珠帘,一抬头,她就与一道难以置信的目光相对上了。

    她知是他……昨晚的少年。

    在外间听到他的声音后,灿若星辰的眸子便忍不住染上了笑意,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出现有多么令少年火大,甚至在进屋后,还后知后觉地带着盈盈笑意望向对方。

    可是!在眼前这个十四岁的少年脸上,樱宁看不到那晚的纯净、快乐和依赖,那双明明是与夜幕下无异的漆黑眼眸,此刻却隐匿着冷厉的冰刀,完全与当日那个因思念母亲而伤心哭泣的少年判若两人!

    樱宁心里忍不住一紧,屈膝行了个礼,轻声道:“樱宁见过小侯爷。”

    大概是生性如此,尽管心里忐忑不安,她的声音依然保持着平静无波,彷佛此时此刻才是两人的第一次碰面。

    这使少年更冷地瞪着她,刀子一样的目光将她从头至脚扫过,最后停留在那右脸上的胎记,良久,才恨恨地从牙关里蹦出两个字:“是你!”

    绣菊由于太过惊讶小主子大清早的怪异,并没有发现两人间的波涛暗涌,还二丈金刚摸不着头脑地拿着抹布擦地板上的水。

    樱宁不卑不亢地立在那里,身体略为僵硬。

    缓缓回靠到舒适长枕上的少年没有再开口,一双冒火的眸子却死死地瞪着她。

    华丽缎被下的双拳握得死紧……只有这双手的主人才知道,自己的心头,有多恨!

    她、欺、骗、了、他!

    僵持了一会,樱宁觉得自己好像有必要向这位小侯爷解释一下,正欲开口,怱闻外头一阵脚步纷乱,一群人如流水般顷刻之间涌进了屋子。

    她立即收回了解释的念头,向后退了退,低调地站在了幕帘边,佯装没察觉到少年冰冷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从少年的角度看过去,少女那微仰的尖尖下巴、修长的雪白玉颈,勾勒出一抹优雅且孤傲的弧度,彷佛有一股不自觉的藐视意味,看在眼中,自然越发恼羞成怒。

    她骗了他!拿他当傻子一样耍,竟然还瞧不起他?

    真是岂有此理!

    少年此时气得只差用眼睛在樱宁身上剜出两个洞来,后者却全然不知,只坐壁上观,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刚进屋的那几个人来。

    最先进来的是个年近四旬、穿着朱红绸缎长袍的胖男人;接着是个打扮得花枝招展、走到哪里都能洒下一片脂粉味儿的妖娆少妇;这两人身后还跟着神情小心的白胡子管家、“望尘轩”的执事王嬷嬷,以及额头冒着细汗的郝管事;再往后,就是满脸紧张不安的荷香和平安。

    那肥胖男人面大如盘、满脸横肉,体型大概有郝管事三个大,第一个冲进来的是他,口里大呼小叫地喊着“小侯爷”的也是他。

    可笑的却是,第一眼不是看向床上的少年,而是色眯眯、直勾勾地盯着樱宁瞧,但转眼在看到那张粉脸上大煞风景的胎记后,心下就暗自生起郝管事的气来。

    实在想不明白,那一板一眼、谨慎小心的郝管事,怎么有这本事能找来一个,头一眼能令人眼睛一亮、第二眼就能教人生厌的丑丫头来呢?

    妖娆少妇倒是掩饰不住的满脸高兴,一双媚眼儿有些轻蔑、又有点自我感觉良好地扫了眼站在幕帘前的少女。

    漂亮的东西人人都喜欢,这话没错儿,可漂亮的、却有缺憾的东西就还不如那平凡的呢!何况是跟声色俱佳的自己比?

    这一想越发觉得有优越感,女人扭着细如水蛇的腰肢来到床畔,满脸关切地伸出尖尖玉指,就要去摸少年的额头,“啊唷,小侯爷这是怎么了,病了吗?发不发热?还是心里不舒服了?快跟艳姨娘说说……”

    少年正眼也没瞧她,只将头一偏,躲开她的手,厌恶地冷说了声:“滚开!”

    那艳姨娘讨了个没趣,脸色不由一僵,下一秒又讪讪地笑道:“瞧这孩子,不仅长得像侯爷,连这脾气倒也是差不多呢!”

    众人心里一阵好笑,老侯爷生得五大三粗,小侯爷却是相貌俊秀,明明是随了自己的娘亲;再说,老侯爷是个直肠子,小侯爷心眼儿却比世人都多,这艳姨娘可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艳姨娘请坐吧,这么早早地就过来了,还没用早膳吧?荷香,你怎么还愣着?还快给艳姨娘和舅老爷倒两杯茶来。”

    荷香应了声,赶紧去倒茶。

    樱宁见那王嬷嬷一反昨日见自己时的傲慢刻薄,对这位艳姨娘十分的殷勤,又是布置座椅、又是亲自奉茶,不禁暗想,这艳姨娘大概是云万里的姬妾,云万里的孙子厌她,倒也平常。

    这时,老管家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道:“小侯爷,是不是新来的这丫头不合您心意、得罪了您?”

    少年不说话,只睨了对方一眼,冰冷的眸光又很快落到樱宁脸上。

    那眼神有恨、有恼、有怒,还有几分说不出的滋味,看得胆子本来就不大的郝管事心惊胆颤,也赶紧站到老管家身边,对少年打了个揖,小声问:“主子若是不喜欢这丫头,小的就把她领走了,等再找着合适的送过来。”

    少年还是不吭声,郝管事进退两难,不知道这小主子心里究竟打着什么算盘。

    “哎哎,既然小侯爷不喜欢,刚巧我那里缺人手,不如就让这丫头到我屋里头去吧!”舅老爷适时地冒出来,“虽然丑了点,不过另一边脸还算能看,大不了让她天天戴个面纱啦……”

    艳姨娘嘴里的一口香茶没含住,“噗”地喷了出来,接着笑得花枝乱颤,王嬷嬷也陪着笑,唯有郝管事心下暗道不妙。

    满府里谁不知道这舅老爷一向好色呀!仗着是去世老夫人的远房外甥,好吃懒做、游手好闲,一把年纪了不好好成家立业,每天尽朝青楼钻,府里的丫头们也不怕他,胆子大点的当着面就连讽带刺,他竟也不觉害臊,只当打情骂俏了。

    可这樱姑娘不是府里的家生奴才,没个人撑腰,看样子人又朴实温顺,小侯爷孩子心性,还不解事,顶多就是搞些恶作剧出来,若是真去了舅老爷那边,怕就真的凶多吉少了,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是误了这姑娘一生啊!

    “怎么会呢?”

    幸好,郝管家耳里传来少年冷冷的声音,不禁松了口气。

    脸色不大好的小侯爷总算开口了,众人见他扯唇笑了笑,才慢慢道:“这丫头我很喜欢,就让她留在这里吧!”

    他的语气和笑容,莫名地令樱宁的背脊窜过一阵寒意,像是被蛇盯住的感觉。

    不过寥寥半月,樱宁就开始身体力行地懂得,这种感觉是从何而来了。

    前几天还好,小侯爷照常进宫去上学了,后来听说自己视为兄长的聂家公子从边关回京了,欢天喜地地蹦跶着就不见了人,之后几天不是住在聂府,就是在宫里晃悠、参加各种宴会。

    剩她与荷香、绣菊,三人每天收拾完屋子,就在长廊下坐着,做做针线、聊聊府里的事儿,很是轻松自在。

    “那艳姨娘是简国公送给老侯爷的,进府里才一年,就作威作福起来,打骂起丫头来绝不手软,心可狠呢!”

    “还有那舅老爷,也是着三不着两,看到丫头里略有个平头整脸的,就挪不开脚了,要不是老侯爷看在死去老夫人的份上,早把他扫地出门了。”

    “唉,其实少爷只是脾性古怪了些,樱姑娘,你往后只要顺着他就好了……”

    “老侯爷平时也管得少,以前聂家少爷还在府里时,小侯爷还能听他的话,后来连聂少爷也去了边关,没人管了,难免性子就刁钻了一点……”

    “说起来,少爷也怪可怜的,一出生就没了爹娘,两年前无意间听见,自己的亲娘是生自己时因难产去世的,想想多受打击呀!从此就再也不肯过生日了。”

    樱宁一面听着,一面手中不停,帮着荷香、绣菊给丝线打络子,又随意地问了些府内的事情,三人说说笑笑,时间倒也过得飞快。

    这一日,到了黄昏时分,却听到“望尘轩”外传来平安的声音。

    “少爷回来啦!”

    荷香和绣菊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过去迎接小主子。

    云墨大步走进庭院,修长的身上穿着一袭白色的锦袍,以金冠束发,明明比樱宁小两岁,个头却已经比她高出了好些。

    他狭长的眼角冷漠地扫向站在廊下柱子后的鹅黄色纤细身影,不动声色地在心底轻哼一声,目不斜视地进了屋子。

    晚膳时,樱宁再次见到数日不曾照面的云小侯爷。

    他独自一人坐在长长的条型餐桌上,桌上照例摆了满满一桌子菜,色香味俱全,仅闻着香味儿就令人饥肠辘辘。

    烧花鸭、汁鲫鱼、芙蓉燕菜、什锦苏盘、三丝汤、蟹肉羹……樱宁仅看了其中几道,就知道这轩辕侯府里的厨子不是西贝货,甚至排场堪比宫廷啊!

    荷香和绣菊两个一左一右站着,正在殷勤地帮小侯爷布菜,他却神情冷恹,似没胃口,面前一大碗热腾腾、碧莹莹,蒸的绿畦香稻粳米饭动也没动,一掀眼帘,盯着正前方的一只盘子。

    盘子里盛着几只饼,晶莹透亮如同水晶石一般,金面银帮、起皮掉酥,一看就令人垂涎不已。

    “那是什么?”云墨眨眨眼,印象中似乎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

    “少爷,那个是‘水晶饼’。”

    “端过来。”

    “是。”绣菊赶紧端过来,放到云墨面前。

    他夹起一只,先是打量了一番,才送到唇边,张嘴咬了一口。

    哗!不得了,这东西不仅看着漂亮,入口便凉舌渗齿、甜润适口,好吃!

    “少爷,这饼怎么样?味道还合口?”荷香和绣菊相互对视一眼,笑咪咪地问。

    “府里的厨房什么时候会作这种东西了?”他很快吃完一个,又拿起第二个。

    “不是厨房作的。”

    “那是哪里来的?”他又解决掉一个,吃得很欢。

    “是樱姑娘作的,说是家乡的小吃,桌上的菜都是府里的厨房送过来的,唯有这饼是今天咱们院里自己开的伙。”

    荷月和绣菊见主子吃得开心,心里也高兴,叽叽喳喳地介绍:“院里的人下午都吃过了,樱姑娘手艺真好,对了,上次您吃的西瓜盅也是樱姑娘作的,味道挺特别的,您说是不是?”

    闻言,云墨差点噎住,立刻将咬了一半的饼连着筷子一齐丢到盘子里,碰都不想碰了,还将恼怒的眸光直直地扫向在门外候着的少女。

    只见她穿着一身极朴素的杏黄绣衣、月白罗裙,外罩一件花色同样朴实的夹衣,乌黑的秀发长及纤腰,被简单地挽成了髻,只有几绺垂落在肩头,这样普通的装扮,都能让他常常盯着看好一会。

    看什么?

    看她,看她的一颦一笑、看她的-言一行,她的每一种神情、每一个动作,甚至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漠然置之,都教他看得怒火中烧。

    没错,他很生气!

    所有的人都在关心他、注意他,唯有她不是!

    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淡然处之的态度,根本就没将他放在眼底、根本就是在藐视他!

    想到这里,少年生气地一推盘子,低吼出声:“拿走!一点也不好吃。”

    忠心耿耿的丫头们闻言,又着起急来,不知道这小祖宗又是哪里不对劲。

    “少爷,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蒋大夫过来瞧瞧?”

    “是这些菜都不合您的胃口吗?要不先撤了再换些别的?”

    一时间,这个问、那个劝,忙得不可开交。

    可惜,云墨根本不买帐,横竖就是不吃,冒火的眼睛一直瞪着门外的沉静少女。

    纵然荷香和绣菊两人再没眼力,也察觉到小主子的不对劲,是打从那早上看到新来的樱姑娘后开始的。

    平日里胡作非为、不亦乐乎的小侯爷,脸上总是挂着捉狭的坏笑,这些天却一直生着闷气,连笑都懒得笑了。

    这就教人弄不懂了,若是不喜欢樱姑娘,干嘛留下她?若是喜欢人家,又怎么总是一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模样?再说,这饼明明就很好吃,他一开始不也吃得挺欢嘛!现在怎么又不高兴了呢?

    丫头们弄不明白,只好继续苦口婆心地劝:“您多少再用一点吧!要不您的身体怎么受得了呢?”

    “是呀,少爷,万一教出京了的老侯爷知道了,可怎么得了啊!”

    “说不吃就不吃!烦死人了!”小侯爷语气很冷,显然很不耐烦。

    樱宁安然地站在门边,听着少年使性子、发脾气,还有忠心的丫环们轻言细语、无比耐心的劝慰声,心儿却早已飞到了千里之外的家乡。

    一个人用饭,应该是件很凄凉的事情吧!

    再多的美食摆在眼前,却无人分享,只怕也会使人觉得索然无味吧!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在家中时,和母亲、弟弟们围坐在一张圆桌边吃饭时的场景,虽然不过家常小菜,却和乐融融。

    而母亲,连年过节时也总是不忘在桌上替下落不明的父亲摆一副碗筷……温暖、牵挂、关怀,混成淡淡的幸福,那才是家的感觉。

    可是这少年呢?却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樱宁心中悸动,不禁回过头朝屋内看了一眼,恰巧正与另一道视线撞个正着!

    她静静地看着他,不惊慌也不谦卑,他眼神阴鸷冷厉,看不懂心思。

    终于,少年的薄唇一扬,叫她:“喂,你过来!”

    “是。”她依言施施然地走过去,站在桌侧,福了福身,从善如流地跟着荷月她们一样称呼他:“少爷,您有何吩咐?”

    “想你也不是个愚笨的人,应该知道少爷我为什么吃不下吧?”他挑衅地注视她。

    “回少爷的话,樱宁并不知道。”她平心静气地站在他面前,没有丝毫畏惧。

    就是这种神情、就是这种语气!

    她分明瞧不起自己、在心里偷偷嘲笑自己!那晚因思念娘亲、伤心啜泣的他,外人何曾见到过?

    除了这个臭丫头!

    乖戾阴沉地瞥了她一眼,他蓦然嗤笑一声,“因为你的脸好丑……”冰雪一般的黑眸冷酷无情地盯着眼前的少女,见她正随着自己的话语低了头、垂下长睫,却没有应声,便火大的腾地

    站起来,凑到她面前,一字一字、重重地道:“丑得教人……无、法、下、咽!”

    第五章

    很长时间,她都低垂着脸,看不清楚究竟有没有掉眼泪。

    拿着乌金筷的荷香、捧着白玉碟的绣菊,不忍又忧心地对视一眼,女孩子家的,谁不喜欢漂漂亮亮的?被小主子当着面说自己丑,就算再坚强的人也会受到打击吧!

    但小主子怎么可能有同情心呢?恐怕他只会落井下石、趁势追击!樱姑娘真可怜,怎么就这么不讨小侯爷喜欢呢?

    很显然,云墨也是这样决定的,所以他重新坐回位置,又换了一种七分惋惜、三分诱惑的口吻,对她道:“不过这也不是没办法的事,我听说宫里头有一种秘药,可以把你脸上的胎记给弄没了,你想不想试试看?”

    琉璃似的眸子泛着冷然笑意,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他胸有成竹、得意洋洋,他就不信她不动心!

    先是恶毒地给了她一巴掌,再拿出一颗诱人的枣引诱她,诱惑她跳进他刚刚挖下的陷阱。

    如果她点头说“想”,那么他马上就去外头弄些乱七八糟的药水、药膏给她抹脸,让她变得更丑!或许他也会干脆直截了当地跟她说“笨蛋,哪有那种东西?少爷我骗你玩的!”

    这都要看他的心情,但当她知道自己被耍了后,必定会露出失望的表情吧?

    还有什么事能比成功地打击到一个,在心里偷偷瞧不起自己的人更加愉快的呢?没有!

    想到这里,云墨浑身上下都来了劲儿。

    果然,没让他等太久,她便红唇轻启、开口了。

    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听在云墨耳中,竟没有半点儿伤心。

    她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樱宁并不觉得自己哪里丑,也不想去改变什么,多谢少爷费心了。”

    屋里很静,空气凝固了,稍一碰触就会爆炸。

    荷香和绣菊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喘,虽然她们很佩服樱姑娘的胆量,下意识地觉得樱姑娘的这番话没有哪里不对,但她们看到主子的脸色明显沉了下去……

    一只琉璃碗瞬间飞出去粉身碎骨了,接着他伸手指向屋外,声音中的恼怒简直令人害怕,“你给我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你!”

    荷香万分着急,如果樱姑娘这时能好言求饶,那小主子应该会消气吧?这樱姑娘虽然来这里时间不长,但那气质、那性情、那份淡淡的清傲,连好些官宦人家的小姐也比不上。

    可再怎么心高气傲,毕竟也是个下人呀!为什么就不能让一让呢?

    绣菊更是摸不着头脑,小主子的性情虽然谈不上好,但从来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就算府里一些关于他身世的流言蜚语传到耳中,也仅是一笑了之、不置与否。

    可今儿……这是什么了?

    两人在一旁拚命地给樱宁使眼色,想让她去说几句好话,不料她竟然无比利落地转过身,脚步轻盈地朝外面走去,脸上甚至没有半点惊慌或者委屈。

    倒是从来没受过气的小主子,像是被她的举动给气狠了,俊脸铁青,连嘴唇都在发抖。

    后来的好一段时间里,因小侯爷发狠话说不想再看见她,樱宁倒捡了个轻闲,很自觉地避免在小霸王面前出现,更没待在屋里长吁短叹,不是去园子里晃悠,就是帮着荷香去库房领东西。

    有一次去领“褰衣坊”刚送来的冬衣,居然还很巧地碰见郝管事,俗话说:“头回生、二回熟”,两人很快熟络起来,有时候还在一起聊上几句家常。

    “郝管事,又有好几天没见您了。”她笑盈盈地迎上前打着招呼。

    “是呀,樱姑娘,最近好吗?在小侯爷那里还习惯吧?”郝管事关心地问。

    “嗯,这里很好。”如果那位小侯爷别给她那么多脸色看的话,她大概会觉得更好。

    “那就好。”郝管事听了挺高兴。

    她瞧他神色匆匆的,关切地询问:“您这是要赶着去哪儿呢?”

    “城东府中栽的桃树、李树到了春夏季节总是爱生虫子,所以现在趁着要过冬了,赶紧找人拾掇、拾掇,预防一下。”

    她好奇地问:“城东府中?”

    “是呀,以前是宫里御膳房的一个管事的宅子,后来被查抄了,因为那里的景致跟别处完全不同,老侯爷十分喜欢,就找皇上讨了来,每年夏天还会去那边小住几天。”

    “真的吗?是什么样儿的?”

    “里头种着好些果树,还搭着草庐、开着菜地,也正因为树多,蚊虫也特别多。”

    “郝管事,在我的家乡有个除虫的妙法子,您可以试试看。”

    郝管事好奇地问:“真的?什么妙法?”

    樱宁娓娓道来:“将一些野蒿晒干,然后编织成草绳,每隔一段时日在树下燃烧即可。”

    郝管事心头一喜,“这法子甚妙!我会试试看,不如……烦请姑娘哪天有空,随我一块去那边府里瞧瞧做法可对?”

    “好。”

    少女笑起来,清澈的杏眼里是不动声色的慧黠。

    “望尘轩”里的这场冷战,是云小侯爷先挑起来的,最先按耐不住败下阵来的,仍然是云小侯爷。

    这天黄昏,刚用过晚膳,平安就被主子派来叫樱宁过去。

    樱宁正待在自己屋里用饭,忽听平安在外头叫:“樱姑娘、樱姑娘!少爷叫你去呢!”

    咳!不知道那小魔王又想出什么法子来对付她了。

    樱宁应了声,将碗筷放下后又洗了洗手,稍微整理了一下才出屋子。

    踏进主屋,刚走进书房,一眼便见到云墨正坐在宽大的檀木案前。

    案上的纱灯明亮,映着一只名贵的青玉把莲水虫荷冲洗,水一般的清澈透亮。

    云墨正微低着头,看着手里的一幅字轴,无论从任何角度看,他都是个无可挑剔的翩翩美少年,可惜性情却着实古怪,不易亲近。

    听见声响,他便立即抬起头来,一见她来了,眼睛顿时一亮,不由自主地正襟危坐,很快收回视线。

    在那一刹间,樱宁可以肯定,他在看到自己时绝对充满了不怀好意……那个舅老爷同样是不怀好意,因为眼底全是**裸的猥琐。

    可这十四岁的少年,绝对没有那样的意味,倒比较像是看见了某种好玩的东西,跃跃欲试地充满了挑衅的**。

    脚步细碎,她轻盈地走到案前,曲膝对他施了个礼,很善解人意地不去提之前两人的冲突,只问道:“少爷,叫樱宁来有何吩咐?”

    云墨当然也是个聪明人,神情虽懒懒散散的,一双黑漆般的眸子却是精神百倍地盯着她:“听郝管事说你识字?”

    “是。”她点点头。

    “哦,那就好,我今儿得了个好东西,给你瞧瞧。”说着,他将手里的那幅字轴合起,递向她。

    他年纪不大,再淘气,平时也称年纪略大的丫头一声“姐姐”,婆子们一声“嬷嬷”,唯独对樱宁却不肯唤这一声,总是“你”来“你”去、颐指气使,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

    樱宁虽不见怪,却觉得今儿这语气如此的谦逊,实属难得了。

    樱宁伸手接过,慢慢展开,仅一眼,心下已知晓,这卷字,是被当世称为“书仙”的范夫人所书的“九宫山墓志”。

    范夫人为当朝奇女子,其书法成就以楷书为最,笔力险劲、结构独异,其源出于汉隶,骨气劲峭、法度谨严,于平正中见险绝、于规矩中见飘逸,笔划穿插、安排妥贴,大气中毫无女子常见的忸怩和矫揉造作。

    可那范夫人是个怪人,书法誉满天下,不知拒了多少名门子弟的求亲,年近三十才嫁了个目不识丁的乡村农夫,宁可流落乡野、耕田织布,也不留恋繁华之地。

    因而民间流传的手迹稀少,于是越发的千金难求,让世人趋之若骛,人人都将她亲笔书视作瑰宝。

    难得这本“九宫山墓志”竟是真迹,也不知这小侯爷是从哪里弄来的。

    红唇微勾,手指细细地抚过字卷,像是在其中寻找旧日故人的踪影。

    半晌,樱宁才抬起头,望向正锁眉盯着自己看的云墨,轻声问:“少爷可是想习字了?”

    云墨挑眉,“不行吗?”

    “当然行。”她对这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少年,就像是对着正跟自己赌气的弟弟,眉眼尽是耐心和悦,“不知少爷可曾听过范夫人习字的故事吗?”

    “什么?”云墨脸色一僵,“什么故事?”

    没有,从来没有人对他讲过故事。

    他自幼没有爹娘,祖父忙碌于国家大事,教书的先生总是战战兢兢地说不完“之乎者也”,宫里的学士说的长篇大论他压根不爱听。

    唯有她对他讲过故事,耳朵里听着她动听的声音,云墨心里突然冒出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滋味。

    “范夫人在幼时习字,只临写‘千字文’,从‘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写到‘谓语助者,焉哉乎也’,日以十本为率、书逐打进,对于一笔一画,从来也不会马虎草率,稍微有一点不符合心意,一定三番五次改写过它,不怕麻烦,所以她的书法才会越来越精致巧妙,终于自成一家。”

    “哦,是这样?”他怔怔地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是的。”樱宁淡淡一笑,“少爷喜欢习字,这是好事,但不可急于求成,这篇‘九宫山墓志’太过精妙,初学者不得要领,反而容易误己。”

    以手支着下颔,少年眼睛一眯,“那你说说看,这字如何精妙?”

    “这篇字,论点画,顾盼呼应,粗细变化有致,笔划硬挺、直中见曲;论结字,内紧外松、夺取纵势,讲究变化、飘逸如仙,也不枉范夫人‘书仙’的称呼。”樱宁一面说,一面欣赏那些字,心里实在喜欢,话题却倏忽一转:“不过,依奴婢所见,小侯爷年纪还小,不如先学着临另一篇‘皇甫林碑’一些时日,才会更容易上手些。”

    听得津津有味的少年,在听到最后那一句,倏地扯唇一笑,笑容里忽然充满了恶趣味。

    “你弄错了。”

    樱宁抬头看着他。

    “这里头的笔法的确难以掌握,我年纪比你小,不如就由你先把这卷字临摹一遍,让我瞧瞧难不难学。”

    他的用意原来如此,樱宁恍然大悟,面上却不动声色,微微颔首:“既然是这样,樱宁遵命。”

    “干脆你现在就写吧,这儿桌案也有、笔墨纸砚也有,就不必回你屋里去了。”俊脸越发笑得开怀,彷佛天真的孩童,笑容纯净、绝不冰冷,更没有半点杂质,充满了令人无法拒绝的期盼。

    “我挺喜欢这卷字的,想早日练好了写出来叫人送到边关给聂大哥瞧瞧去。”

    “是,少爷。”她没有任何迟疑便欣然领命,跪坐在案侧,微垂着头,柔指拢起宽大的衣袖,露出一只纤纤如削蒽的雪白素手,姿态优雅地研起墨来。

    黑眸盯着那双玉手,像是憎恶自己的心乱般,少年电光火石般扭头移开视线,嘴中却问:“什么时候可以写完?两个时辰够吗?”

    “可以。”手指的动作并未停,她轻执玉管,在铺好的雪白浪笺纸上缓缓落笔。

    空气中淡淡的篆香令她身心宁静,加上又是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红润的唇畔便微微地上扬。

    她的仪态优雅端庄,乌黑的发丝映着雪白的芙颊,灯影下,这张有着缺陷的容颜,竟清丽不可言,云墨不禁失了神。

    皇宫中、京城里,国色天香的女人、英姿飒爽的女人、口蜜腹剑的女人、楚楚动人的女人……多得犹如过江之鲫,如乱花入眼,他看得多了,可是怎么会觉得这称不上好看的女子是与众不同的呢?再说,她不只是个厨娘吗?

    这篇“九宫山墓志”共有四千九百二十四个字,整篇字笔力险劲,犹如龙蛇战斗之象,又有云雾轻笼之势,风旋雷激、操举若神,既有男子的豪迈,又有女子的婉约。

    就算那些善书法的先生们心无旁鹜地临完一整篇,也得三个多时辰,一个小厨娘竟只需两个时辰?

    哼,吹牛的吧!

    少年疑惑的视线转开,硬逼自己从少女脸上收回好奇与质疑。

    月牙儿渐渐升到高空,纱灯内的烛火依然明亮。

    坐在案几后读书的少年,时不时抬头偷望对面疾笔如飞的少女,根本静不下心来温习今日宫中师傅教导的功课,眉宇间流露着连自己也不知道的情结。

    而樱宁……简直是沉醉其中了!

    “范体”有“八诀”……如高峰之坠石、如长空之新月、如千里之阵云、如万岁之枯藤、如劲松倒折、如落挂之石崖、如万钧之弩发、如利剑断犀角、如一波之过笔。

    她一直记着这些,记得很牢呢!

    那双带着薄茧却始终温暖的纤手,轻轻握住女童还握不住笔的小手,一笔一划、一丝不苟地教她写着字,一老、一少快乐地沉浸在书写带来的快乐中,窗外的竹林沙沙,是风掠过时的眷恋。

    终于落下最后一笔,樱宁轻轻地吁口气,将笔搁到架上,再把写满了字的宣纸推至怔忡的少年面前,“少爷,奴婢写好了,先告退了。”

    这还不到两个时辰呢!那小厨娘又在唬弄自个儿吗?

    云墨微微蹙眉,狐疑地目送她走出去,直到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才收回目光,低头看向桌上的东西,霎时一愣。

    只见雪白的纸张上写满娟秀清丽的字迹,他越看越惊奇,细看就会发现,虽然同为女子所书,可那些字,每一个都竟像是出自“范体”一派,参差错落、大小有致、静中求动,行距、字距宽疏明朗。

    不禁令人咋舌,这一个小厨娘,究竟是如何办到的!

    惊叹的目光落在末尾,她竟然还在那里多写了四句短诗:“君子慎所履,小人多所疑,尼甫至圣贤,犹为匡所縻。”

    纵使云墨的书念得再烂,他也明白她在讥讽自己的行径是小人,当下气不打一处来,恨恨地将那张纸揉成一团,用力摔到地上,咬牙切齿地低叫一声:“颜、樱、宁!”

    天空中星罗棋布,夜已渐深了,年纪略小点的丫头们都点头晃脑地打起了瞌睡,唯有荷香和绣菊一脸担忧地守在书房外,见她出来,总算松了口气。

    樱宁与两人说了几句话,便出了正屋;深秋的风吹得人有些凉意,她打了个寒噤,不禁揽紧衣衫,快步朝自己所住的屋子走去。

    她没料到自己与这小侯爷的关系会弄成这样,她清楚他一直在找她的碴!

    出言羞辱、刻意为难,显而易见那少年有多么的不喜欢她。

    那一晚,她曾想过这哭泣的少年可能是这府里的主子,更有可能就是那轩辕侯云重山的孙子。

    原本她以为,少年的玩劣和任性,有天性、也有刻意,叛逆的年龄,需要有个人能去引导开解,她愿意当那个人。

    因此,当她第二日在外室听到他对荷香、绣菊的保证时,心里不是不高兴的,高兴到根本没有去想,万一被他发现自己就是他误认的“仙女姐姐”,他会不会吃惊、会不会生气?

    甚至她还抱着侥幸心理,或许他没认出自己来呢!

    没料到的是,他不但认出了自己,还记上了仇!

    其实,身为老侯爷唯一的孙子,轩辕侯府唯一的继承人,云墨其实也挺忙的。

    白日里,他要进宫与那些皇子、世子们一道读书做学、学习骑射;下了学回侯府,还要绞尽脑汁地想着花样刁难她。

    她的被褥里先后被青蛙、蟾蜍、土蛇光临过,甚至有一次还有一只乌龟慢吞吞地“到此一游“,她瞧着那缩头缩脑的小东西,敲敲它的壳,轻笑起来。

    这些孩子赌气般的行为,并不会教樱宁觉得太气恼,反而忍俊不禁“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一一化解。

    说到底,她心里拿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贵族少年当弟弟,但明显这小侯爷比家中的弟弟远远要顽劣多了!

    可惜,她的不以为意和刻意地退让,不仅没有使云墨收敛,反而变本加厉起来,弄得荷香和绣菊更加心有戚戚焉,不约而同地认为那天早晨幸好没上当,听信小侯爷的忏悔,看吧?这果然又是小侯爷耍的新花招!

    当然,实在在这里待不下去,她还可以一走了之,留在轩辕侯府,是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那个时候,樱宁根本没有料到,她不仅没有很快地被这位小侯爷赶出轩辕侯府,反而一待就是好几年。

    说起来,这还得感谢那位艳姨娘。

    第六章

    一年前,被简国公送给轩辕侯的艳姨娘,是个风月场上的风流人儿,够媚、够嗲、够浪,可也是个够没脑子的人儿。

    这女人嘛,若只是没脑子,倒也罢了,男人大多数还不生厌且会将此当成一种乐子;但若是蠢笨到不知道自己姓什名谁,那就十足令人生厌了。

    艳姨娘就是这种女人。

    她那没脑子的表现就两个字,轻狂!

    而这种表现是在某天,被大夫诊出怀了身孕后猛地迸发出来的。

    这可是老侯爷的骨肉啊!是比那性子古怪乖舛的小侯爷更亲上一层的血脉。

    “母凭子贵”四个字预兆着她未来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她熬了多久,终于盼到了这一天……

    艳姨娘激动万分,直奔南安寺烧高香去了。

    也就从那天起,一向在侯府里遭人讨厌的艳姨娘,突然就身价百倍起来。

    送礼的、拍马屁的、联络感情的……不仅只是侯府里的上下,还有一些官员的妻妾也登门拜访,俨然当她是未来轩辕侯府的女主人。

    喜讯飞一般地送到京外,听说老侯爷知道后只是笑笑,什么也没说,不知内心究竟是喜还是不喜,不过在年过半百后还能得到子息,会让任何男人都受用吧!

    唯一不把艳姨娘放在眼里的,仍然是府里那个小魔王。

    原先他就当她不存在,现今依然当她是空气,从来不正眼瞧她,艳姨娘每每一想就恨得牙痒痒。

    越是不甘,越是要狭路相逢、针锋相对,哪怕碰得头破血流!

    秋高气爽的晌午,一身绫罗、满头钗环的艳姨娘正在园内的游廊里宴客,花圃中各色的菊花怒放,几家来串门子的官员姬妾欢聚一堂,边赏菊、边拉着家常。

    为了显摆自己在这府里的地位,艳姨娘一声令下,竟叫各房的丫头、婆子们都聚到园子里,附庸风雅地跟着赏起了花儿来。

    客人里头两个不懂事的小妾,模样生得轻佻,与艳姨娘出身十足相似,因而无比投缘,说着、说着就聊起各自的造化。

    这一个说:“哎哟,艳姐姐可真是好福气,这有了子息,这轩辕侯府夫人的位置还不就是您的了?”

    那一个听了嬉笑道:“羡慕吧?你这小浪蹄子还不赶紧想些法子,只要你家老爷夜夜离不了你,不是自然就怀上了?”

    两个女人边说、边相互取笑,听得艳姨娘和席上的另几个小妾也掩着小嘴儿吃吃地笑,两人又饮了些酒,干脆将那男女间的房事摆上台面大聊,听得旁边一干未出嫁的丫头们脸都红了。

    正说在兴头上,其中一个小妾一眼便看到刚从府外归来,踏进抄手游廊的云墨。

    俊秀少年穿着紫袍、腰上系玉钩锦带,领口与袖口都以白狐狸毛滚着边,明明还是舞勺之年,但长身玉立,那张脸也已过份俊逸。

    既有少年的明朗纯净,也有成年男子的英气勃发,全身混杂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特性,益发地吸引人,哪个女人看了都忍不住怦然心动。

    都说姐儿爱俏,何况对方是这么俊秀的年轻男子!

    那小妾见了云墨,一双媚眼儿都直了,当下就不管不顾地迎上去了,抛着媚眼儿,“哟,这不是小侯爷吗?这是打哪儿回来呀?”

    云墨素来从不理会那些妇道人家,俊颜冷漠,脚步也半点不停,却在不经意间,忽然看到一旁大堆丫头婆子中一抹杏色身影,袅袅娉娉,那不是樱宁是谁?

    她怎么也在这里凑热闹?

    少年微微一愣,脚步就缓了下来,那小妾误以为少年有意自己,心下大喜,揪准机会扯住云墨的衣袖,另一手端着杯,笑着扭身挡住云墨去路,”哎呀,小侯爷呀,干嘛不理人呢?既然来了,不如坐下来喝几杯再走嘛!”

    “放手。”云墨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毫不留情地甩开她的手,教那小妾当下涨红了脸。

    “哟,小侯爷害臊了?”另一个小妾不知死活,也嘻嘻笑着凑过来道:“人人都说苻家的少将军生得俊,依我看,咱们这小侯爷跟苻家少将军不相上下,就是不知哪家小姐有福能配得上呢!对了,听说好像戚太师家的郡主就挺中意小侯爷的,是不是?”

    云墨闻言脸色一沉,冷声斥道:“你胡说什么?”

    “哎哟,这么凶做什么呀?我们可是艳姨娘的客人呢!”那小妾见小侯爷被惹得发火了,便撇了撇嘴,将艳姨娘抬出来,还不知天高地厚地道:“等老侯爷从京外回来,扶了艳姨娘作正室,你这小侯爷可也要叫一声‘奶奶’的哦!”

    这满府上下,谁人不知小侯爷与这位姨奶奶不对盘?

    荷香等人顿时倒抽一口气,心下直叫不好,唯恐这小爷翻脸,赶紧朝那边走去,樱宁想了想,也起身跟了过去。

    云墨厌恶地瞟了眼那女人,口中却以一种不屑一谈和讥诮的口吻,沉声吐出羞辱的话语:“难怪说一个土山里的貉,彼此同是丑类,没有什么差别,果然是物、以、类、聚。”

    此话一出,马上打击了一大片人,尤其把那个艳姨娘气得浑身发抖。

    这臭小子实在是目中无人!以前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就算了,她忍了!可今时、今日不同了!

    她肚子里的是谁?

    是老侯爷的种!

    论理,这臭小子还得叫一声“叔叔”!凭什么就敢在外人面前给自己没脸?

    艳姨娘越想心头越火大,当即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云墨泼口骂道:“你以为自己出身有多高贵?你那个娘亲还不只是个低贱的丫头,费尽心机勾引了主子才有了你!可惜呀可惜,有那个运、没那个命,还不是生你时被你克死了!”

    “艳姨娘!别乱说话!”这会子就连王嬷嬷也被她的口不择言给惊呆了。

    这女人莫不是疯了吗?

    小侯爷的亲娘和身世在这轩辕侯府里是个禁忌话题,谁敢提起?今儿可好,不仅说了,还当着小侯爷的面,说得明明白白!

    数十双眼睛不约而同地瞧着云墨,在那十四岁少年的脸上,竟然有着一种狠虐的残忍,因为那双眸底如火熊熊燃烧,又如海潮波涛汹涌,随时能将人吞噬。

    谁也不敢再看小侯爷脸上的表情,各个屏气凝神,竟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你们装什么傻?这事儿谁不晓得?还怕说不成!”

    艳姨娘仍然在叫嚣:“一个丫环也妄想当轩辕侯府的少奶奶?真是痴心妄想,老侯爷根本就不承认她,就算死了,还不是没个名份!”

    眸子彻底结了一层冰,云墨的额上青筋直跳,眼角的余光却下意识地在找那个身影,当发现她正蹙着一弯清秀的眉,静静地聆听时,挺直鼻梁下的薄唇越发抿得紧。

    她听到了、她听到了!她以后会更加瞧不起他!

    好、很好……

    好得很!

    “有运没命?”他森冷地笑了声,盯着那不知死活的女人,语气中充满了恶毒:“这话说得真好。”

    “你什么意思?”艳姨娘整个豁出去了,叫嚣道:“你把话说清楚!就算侯爷怪罪,咱们有理还得说理!”

    “没什么意思。”他怒极反笑,慢条斯理地道:“小爷我只是想瞧瞧,你会不会也落得那种既没运也没命的下场。”说罢一拂袖,转身就扬长而去。

    “你你你……你说什么?”艳姨娘心中一惊,追过来尖声质问:“你想做什么?想害我母子吗?你别忘了,我腹中是你爷爷的血脉!”

    “害你?”云墨恰好走到樱宁身旁,闻言,他微微侧首,薄唇边挂着一丝冷笑,无比鄙夷地说道:“真的假的都没弄清楚,害你什么?再说,小爷可不想弄脏自个儿的手。”

    眼一瞥,发现樱宁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便不自然地昂着头,眼睛也不瞧她,话语中却似乎有些赌气:“你们还不回去?都在这凑什么热闹?”

    荷香和绣菊闻言赶紧应了声,正欲跟着主子回“望尘轩”,怎知身后的艳姨娘越想越气、越气越惊、越惊越怕,一回头瞧见一个丫头捧着的木盘上有一只玉杯,一把抓起,狠狠地朝云墨砸去!

    那一瞬间,樱宁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因为她来不及提醒他小心,双手已不由自主地将身边的少年推开,接着就听见“咚”的一声闷响,那只坚硬的杯子正好砸中了她的后脑勺。

    数道惊呼在四周响起,有温热的液体似乎缓缓在发间淌下,沿着玉颈蔓延……

    樱宁抬起手,触摸到一片濡湿,她想,真糟糕,一定是流血了……她一阵晕眩,身子软软地朝下倒。

    伴着一声怒极的吼声,有人在同一时间伸手抱住了她。

    衣衫上有极淡的篆香味……那是属于少年的味道。

    蓬山里的雾,总是浓厚得见不着人影,这一次似乎特别的浓,无边无际,好像一个看不见的恶灵,挂在树上、绕在山脊、漫在羊肠小径上、藏匿在草丛中,对她如影随行。

    她想要脱离这可怕的包围,于是拚命奔跑,直到再也跑不动,她才停下脚步,大口、大口地喘气。

    朦朦胧胧中似乎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接着一股熟悉的淡香又包围了她,不一会儿就让她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当意识再一次清醒时,樱宁发觉自己正伏卧在柔软的床榻上,头痛欲裂,她忍不住轻轻地呻吟出声。

    “你、你哪里疼?”那是少年特有的嗓音,夹杂着紧张和不知所措。

    掀开如蝶翼的长睫,樱宁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云墨。

    他正坐在床榻前的圆凳上,半伏在床边,俊秀的脸孔离得她很近,一双黑亮的眼眸紧张地注视着她,一见她睁开眼睛,眸中立即飞快地滑过一丝喜悦。

    “那个……你的头很疼吗?”从未关心过他人的少年,神情十分别扭,不自然地对她说:“嗯……蒋大夫刚才来看过了,也上了药……你这样睡是不是不舒服?”

    她轻轻的“嗯”了一声,才察觉到这似乎并不是自己的床,但又没有半分力气起身,忍不住秀眉轻拧,微微地阖上眼。

    “还想睡吗?要不要……先喝点水?蒋大夫开了药方,药已经快熬好了。”

    不等她回应,樱宁就感觉到自己被一只手臂稳稳地托住,小心翼翼地将她的上半身扶靠在自己的臂弯里。

    那是一幅很美的画面。

    俊秀的少年扶着受伤的少女,另一只手拿起茶盅喂她喝水,大概是打生下来就从未服侍过人,显得略有些笨手笨脚,脸上的神情却是无比的认真。

    没想到打小就养尊处优惯了的小侯爷,竟也会有甘心伺侯人的一天!以前,他甚至连给老侯爷奉个茶都不情愿呢!

    眼前的一幕让正端药进来的荷香、守在外室的绣菊、平安三人看得傻了眼,半晌才不约而同地回神,相互对视一眼,忍不住偷偷地发笑。

    服了药的樱宁又渐渐睡熟了,朦胧中,似乎有个人一直守在床畔,过了一会,耳边隐约有对话声,但很快又安静了。

    云墨将絮叨的荷香、绣菊推到幕帘后,生怕吵醒了床榻上的人。

    “少爷,您快去睡吧,这都几点了呀!”

    “是呀,少爷,东边厢房里已经都铺好了,您明儿还得进宫读书呢!”

    云墨将食指压在唇上,朝两人轻轻“嘘”了一声,示意她们小点声,“我不困,你们都去睡吧。”

    “樱姑娘已经睡踏实了,您还守在这里做什么呢?”忠心的丫头赶忙压低嗓音,困惑地问。

    “我……”清清朗朗的嗓音响起,似乎踌躇了一下,才不好意思地回答道:“我怕她喊疼。”

    “樱姑娘吃了药,会好起来的。”荷香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地劝道:“您去休息吧,要是明天樱姑娘醒了,可您却熬病了,这教樱姑娘怎么过意得去?”

    少年始终不肯,还低声问:“你们说,我以前那样对她,她会不会生我的气?”

    “不会的,樱姑娘心眼儿好,怎么会生您的气呢?再说,您其实还算……”荷香迟疑了一下。

    算什么?手下留情。

    小侯爷若是赶忙想要谁走,又怎么会做不到呢?

    荷香又忍不住悄悄笑了一下,心中却是略为诧异,谁又何曾看过这位小爷这般仓皇不安,他可是只能教别人不安的哦!

    云墨不再说话,固执地也不肯离开,荷香见劝不了,只得在窗边那张小小的卧榻上铺了白狐皮的褥子,又和绣菊抱来衾褥锦被,无奈地说:“少爷,您今儿晚上委屈些,在这就上面将就着吧!”

    云墨这才高兴地点点头,看荷香、绣菊忙前忙后,等她们走了,仍坐回原来的位置,盯着床榻上沉睡的少女,彷佛出神一般,半晌,喃喃地自语。

    “我对你那么坏,为什么……你还要替我挨这一下呢?”

    直到隔天中午,樱宁才完全清醒,一睁眼,就看到荷香守在旁边做针线活儿,后者见她醒了,立即欢喜地叫道:“樱姑娘醒了?伤口还疼吗?”

    “不打紧了。”樱宁见她一脸关切,于是忍着不适,装着无事的样子笑道:“我睡了很久吗?”

    “可不是?昨儿流了好多血,吓死人了!”

    荷香想起那兵荒马乱的场面,受伤昏迷的樱姑娘、愤怒至极的小侯爷,还有差点被小侯爷掐死的艳姨娘……不由得心有余悸。

    “我没事的,难为你守着我。”樱宁有些过意不去。

    荷香却“噗哧”一声笑出来,“守着姑娘的可不是我,是小侯爷呢!”

    云墨?他怎么会?

    樱宁一愣。

    “是真的,小侯爷昨儿怎么都不肯去别的房里睡,我跟绣菊就只好给他铺了个卧榻,今早我来收拾,才发现那小祖宗根本没上榻,敢情是硬坐了一宿。”

    樱宁心下一暖,才意识到自己睡的正是云墨的床,这下倒成“鸠占鹊巢”了,不禁笑了起来,还未说话,就听到窗户外头绣菊正大呼小叫:“呀!少爷,您不是在宫里吗?怎么这会子溜回来了?”

    “樱姐姐醒了没有?”少年的声音从窗户外传进来,隐隐的、清朗而好听,似乎才刚走到院门口。

    这是樱宁听到他第一次叫自己“樱姐姐”,某种很奇特的感觉像河水一样缓缓淌过心间,抚平了一切沟壑,连头上的伤口似乎都不那么疼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奔过庭院,踏上石阶,就在跨进屋槛时,却陡然停住了。

    脚步变得轻而缓,似乎怕惊扰了屋里的人。

    樱宁微微撑起身子,抬眼望去。

    少年站在门边,漆黑的眸一眨不眨地望着她,银色华服、鎏金银冠,衬得他那般俊秀好看。

    他似乎刚刚才跑了老远的路,额上还冒着细汗,黑发有些汗湿地散落在额上,白皙俊秀、精致如玉的面孔上有点微微泛红,不知是少见的羞赧还是因为热……

    那么踌躇不安地站在那里,眸光淡淡流转,渴望、迟疑、不安,甚至从骨子里散发的孤单,让樱宁的心都揪了起来。

    唇瓣轻扬,她向他露出一朵可人的浅浅笑花,刹那间,仿佛漫山遍野的鲜花哗啦啦地绽放开来。

    那笑容感染了忐忑不安的少年,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一亮,笑容缓缓地自心里蔓延出来。

    明媚得就像要召唤那消失已久的春天。

    整个轩辕侯府里的人惊讶地发现,不过半年时间,恶魔般的小侯爷突然就像变了一个人。

    每天一下学,小侯爷头一件事就是回到自己的“望尘轩”,勤勤恳恳地读书、习字,很少往府外跑,也不闹得满府上下鸡飞狗跳,修身养性起来了。

    仍在京外公干的老候爷得知后,十分欣慰,将满府上下一帮人都打赏了一遍。

    只有荷香和绣菊心里明白,该领这份儿赏的只有一个人,就是樱姑娘。

    在“望尘轩”,她们经常看到一个画面,灯烛幽幽,他们在宽大的书案两边相对而坐,一个认真地阅读书籍、另一个在纸上随意地写着字,再伸出纤手将灯芯拨亮一点。

    或者是这一个凝神肃静地习字、另一个静静地坐着、慢慢地替他研着墨,体贴入微地为他端来一碗泛着热气和香味的燕窝粥。

    这种时刻,是只属于他们的时刻,没有任何人可以插入其中,连荷月和绣菊都从来不曾想过要去打扰这美好的一幕。

    她们这小侯爷原本就是个教人琢磨不透的人,外表看起来顽劣不羁,其实那只是他的保护色,因为很少有人能真正走进他的心里,以前还有个在府里住了八年的聂家少爷,小侯爷视他如亲兄,愿意听他教诲,可后来聂少爷也走了,又剩少爷一人了。

    现在不同了,这位来了没多久的樱姑娘成了一个例外。

    他仔细地听她说的每一句话,他将她写的每一幅字都悄悄藏起来,甚至有些只是随手涂鸦之作,他也当宝贝一样藏起来。

    她高兴时,他也会变得心情舒畅,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笑容,黑色的眼睛亮得像最耀眼的宝石。

    他心情不好,或者是被人不小心惹到了,稍精明一点的都知道要赶快去找樱姑娘来,因为只要看到她,主子的脾气似乎就会消一点,在听她小声地劝说几句后又会消去一点、再一点,直到那些怒气不翼而飞。

    荷月和绣菊不禁感叹,原来越是看起来没心没肺的人,一旦上了心,便会全身心的投入,眼里只能装得下那一个。

    寒露刚过,侯府里又发生了两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一是艳姨娘落了胎,有人说是老侯爷狠心派人打下来的,因为那根本不是老侯爷的骨肉。

    还有人说艳姨娘根本就没怀孕,不过是想演一出“狸猫换太子”,可惜演砸了锅。

    二是在艳姨娘落胎后的第三天,她就跟着舅老爷卷了大笔的钱财私奔了。

    这事儿一出,闻者无不诧异,都暗自猜测,那艳姨娘肚里的胎,究竟是有呢、还是没有呢?如果有,那种到底是老侯爷的、还是舅老爷的呢?艳姨娘和舅老爷两人,又是什么时候勾搭到一起去的呢?

    没有答案,从京外公干回来的老侯爷也平静如初,没有半点动怒,这完全出乎众人的想象。

    流言蜚语随着时间的消逝渐渐淡去,但众人从这两件事中发现,原来艳姨娘并不如想象中那样得宠,老侯爷心里最疼的人,其实从头到尾都只有小侯爷一人,只不过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是啊!小侯爷才是轩辕侯府正统的血脉、唯一的继承人,旁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第七章

    有诗云:“残日东风,不放岁华去;有人添烛西窗,不眠侵晓,笑声转、新年莺语。”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来年的端午节,正逢老侯爷六十大寿,既是节气、又是寿辰,轩辕侯府里里外外张灯结彩、鼓乐齐鸣。

    满府的仆役、佣人们忙里忙外,迎接着宫里宫外不停送来的贺礼,殷勤地招待着川流不息的宾客。

    这次为庆贺老侯爷大寿,侯府不仅花鉅资请来了西域的舞娘,还有来自汉中的杂耍班子、红遍大江南北的京剧名角儿,满府里人声鼎沸、丝竹声声,欢声笑语让一向安静的侯府里里外外都沸腾起来。

    别的不提,仅这轩辕侯乃当今天子的舅舅,就凭这个身分,得让多少人高看一眼,极尽巴结之事啊!

    “太理寺陆大人到……”

    “京兆尹刘大人到……”

    “礼部赵大人到……”

    “简国公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