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之循常例也。”弼于时大恐,因顿颡谢
曰:“愚痴无智,不识至理,今蒙开晓,始见圣达之心。”
后从高祖破西魏于邙山,命为露布,弼手即书绢,曾不起草。以功赐爵定阳
县男,邑二百户,加通直散骑常侍、中军将军。奉使诣阙,魏帝见之于九龙殿,
曰:“朕始读《庄子》,便值秦名,定是体道得真,玄同齐物。闻卿精学,聊有
所问。经中佛性、法性为一为异?”弼对曰:“佛性法性,止是一理。”诏又问
曰:“佛性既非法性,何得为一?”对曰:“性无不在,故不说二。”诏又问曰:
“说者皆言法性宽,佛性狭,宽狭既别,非二如何?”弼又对曰:“在宽成宽,
在狭成狭,若论性体,非宽非狭。”诏问曰:“既言成宽成狭,何得非宽非狭?
若定是狭,亦不能成宽。”对曰:“以非宽狭,故能成宽狭,宽狭所成虽异,能
成恒一。”上悦称善。乃引入经书库,赐《地持经》一部,帛一百匹。平阳公淹
为并州刺史,高祖又命弼带并州骠骑府长史。
弼性好名理,探味玄宗,自在军旅,带经从役。注老子《道德经》二卷,表
上之曰:“臣闻乘风理弋,追逸羽于高云;临波命钩,引沉鳞于大壑。苟得其道,
为工其事,在物既尔,理亦固然。窃惟《道》、《德》二经,阐明幽极,旨冥动
寂,用周凡圣。论行也清净柔弱,语迹也成功致治。实众流之江海,乃群艺之本
根。臣少览经书,偏所笃好,虽从役军府,而不舍游息。钻味既久,斐斖如
有所见,比之前注,微谓异于旧说。情发于中而彰诸外,轻以管窥,遂成穿凿。
无取于游刃,有惭于运斤。不足破秋毫之论,何以解连环之结。本欲止于门内,
贻厥童蒙,兼以近资愚鄙,私备忘阙。不悟姑射凝神,汾阳流照,盖高之听卑,
迩言在察。春末奉旨,猥蒙垂诱,今上所注《老子》,谨冒封呈,并序如别。”
诏答云:“李君游神冥窅,独观恍惚,玄同造化,宗极群有。从中被外,周应可
以裁成;自己及物,运行可以资用。隆家宁国,义属斯文。卿才思优洽,业尚通
远,息栖儒门,驰骋玄肆,既启专家之学,且畅释老之言。户列门张,途通径达,
理事兼申,能用俱表,彼贤所未悟,遗老所未闻,旨极精微,言穷深妙。朕有味
二经,倦于旧说,历览新注,所得已多,嘉尚之来,良非一绪。已敕杀青编,藏
之延阁。”又上一本于高祖,一本于世宗。
武定中,迁卫尉卿。会梁遣贞阳侯萧明等入寇彭城,大都督高岳、行台慕容
绍宗率诸军讨之,诏弼为军司,摄台左右。临发,世宗赐胡马一匹,语弼曰:
“此厩中第二马,孤恒自乘骑,今方远别,聊以为赠。”又令陈政务之要可为鉴
戒者,录一两条。弼请口陈曰:“天下大务,莫过赏罚二端,赏一人使天下人喜,
罚一人使天下人服。但能二事得中,自然尽美。”世宗大悦曰:“言虽不多,于
理甚要。”握手而别。破萧明于寒山,别与领军潘乐攻拔梁潼州,仍与岳等抚军
恤民,合境倾赖。
六年四月八日,魏帝集名僧于显阳殿讲说佛理,弼与吏部尚书杨愔、中书令
邢邵、秘书监魏收等并侍法筵。敕弼升师子座,当众敷演。昭玄都僧达及僧道顺
并缁林之英,问难锋至,往复数十番,莫有能屈。帝曰:“此贤若生孔门,则何
如也?”
关中遣仪同王思政据颍州,太尉高岳等攻之。弼行颍州事,摄行台左丞。时
大军在境,调输多费,弼均其苦乐,公私兼举,大为州民所称。颍州之平也,世
宗曰:“卿试论王思政所以被擒。”弼曰:“思政不察逆顺之理,不识大小之形,
不度强弱之势,有此三蔽,宜其俘获。”世宗曰:“古有逆取顺守,大吴困于小
越,弱燕能破强齐。卿之三义,何以自立?”弼曰:“王若顺而不大,大而不强,
强而不顺,于义或偏,得如圣旨。今既兼备众胜,鄙言可以还立。”世宗曰:
“凡欲持论,宜有定指,那得广包众理,欲以多端自固?”弼曰:“大王威德,
事兼众美,义博故言博,非义外施言。”世宗曰:“若尔,何故周年不下,孤来
即拔?”弼曰:“此盖天意欲显大王之功。”
显祖引为兼长史,加卫将军,转中书令,仍长史。进爵定阳县侯,增邑通前
五百户。弼志在匡赞,知无不为。显祖将受魏禅,自晋阳至平城都,命弼与司空
司马子如驰驿先入,观察物情。践祚之后,敕命左右箱入柏阁。以预定策之功,
迁骠骑将军、卫尉卿,别封长安县伯。
尝与邢邵扈从东山,共论名理。邢以为人死还生,恐为蛇画足。弼答曰:
“盖谓人死归无,非有能生之力。然物之未生,本亦无也,无而能有,不以为疑,
因前生后,何独致怪?”邢云:“圣人设教,本由劝奖,故惧以将来,理望各遂
其性。”弼曰:“圣人合德天地,齐信四时,言则为经,行则为法,而云以虚示
物,以诡劝民,将同鱼腹之书,有异凿楹之诰,安能使北辰降光,龙宫韫椟。就
如所论,福果可以熔铸性灵,弘奖风教,为益之大,莫极于斯。此既真教,何谓
非实?”邢云:“死之言澌,精神尽也。”弼曰:“此所言澌,如射箭尽,手中
尽也。《小雅》曰‘无草不死’,《月令》又云‘靡草死’,动植虽殊,亦此之
类。无情之卉,尚得还生,含灵之物,何妨再造。若云草死犹有种在,则复人死
亦有识。识种不见,谓以为无者。神之在形,亦非自瞩,离朱之明不能睹。虽孟
轲观眸,贤愚可察;钟生听曲,山水呈状。乃神之工,岂神之质。犹玉帛之非礼,
钟鼓之非乐,以此而推,义斯见矣。”邢云:“季札言无不之,亦言散尽,若复
聚而为物,不得言无不之也。”弼曰:“骨肉下归于土,魂气则无不之,此乃形
坠魂游,往而非尽。如鸟出巢,如蛇出穴。由其尚有,故无所不之,若令无也,
之将焉适?延陵有察微之识,知其不随于形;仲尼发习礼之叹,美其斯与形别。
若许以廓然,然则人皆季子。不谓高论,执此为无。”邢云:“神之在人,犹光
之在烛,烛尽则光穷,人死则神灭。”弼曰:“旧学前儒,每有斯语,群疑众惑,
咸由此起。盖辨之者未精,思之者不笃。窃有末见,可以核诸。烛则因质生光,
质大光亦大;人则神不系于形,形小神不小。故仲尼之智,必不短于长狄;孟德
之雄,乃远奇于崔琰。神之于形,亦犹君之有国。国实君之所统,君非国之所生。
不与同生,孰云俱灭?”邢云:“舍此适彼,生生恒在。周、孔自应同庄周之鼓
缶,和桑扈之循歌?”弼曰:“共阴而息,尚有将别之悲;穷辙以游,亦与中途
之叹。况曰联体同气,化为异物,称情之服,何害于圣。”邢云:“鹰化为鸠,
鼠变为鴽,黄母为鳖,皆是生之类也。类化而相生,犹光去此烛,复然彼烛。”
弼曰:“鹰未化为鸠,鸠则非有。鼠既二有,何可两立。光去此烛,得燃彼烛,
神去此形,亦托彼形,又何惑哉?”邢云:“欲使土化为人,木生眼鼻,造化神
明,不应如此。”弼曰:“腐草为萤,老木为蝎,造化不能,谁其然也?”其后
别与邢书云:“夫建言明理,宜出典证,而违孔背释,独为君子。若不师圣,物
各有心,马首欲东,谁其能御?奚取于适衷,何贵于得一。逸韵虽高,管见未喻。”
前后往复再三,邢邵理屈而止,文多不载。
又以本官行郑州事,未发,为家客告弼谋反,收下狱,案治无实,久乃见原。
因此绝朝见。复坐第二子廷尉监台卿断狱稽迟,与寺官俱为郎中封静哲所讼。事
既上闻,显祖发忿,遂徙弼临海镇。时楚州人东方白额谋反,南北响应,临海镇
为贼师张绰、潘天合等所攻,弼率厉城人,终得全固。显祖嘉之,敕行海州事,
即所徙之州。在州奏通陵道并韩信故道。又于州东带海而起长堰,外遏咸潮,内
引淡水。敕并依行。转徐州刺史,未之任,又除胶州刺史。
弼儒雅宽恕,尤晓史职。所在清洁,为吏民所怀。耽好玄理,老而愈笃。又
注《庄子·惠施篇》、《易上下系》,名《新注义苑》,并行于世。弼性质直,
前在霸朝,多所匡正。及显祖作相,致位僚首,初闻揖让之议,犹有谏言。显祖
尝问弼云:“治国当用何人?”对曰:“鲜卑车马客,会须用中国人。”显祖以
为此言讥我。高德政居要,不能下之,乃于众前面折云:“黄门在帝左右,何得
闻善不惊,唯好减削抑挫!”德政深以为恨,数言其短。又令主书杜永珍密启弼
在长史日,受人请属,大营婚嫁。显祖内衔之。弼恃旧,仍有公事陈请。十年夏,
上因饮酒,积其愆失,遂遣就州斩之,时年六十九。既而悔之,驿追不及。长子
蕤、第四子光远徙临海镇。次子台卿,先徙东豫州。乾明初,并得还邺。天统五
年,追赠弼使持节、扬郢二州军事、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右仆射、扬州刺史,谥
曰文肃。
蕤、台卿,并有学业。台卿文笔尤工,见称当世。蕤字子美,武平中大理少
卿,兼散骑常侍,聘陈使主。末年,吏部郎中。隋开皇中,终于开州刺史。台卿
字少山,历中书、黄门侍郎,兼大著作、修国史。武平末,国子祭酒,领尚书左
丞。周武帝平齐,命尚书左仆射阳休之以下知名朝士十八人随驾入关,蕤兄弟并
不预此名。台卿后虽被征,为其聋疾放归。隋开皇中,征为著作郎,岁馀以年老
致事,诏许之。特优其礼,终身给禄,未几而终。
史臣曰:孙搴便藩左右,处文墨之地,入幕未久,情义已深。及仓卒致殒,
高祖折我右臂,虽戎旌未卷,爱惜才子,不然何以成霸王之业。太史公云:“非
死者难,处死者难。”“或重于太山,或轻于鸿毛。”斯其义也。元康以智能才
干,委质霸朝,绸缪帷幄,任寄为重。及难无苟免,忘生殉义,可谓得其地焉。
杨愔自谓异行奇才,冠绝夷等,弑逆之际,趋而避之,是则非处死者难,死者亦
难也。显祖弱龄藏器,未有朝臣所知,及北宫之难,以年次推重,故受终之议,
时未之许焉。杜弼识学甄明,发言谠正,禅代之际,先起异图。王怒未息,卒蒙
显戮。直言多矣,能无及是者乎?
赞曰:彦举驱驰,才高行诐。元康忠勇,舍生存义。卬卬辅玄,思极谈天,
道亡时晦,身没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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