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部给事中。
旧无三长,唯立宗主主督护,所以我隐冒,五十、三十家方为一户。冲以三
正所由来远,于是创三长之制上之。文明太后览而称善,引见公卿议之,群臣多
有不同。太后曰:“立三长则课有常准,赋有常分,包荫之户可出,侥幸之人可
止,何为不可?”词议虽有乖异,然惟以变法为难,更无异议,遂立三长,公私
便之。
迁中书令,加散骑常侍,给事中如故。寻转南部尚书,赐爵顺阳侯。冲为文
明太后所幸,恩宠日盛,赏赐月必数千万,进爵陇西公,密致珍宝服御以充其第,
外人莫得而知。冲家素清贫,于是室富。而谦以自牧,积而能散,近自姻族,逮
于乡闾,莫不分及。虚己接物,垂念羁寒,衰旧沦屈由之跻叙者,亦以多矣,时
以此称之。初,冲兄佐与河南太守来崇同自凉州入国,素有微嫌,佐因构成崇罪,
饿死狱中。后崇子护为南部郎,深虑为冲陷,常求退避,冲每慰抚之。护后坐赃
罪,惧必不济,冲具奏与护本末嫌隙,乞原恕之,遂得不坐。冲从甥阴始孙贫,
来冲家,至如子侄。有人求官,因其纳马于冲,始孙辄受而不言。后假方便,借
冲。此马主见冲乘马而不得官,后自陈首始末。冲闻大惊,执始孙,以状款奏,
始孙坐死。其处要自厉,不念爱恶,皆此类也。
时循旧,王公重臣皆呼名,孝文帝谓冲为中书而不名之。文明太后崩后,孝
文居丧,引见待接有加。及议律令,润饰辞旨,刊定轻重,孝文虽自下笔,无不
使访焉。冲竭忠奉上,知无不尽,出入忧勤,形于颜色,虽旧臣戚辅,莫能逮之,
俱服其明断慎密而归心焉。于是天下翕然。及殊方听望,咸宗奇之。孝文亦深相
仗信,亲敬弥甚,君臣之间,情义莫二。及置百司,开建五等,以冲参定典式,
封荥阳侯,拜廷尉卿,迁侍中、吏部尚书、咸阳王师。东宫建,拜太子少傅。孝
文初依《周礼》置夫嫔之列,以冲女为夫人。及营明堂,诏冲领将作大匠,与司
空、长乐公亮共监兴缮。
车驾南伐,加冲辅国大将军,统众翼从。自发都至洛阳,霖雨不霁,仍诏六
军发轸,孝文戎服执鞭,御马而出,群臣稽颡于马首之前。孝文曰:“今大军将
迈,公等更欲何云?”冲进,请曰:“发都淫雨,士马困弊,矜丧反旆,于义为
允。”孝文曰:“已至于此,何容停驾!”冲又进曰:“今者之举,天下所不愿,
敢以死请。”孝文大怒曰:“方欲经营宇宙,而卿等儒生,屡疑大计,斧钺有常,
卿勿复言!”策马将出,大司马安定王休、兼左仆射任城王澄等并殷勤泣谏,
孝文乃喻群臣曰:“今者兴动不小,勤而无成,何以示后?若不南銮,即当移都
于此。光宅土中,几亦时矣,王公等以为何如?议之所决,不得旋踵,欲迁者左,
不欲迁者右。”安定王休等相率如右。前南安王桢进曰:“愚者暗于成事,智者
见于未行,见至德者不议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非常之事。廓神都以延王业,
都中土以制帝京,周公启之于前,陛下行之于后,固其宜也。请上安圣躬,下慰
人望,光宅中原,辍彼南伐。此臣等之愿,亦苍生幸甚。群臣咸唱万岁。孝文初
谋南迁,恐众心恋旧,乃示为大举,因以胁定群情,外名南伐,其实迁也。旧人
怀土,多所不愿,内惮南征,无敢言者,于是定都洛阳。
寻以冲为镇南将军,侍中、少傅如故。委以营构之任,改封阳平郡侯。车驾
南征,以冲兼左仆射,留守洛阳,迁尚书左仆射,仍领少傅,改封清泉县侯。及
太子恂废,冲罢少傅。孝文引见公卿于清徽常曰:“今徙极中天,创居嵩、洛,
虽大构未成,要自条纪略举。但南有未宾之竖,兼凶蛮密迩,朕取南之计决矣,
所行之谋必定。顷来阴阳卜术之士咸劝,朕今征必克。此既家国大事,宜其君臣
各尽所见。”冲曰:“征战之法,先之人事,然后卜筮。卜筮虽吉,犹恐人事未
备。京师始迁,行业未定,加之征战,以为未可。”帝曰:“仆射之言,非为不
合朕意。然咫尺寇戎,无以自安,理须如此。若待人事备,复非天时,将若之何?
如仆射之言,便终无征理。”冲机敏有巧思,北京明堂、圆丘、太庙,及洛都初
基,安处郊兆,新起宫寝,皆资于冲。勤志强力,孜孜无怠,且理文簿,兼营匠
制,几案盈积,剞劂在前,初不劳厌也。然显贵门族,荣益六姻,兄弟子侄,皆
有官爵,一家岁禄,万匹有余。年才四十,而鬓发斑白,姿貌甚美,未有衰状。
李彪之入京也,孤微寡援而自立不群,以冲好士,倾心宗附。冲亦重其器学,
礼而纳焉,每言之入孝文,公私共相援益。及彪为中尉、尚书,为孝文知待,便
谓非复藉冲,更相轻背,唯公坐敛袂而已,无复宗敬之意。冲颇衔之。后孝文南
征,冲与吏部尚书、任城王澄并以彪倨傲无礼,遂禁止之,奏其罪状。冲手自作
表,家人不知,辞甚激切,因以自劾。孝文览其表,嗟叹久之。既而曰:“道固
可谓隘也,仆射亦为满矣!”冲时震怒,数责彪前后愆悖,瞋目大呼,投折几案,
尽收御史,皆泥首面缚,大骂辱詈。冲素性温柔,而一朝暴恚,遂发病荒悸,言
语乱错,犹扼腕叫詈,称李彪小人。医药所不能疗,或谓肝藏伤裂,旬余日卒。
时年四十九。
孝文始闻冲病状,谓右卫宋弁曰:“仆射执我枢衡,总厘朝务,使我无后顾
之忧,一朝忽有此患,朕甚怆怀。”及闻冲卒,为举哀于县瓠,发声悲泣,不能
自胜。诏书褒述其美曰:“可谓国之贤也,朝之望也。”于是赠司空公,给东园
秘器一具、衣一袭,赠钱三十万、布五百匹、蜡二百斤。有司奏谥曰文穆。葬于
覆舟山,近杜预冢,孝文之意也。后车驾自邺还洛,经冲墓,左右以闻。孝文卧
疾,望坟掩涕久之,遣太常致祭。及与留京百官相见,皆叙冲亡没之故,言及流
泪,其相痛惜如此。
子延寔,字禧,性温良,少为太子舍人。宣武初,袭父爵清泉县侯。庄帝即
位,以母舅之尊,超授侍中、太保,封濮阳郡王。延寔以太保犯祖讳,又以王爵
非庶姓所宜,抗表固辞,徙封濮阳郡公,改授太傅。寻转司徒公,出为使持节、
侍中、太傅、录尚书事、东道大行台、都督、青州刺史。尔朱兆入京,乘与幽絷,
延实以外戚见害于州馆。孝武帝初,反葬洛阳,赠使持节、侍中、太师、太尉公、
录尚书事、都督、雍州刺史,谥曰孝懿。
长子彧,字子文,尚庄帝姊丰亭公主,封东平郡公,位侍中、左光禄大夫、
中书监、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广州刺史。彧性膏侠,尔朱荣之死也,武
毅之士,皆彧所进。孝静初,陷法见害。寻诏复本爵。子道端袭。彧七子,并彭
城王勰女丰亭公主所生,以道、德、仁、义、礼、智、信为名。第四子义雄,有
识悟,勤学,手不释书。仕齐,位琅邪郡守。义雄弟礼成,最知名。
礼成字孝谐,年七岁,与姑之子兰陵太守荥阳郑颢随魏武帝入关。颢母每谓
入曰:“此儿平生,未尝回顾,当为重器。”及长,沈深有行检,不妄通宾客。
在魏,历著作郎、太子洗马、员外散骑常侍。周受禅,拜平东将军、散骑常侍。
于时贵公子皆竟习弓马,被服多为军容。礼成虽善骑射,而从容儒服,不失素望。
后以军功拜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赐爵脩阳侯,拜迁州刺史。时朝廷有所征发,
礼成度以蛮夷不可扰,扰必为乱,上表固谏,武帝从之。伐齐之役,从帝围晋阳,
齐将席毗罗精兵拒帝,礼成力战击退之。加开府,进封冠军县公,历北徐州刺史、
户部中大夫。
礼成妻窦氏早没,知隋文帝有非常之表,遂聘帝妹为继室。及帝为丞相,进
位上大将军,迁司武上大夫,委以心膂,及受禅,拜陕州刺史,进封绛郡公,赏
赐优洽。累迁襄州总管、左卫大将军。时突厥屡为寇患,缘边要害,多委重臣,
由是拜宁州刺史。以疾征还京,终于家。子世师,位度支侍郎。
礼成弟智源,有器重。仕齐,卒于高都郡守。
智源弟信则,方雅廉慎。齐武平中,位南阳王大司马属。信则形短,中书侍
郎顿丘李若戏之曰:“弟为府属,可谓名以定体。”信则曰:“名以定体,岂过
劣弱?”寻除尚书仓部郎中。入周,为东京司门下大夫。隋开皇中,卒于沔州刺
史。
彧弟彬,字子儒。其父延寔既别封,彬袭祖爵清泉县侯。位中书侍郎,卒于
左光禄大夫,赠骠骑大将军、光禄勋、齐州刺史,谥曰献。子桃杖袭。彬弟彰,
位通直散骑侍郎,从父在青州,同时遇害。赠左将军、瀛州刺史。
延寔弟休纂,小字锺羌,颇有父风。位终太子舍人,赠骠骑大将军、尚书令、
司徒公、雍州刺史,追封乐涫县公,后进封高阳郡公。子昂袭。
昂,魏末为广平郡太守,齐天保中,卒于光禄卿。
昂子道隆,有才识,明剖断。仕齐,位并省尚书左丞。隋开皇中,为尚书比
部侍郎。
休纂弟延孝,位尚书屯田郎中。于河阴遇害,赠侍中、车骑大将军、司空公、
定州刺史,进封临颍县公。
韶从弟仲遵,有器业,彭城王勰为定州,请为定州开府参军,累迁营州刺史。
时四方州镇,逆叛相续,营州城内,咸有异心。仲遵单车赴州,及至,与大使卢
同以恩信怀诱,率皆安帖。后明帝又诏卢同为行台,北出慰劳,同疑人情难信,
聚兵将往。城人刘安定、就德兴等先有异志,谓欲图己,逐仲遵害之。
韶从祖抗,自凉州渡江左,仕宋,历晋寿、安陆、东莱三郡太守。
抗子思穆,字叔仁。有度量,善谈论,工草隶,为当时所谈。太和十七年,
携家累自汉中归魏,位都水使者。及车驾南伐,以本官兼直阁将军,从平南阳,
以功赐爵乐平子。宣武践祚,进爵为伯。累迁京兆内史,在郡八年,颇有政绩。
卒于营州刺史,赠安东将军、华州刺史。有子十四人。嫡子斌袭,位散骑侍郎,
早卒。
斌兄奖,字道休,为庄帝所亲,超赠思穆卫将军、中书监、左光禄大夫,谥
曰宣武。奖以戚里恩泽,赐爵广平侯。历中书侍郎、兼散骑常侍、聘梁使主、黄
门郎、司徒左长史,行瀛州事。齐天保初,兼侍中、冀瀛沧三州大使,观察风俗,
还,拜魏尹。卒,赠济州刺史、中书令。子瑰,位中书舍人黄门郎。
韶族弟琰之,字景珍,小字墨蠡。少知名,号曰神童,从父冲雅所叹异。每
曰:“兴吾宗者,其此儿乎!”恒资给所须,爱同己子。弱冠举秀才,不行。曾
游河内北山,便欲有隐遁意。会彭城王勰辟为行军参军,苦相敦引,冲又遣信喻
之,久乃应召。寻为中尉李彪启兼著作佐郎,修撰国史。稍迁国子博士,领尚书
仪曹郎中,转中书侍郎、司农少卿、黄门郎,修国史。迁国子祭酒,转秘书监,
兼七兵尚书,迁太常师。
孝庄初,太尉元天穆北讨葛荣,以琰之兼御史中尉,为北道军司。还,除征
东将军,仍兼太常,出为卫将军、荆州刺史,兼尚书左仆射、三荆二郢大行台,
寻加散骑常侍。琰之虽以儒素自业,而每语人,言吾家世将种,犹有关西风气。
及至州之后,大好射猎,以示威武。尔朱兆入洛,南阳太守赵脩延以琰之庄帝外
戚,诬琰之规奔梁国,袭州城,遂被囚执。脩延仍自行州事。城内人斩脩延,还
推琰之厘州任。孝武初,征兼侍中、车骑大将军、左光禄大夫、仪同三司。永熙
二年薨,朝廷悼惜之,赠侍中、骠骑大将军、司徒公、雍州刺史,谥曰文简。
琰之少机警,善谈论,经史百家,无不悉览,朝廷疑事,多所访质。每云:
“崔博而不精,刘精而不博,我既精且博,学兼二子。”谓崔光、刘芳也。论者
许其博,未许其精,当时议咸共宗之。又自夸文章,从姨兄常景笑而不许。每休
闲之际,恒闭门读书,不交人事。常谓人曰:“吾所以好读书者,不求身后之名。
但异见异闻,心之愿也,是以孜孜搜讨,欲罢不能。岂为声名,疾劳世人也?此
乃天性,非为力强。”前后再居史事,无所编缉。安丰王延明博闻多识,每有疑
滞,常就琰之辨析,自以为不及也。
二子纲、慧,并从孝武帝入关中。纲位宜州刺史,仪同三司。
子充节,少慷慨,有英略。隋开皇中,频以行军总管击突厥有功,位上柱国、
武阳郡公、朔州总管。甚有威名,为虏所惮,后有人谮有谋反,征还京师。上怒
之,充节素刚,忧愤卒。子大亮。
晓字仁略,太尉虔之子也。少而简素,博涉经史,早有时誉,释褐员外散骑
侍郎,尔朱荣之立孝庄,晓兄弟四人,与百僚俱将迎焉。其夜,晓衣冠为鼠噬,
不成行而免。其上三兄皆遇害。晓乃携诸犹子,微服潜行,避难东郡。行至成皋,
为荥阳令天水阎信所疑,辟易左右,谓晓曰:“观君仪貌,岂是常伦?古人相知,
未必在早,必有急难,须悉心以告。天下岂独北海孙宾硕乎?”晓以能有长者之
言,乃具告情实。信乃厚相资给以免。永安初,授轻车将军、尚书左右主客郎,
仍转征虏将军、中散大夫,又除前将军、太中大夫。
天平初,迁都于邺,晓便寓居清河,依从母兄崔甗乡宅。甗给良田三十顷,
晓遂筑室居焉。时豪右子弟,悉多骄恣,请托暴乱,州郡不能禁止。晓训勖子弟,
咸以学行见称,时论以此多之。晓自河阴家祸之后,属王途未夷,无复宦情,备
在名级而已。及迁都之后,因退私门,外兄范阳卢叔彪劝令出仕,前后数四,确
然不从。武定末,齐文襄嗣事,高选僚采,召晓及前开府长史房延祐,并为外兵
郎。后徙平西将军、太尉府咨议参军事,除顿丘太守。天保中,频历广武、东二
郡太守,所在有惠政,为吏人所怀。卒于郡,年五十九,赠本官将军、海州刺史。
三子,伯山、仲举、季远。
超字仲举,以字行于世。性方雅善制,白析美须眉,高简宏达,风调疏远。
博涉经史,不守章句业,至于吉凶礼制,亲表咸取则焉。弱冠,仕齐为襄城王大
司马参军事。时尚书左仆射元文遥以令长之徒,率多寒贱,奏请革选,妙尽高资。
仲举与范阳卢昌衡等八人,同见征用。以仲举为司州修武令。仲举莅以宽简,吏
人号曰宽明。于时昌衡为平恩令,百姓号曰恩明。故时称卢、李恩宽之政。武平
初,持节,使南定。州人并是蛮左,接带边嶂。仲举具宣朝旨,边服清谧,朝廷
大嘉之,还,授晋州别驾。及周师围晋州,外无救援,行台左丞侯子钦内图离贰,
欲与仲举谋,惮其严正,将言而止者数四。仲举揣知其情,乃谓之曰:“城危累
卵,伏赖于公,今之所言,想无他事,欲言而还中止也?”子钦曰:“告急官军,
永无消息,势之危急,旦夕不谋,意欲不坐受夷戮,归命有道,于公何如?”仲
举正色曰:“仆射高氏恩德未深,公于皇家没齿非答。臣子之义,固有常道,何
至今日,翻及此言!”子钦惧泄,夜投周军。城寻破,周将梁士彦素闻仲举名,
引与言及时事。仲举曰:“世居山东,受恩高氏,今国维不张,还劳师众,不能
死于臣道,岂敢干非其议。”士彦曰:“百里、左车,不无前事,想亦得之。”
见逼不已,仲举乃曰:“今者官军远来,方申吊伐,当先德泽,远示威怀,明至
圣之情,弘招纳之略,令所至之所,归诚有地,所谓王者之师,征而不战也。”
土彦深以为然,益相知重。初,城败之后,公私荡然,军人簿帐,悉多亡毁,户
口仓储,无所凭据。事无大小,士彦一委仲举,推寻勾当,丝发无遗,于军用甚
有助焉。
邺城平,仍将家随例入关。仲举以亲故流离,情不愿住,妻伯父京兆尹博陵
崔宣猷留不许去。固辞,乃得还邺。寻有诏,素望旧资,命州郡勒送,仲举惧严
命而至。补秋官宾部上士,深乖情愿,乃取急言归。
隋开皇中,秦王俊镇洛州,召补州主簿。友人蜀王府记室范阳卢士彦谓仲举
曰:“丈人往经征辟,每致推辞,何为徒劳之任,忽尔降德?”仲举笑曰:“屈
伸之事,非子所知。”寻被敕追赴京,朝廷以仲举婆娑州里,责黜左降为隆州录
事参军。寻以疾归,以琴书自娱,优游赏逸,视人世蔑如也。会朝廷举士,著作
郎王劭又举以应诏。以前致推迁为责,除冀州清江令,未几,又以疾还。后以资
例,授帅都督、洛阳令。彭城刘逸人谓仲举曰:“君之才地,远近所知,久病在
家,恐贻时论,具为武职,差若自安。”仲举曰:“吾性本疏惰,少无宦情,岂
以垂老之年,求一阶半级?所言武职,挂徐君墓树耳。”竟不起。终于洛阳永康
里宅。时年六十三,当世名贤,莫不伤惜之。二子,大师、行师。
大师字君威,幼而爽悟,神情警发,标格严峻,人并敬惮之。身长七尺五寸,
风仪甚伟。好学,无所不窥,善缀文。备知前代故事,若指诸掌;商较当世人物,
皆得其精。弱冠,州将贺兰宽召补主簿。宽当时位望,又与大师年事不侔,初见,
言未及终,便改容加敬,曰:“名下故无虚士。今者非以相劳,自望坐啸有托耳。”
每于私室接遇,恒尽忘年之欢。俄而以资调补左翊卫率,寻除冀州司户参军。炀
帝初,改州为郡,仍除信都司户书佐。及大业暮年,王涂弛紊,居官者率多侵渔,
皆致润屋;大师独守清戒,无所营求,家产益致窘迫。郡丞鞠孝棱益相叹服,
曰:“后于岁寒,此言于公得之。”十年,迁渤海郡主簿。及窦建德据有山东,
被召为尚书礼部侍郎。武德三年,被遣使京师,因送同安公主,遂求和好。使毕,
还至绛州,而建德违约,又助世充抗王师于武牢。高祖大怒,命所在拘留其使。
世充、建德寻平,遂以谴徙配西会州。
大师少时,尝筮仕长安,遇日者姓史,因使占。时有从兄子同、妹夫郑师万、
河东裴寂同以宿卫简入文资。各使视即日官位,及将来所至。史生曰:“裴二及
李,皆当依资叙用,然裴君终致台辅。郑非直今岁虚归,后岁亦当本资不叙。”
指大师曰:“君才虽不灭赵元叔,恐赋命亦将同之。”言子同亦无远到。时大师
弟行师亦预宾贡,因问史生吉凶。生曰:“此郎虽非裴君之匹,亦至方伯。”既
而大师及子同、裴寂并以资补州佐。师万当年差舛,明年而齐资不叙。师万任益
州新都县尉。及武德初,裴寂任尚书左仆射、魏国公。大师至是迁播,因独笑曰:
“史生之言,于兹验矣。”行师贞观中历太常寺丞、都水使者、邛州刺史,皆如
史生之占。
大师既至会州,忽忽不乐,乃为《羁思赋》以见其事。侍中、观公杨恭仁时
镇凉州,见赋异之,召至河西,深相礼重,日与游处。
大师少有著述之志,常以宋、齐、梁、陈、魏、齐、周、隋南北分隔,南书
谓北为“索虏”,北书指南为“岛夷”。又各以其本国周悉,书别国并不能备,
亦往往失实。常欲改正,将拟《吴越春秋》,编年以备南北。至是无事,而恭仁
家富于书籍,得恣意披览。宋、齐、梁、魏四代有书,自余竟无所得。居二年,
恭仁入为吏部尚书,大师复还会州。武德九年,会赦,归至京师。尚书右仆射封
德彝、中书令房玄龄并与大师亲通,劝留不去,曰:“时属惟新,人思自效,方
事屏退,恐失行藏之道。”大师曰:“昔唐尧在上,下有箕山之节,虽以不才,
请慕其义。”于是俶装东归。家本多书,因编缉前所修书。贞观二年五月,终于
郑州荥阳县野舍,时年五十九。既所撰未毕,以为没齿之恨焉。所制文笔诗赋,
播迁及遭火,多致失落,存者十卷。子庆孙、正礼、利王、延寿、安世。
延寿与敬播俱在中书侍郎颜师古、给事中孔颖达下删削。既家有旧本,思欲
追终先志,其齐、梁、陈五代旧事所未见,因于编缉之暇,昼夜抄录之。至五年,
以内忧去职。服阕从官蜀中,以所得者编次之。然尚多所阙,未得及终。十五年,
任东宫典膳丞日,右庶子、彭阳公令狐德棻又启延寿修晋书,因兹复得勘究宋、
齐、魏三代之事所未得者。十七年,尚书右仆射褚遂良时以谏议大夫奉敕修《隋
书》十志,复准敕召延寿撰录,因此遍得披寻。时五代史既未出,延寿不敢使人
抄录,家素贫罄,又不办雇人书写。至于魏、齐、周、隋、宋、齐、梁、陈正史,
并手自写,本纪依司马迁体,以次连缀之。又从此八代正史外,更勘杂史于正史
所无者一千余卷,皆以编入。其烦冗者,即削去之。始末修撰,凡十六载。始宋,
凡八代,为《北史》、《南史》二书,合一百八十卷。其《南史》先写讫,以呈
监国史、国子祭酒令狐德棻,始末蒙读了,乖失者亦为改正,许令闻奏。次以
《北史》咨知,亦为详正。因遍咨宰相,乃上表。表曰:
臣延寿言:臣闻史官之立,其来已旧,执简记言,必资良直。是以典谟载述,
唐、虞之风尤著;《诰誓》斯陈,殷、周之烈弥显。鲁书有作,鹿门贻鉴于臧孙;
晋乘无隐,桃园取讥于赵孟。斯盖哲王经国,通贤垂范,惩诫之方,率由兹义。
逮秦书既炀,周籍俱湮,子长创制,五三毕纪,条流且异,纲目咸张。自斯以后,
皆所取则。虽左史笔削,无乏于时,微婉所传,唯称班、范。次有陈寿《国志》,
亦曰名家。并已见重前修,无俟扬榷。
泊紫气南浮,黄旗东徙,时更五代,年且三百。元熙以前,则总归诸晋,著
述之士,家数虽多,泛而商略,未闻尽善。太宗文皇帝神资睿圣,天纵英灵,爰
动冲襟,用纡玄览,深嗟芜秽,大存刊勒,既悬诸日星,方传不朽。然北朝自魏
以还,南朝从宋以降,运行迭变,时俗污隆,代有载笔,人多好事,考之篇目,
史牒不少,互陈闻见,同异甚多。而小说短书,易为湮落,脱或残灭,求勘无所。
一则王道得丧,朝市贸迁,日失其真,晦明安取。二则至人高迹,达士弘规,因
此无闻,可为伤叹。三则败俗巨蠹,滔天桀恶,书法不记,孰为劝奖。
臣轻生多幸,运奉千龄,从贞观以来,屡叨史局,不揆愚固,私为修撰。起
魏登国元年,尽隋义宁二年,凡三代二百四十四年,兼自东魏天平元年,尽齐隆
化二年,又四十四年行事,总编为本纪十二卷、列传八十八卷,谓之《北史》;
又起宋永初元年,尽陈祯明三年,四代一百七十年,为本纪十卷、列传七十卷,
谓之《南史》。凡八代,合为二书,一百八十卷,以拟司马迁《史记》。就此八
代,而梁、陈、齐、周、隋五书,是贞观中敕撰,以十志未奏,本犹未出。然其
书及志,始末是臣所修。臣既夙怀慕尚,又备得寻闻,私为抄录,一十六年,凡
所猎略,千有余卷。连缀改定,止资一手,故淹时序,迄今方就。唯鸠聚遣逸,
以广异闻,编次别代,共为部秩。除其冗长,捃其菁华。若文之所安,则因而不
改,不敢苟以下愚,自申管见。虽则疏野,远惭先哲,于披求所得,窃谓详尽。
其《南史》刊勒已定,《北史》勘校粗了。既撰自私门,不敢寝默,又未经闻奏,
亦不敢流传。轻用陈闻,伏深战越。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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