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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回 燕青月夜遇道君 戴宗定计赚萧让(1/2)

    诗曰:

    混沌初分气磅礴,人生禀性有愚浊。

    圣君贤相共裁成,文臣武士登台阁。

    忠良闻者尽欢忻,邪佞听时俱忿跃。

    历代相传至宋朝,罡星煞曜离天角。

    宣和年上乱纵横,梁山泊内如期约,

    百单八位尽英雄,乘时播乱居山东。

    替天行道存忠义,三度招安受帝封。

    二十四阵破辽国,大小诸将皆成功。

    清溪洞里擒方腊,雁行零落悲秋风。

    事业集成忠义传,用资谈柄江湖中。

    话说梁山泊好汉,水战三败高俅,尽被擒捉上山。宋公明不肯杀害,尽数放

    还。高尉许多人马回京,就带萧让、乐和前往京师听候招安一事。却留下参谋闻

    焕章在梁山泊里。那高俅在梁山泊时,亲口说道:“我回到朝廷,亲引萧让等面

    天子,便当力奏,亲自保举,火速差人就便前来招安。”因此上就叫乐和为伴,

    与萧让一同去了,不在话下。

    且说梁山泊众头目商议,宋江道:“我看高俅此去,未知真实。”吴用笑道:

    “我观此人生的蜂目蛇形,是个转面无恩之人。他折了许多军马,废了朝廷许多

    钱粮,回到京师,必然推病不出,朦胧奏过天子,权将军士歇息。萧让、乐和,

    软监在府里。若要等招安,空劳神力。”宋江道:“似此怎生奈何!招安犹可,

    又且陷了二人。”吴用道:“哥哥再选两个乖觉的人,多将金宝前去京师,探听

    消息,就行钻刺关节,斡运衷情,达知今上,令高太尉藏匿不的,此为上计。”

    燕青便起身说道:“旧年闹了东京,是小弟去李师师家入肩。不想这一场大闹,

    他家已自猜了八分。只有一件,他却是天子心爱的人,官家那里疑他。他自必然

    奏说,梁山泊知得陛下在此私行,故来惊吓。已是奏过了。如今小弟多把些金珠

    去那里入肩。枕头上关节最快,亦是容易。小弟可长可短,见机而作。”宋江道:

    “贤弟此去,须担干系。”戴宗便道:“小弟帮他去走一遭。”神机军师朱武道:

    “兄长昔日打华州时,尝与宿太尉有恩。此人是个好心的人。若得本官于天子前

    早晚题奏,亦是顺事。”宋江想起九天玄女之言:“遇宿重重喜”,莫非正应着

    此人身上。便请闻参谋来堂上同坐。宋江道:“相公曾认得太尉宿元景么?”闻

    焕章道:“他是在下同窗朋友。如今和圣上寸步不离。此人极是仁慈宽厚,待人

    接物,一团和气。”;宋江道:“实不瞒相公说。我等疑高太尉回京,必然不奏

    招安一节。宿太尉旧日在华州降香,曾与宋江有一面之识。今要使人去他那里打

    个关节,求他添力,早晚于天子处题奏,共成此事。”闻参谋答道:“将军既然

    如此,在下当修尺书奉去。”宋江大喜,随即教取纸笔来。一面焚起好香,取出

    玄女课,望空祈祷,卜得个上上大吉之兆。随即置酒与戴宗、燕青送行。收拾金

    珠细软之物两大笼子,书信随身藏了,仍带了开封府印信公文。两个扮作公人,

    辞了头领下山。渡过金沙滩,望东京进发。戴宗托着雨伞,背着个包裹,燕青把

    水火棍挑着笼子,拽札起皂衫,腰系着缠袋,脚下都是腿绷护膝,八搭麻鞋。于

    路上离不得饥餐渴饮,夜住晓行。

    不则一日,来到东京,不由顺路入城,却转过万寿门来。两个到得城门边。

    把门军当住。燕青放下笼子,打着乡谈说道:“你做什么当我?”军汉道:“殿

    帅府有钧旨:梁山泊诸色人等,恐有夹带入城。因此着仰各门,但有外乡客人出

    入,好生盘诘。”燕青笑道:“你便是了事的公人,将着自家人,只管盘问。俺

    两个从小在开封府勾当,这门下不知出入了几万遭,你颠倒只管盘问。梁山泊人,

    眼睁睁的都放他过去了。”便向身边取出假公文,劈脸丢将去道:“你看这是开

    封府公文不是?”那监门官听得,喝道:“既是开封府公文,只管问他怎地!放

    他入去。”燕青一把抓了公文,揣在怀里,挑起笼子便走。戴宗也冷笑了一声。

    两个迳奔开封府前来,寻个客店安歇了。有诗为证:

    两挑行李奔东京,画夜兼行不住程。

    盘诘徒劳费心力,禁门安识伪批情。

    次日,燕青换领布衫穿了,将搭膊系了腰,换顶头巾歪带着,只装做小闲模

    样。笼内取了一帕子金珠,分付戴宗道:“哥哥,小弟今日去李师师家干事。倘

    有些撅撒,哥哥自快回去。”分付戴宗了当,一直取路,迳投李师师家来。到的

    门前看时,依旧曲槛雕栏,绿窗朱户,比先时又修的好。燕青便揭起斑竹帘子,

    便从侧首边转将入来。早闻的异香馥郁。入到客位前,见周回吊挂名贤书画。阶

    檐下放着三二十盆怪石苍松。坐榻尽是雕花香楠木小床,坐褥尽铺锦绣。燕青微

    微地咳嗽一声。娅环出来见了,便传报李妈妈出来。看见是燕青,吃了一惊,便

    道:“你如何又来此间?”燕青道:“请出娘子来,小人自有话说。”李妈妈道:

    “你前番连累我家坏了房子,你有话便说。”燕青道:“须是娘子出来,方才说

    的。”李师师在窗子后听了多时,转将出来。燕青看时,别是一般风韵。但见容

    貌似海棠滋晓露,腰肢如杨柳袅东风。浑如阆苑琼姬,绝胜桂宫仙姊。有诗为证:

    芳蓉丽质更妖娆,秋水精神瑞雪标。

    凤眼半弯藏琥珀,朱唇一颗点樱桃。

    露来玉指纤纤软,行处金莲步步娇。

    白玉生香花解语,千金良夜实难消。

    当下李师师轻移莲步,款蹙湘裙,走到客位里面。燕青起身,把那帕子放在

    桌上,先拜了李妈妈四拜,后拜李行首两拜。李师师谦让道:“免礼。俺年纪幼

    小,难以受拜。”燕青拜罢,起身道:“前者惊恐,小人等安身无处。”李师师

    道:“你休瞒我!你当初说道是张闲,那两个是山东客人。临期闹了一场。不是

    我巧言奏过官家,别的人时,却不满门遭祸。他留下词中两句,道是:‘六六雁

    行连八九,只等金鸡消息。’我那时便自疑惑。正待要问,谁想驾到。后又闹了

    这场,不曾问的。今喜你来,且释我心中之疑。你不要隐瞒,实对我说知。若不

    明言,决无干休。”燕青道:“小人实诉衷曲,花魁娘子休要吃惊。前番来的那

    个黑矮身材,为头坐的,正是呼保议宋江。第二位坐的,白俊面皮,三牙髭须,

    那个便是柴世宗嫡派子孙,小旋风柴进。这公人打扮,立在面前的,便是神行太

    保戴宗。门首和杨太尉厮打的,正是黑旋风李逵。小人是北京大名府人氏,人都

    唤小人做浪子燕青。当初俺哥哥来东京求见娘子,教小人诈作张闲,来宅上入肩。

    俺哥哥要见尊颜,非图买笑迎欢。只是久闻娘子遭际今上,以此亲自特来告诉衷

    曲。指望将替天行道,保国安民之心,上达天听,早得招安,免致生灵受苦。若

    蒙如此,则娘子是梁山泊数万人之恩主也。如今被奸臣当道,谗佞专权,闭塞贤

    路,下情不能上达。因此上来寻这条门路。不想惊吓娘子。今俺哥哥无可拜送,

    只有些少微物在此,万望笑留。”燕青便打开帕子,摊在桌上,都是金珠宝贝器

    皿。那虔婆爱的是财,一见便喜。忙叫nǎi子收拾过了,便请燕青,教进里面小阁

    儿内坐地,安排好细食茶果,殷勤相待。原来李师师家,皇帝不时间来,因此上

    公子王孙,富豪子弟,谁敢来他家讨茶吃。

    且说当时铺下盘馔酒果木,李师师亲自相待。燕青道:“小人是个该死的人,

    如何敢对花魁娘子坐地?”李师师道:“休恁地说!你这一般义士,久闻大名。

    只是奈缘中间无有好人与你们众位作成,因此上屈沉水泊。”燕青道:“前番陈

    太尉来招安,诏书上并并无抚恤的言语,更兼抵换了御酒。第二番领诏招安,正

    是诏上要紧字样,故意读破句读:‘除宋江,卢俊义等大小人众所犯过恶,并与

    赦免。’因此上又不曾归顺。童枢密引将军来,只两阵杀的片甲不归。次后高太

    尉役天下民夫,造舡征进。只三阵,人马折其太半。高太尉被俺哥哥活捉上山。

    不肯杀害,重重管待,送回京师,生擒人数,尽都放还。他在梁山泊说了大誓,

    如回到朝廷,奏过天子,便来招安。因此带了梁山泊两个人来。一个是秀才萧让,

    一个是能唱乐和。眼见的把这二人藏在家里,不肯令他出来。损兵折将,必然瞒

    着天子。”李师师道:“他这等破耗钱粮,损折兵将,如何敢奏!这话我尽知了。

    且饮数杯,别你商议。”燕青道:“小人天性不能饮酒。”李师师道:“路远风

    霜,到此开怀,也饮几杯,再作计较。”燕青被央不过,一杯两盏,只得陪侍。

    原来这李师师是个风尘妓女,水性的人。见了燕青这表人物,能言快说,口

    舌利便,倒有心看上他。酒席之间,用些话来嘲惹他。数杯酒后,一言半语,便

    来撩拨。燕青是个百伶百俐的人,如何不省得。他却是好汉胸襟,怕误了哥哥大

    事,那里敢来承惹。李师师道:“久闻的哥哥诸般乐艺,酒边闲听,愿闻也好。”

    燕青答道:“小人颇学的些本事,怎敢在娘子根前卖弄过?”李师师道:“我便

    先吹一曲,教哥哥听。”便唤娅环取箫来。锦袋内掣出那管凤箫,李师师接来,

    口中轻轻吹动。端的是穿云裂石之声。有诗为证:

    俊俏烟花太有情,玉箫吹出凤皇声。

    燕青亦自心伶俐,一曲穿云裂太清。

    燕青听了,喝采不已。李师师吹了一曲,递过箫来,与燕青道:“哥哥也吹

    一曲与我听则个。”燕青却要那婆娘欢喜,只的把出本事来,接过箫,便呜呜咽

    咽也吹一曲。李师师听了,不住声喝采,说道:“哥哥原来恁地吹的好箫!”李

    师师取过阮来,拨个小小的曲儿,教燕青听。果然是玉佩齐鸣,黄莺对啭,余韵

    悠扬。燕青拜谢道:“小人也唱个曲儿伏侍娘子。”顿开喉咽便唱。端的是声清

    韵美,字正腔真。唱罢,又拜。李师师执盏擎杯,亲与燕青回酒,谢唱曲儿,口

    儿里悠悠放出些妖娆声嗽,来惹燕青。紧紧的低了头,唯诺而已。数杯之后,李

    师师笑道:“闻知哥哥好身文绣,愿求一观如何?”燕青笑道:“小人贱体虽有

    些花绣,怎敢在娘子根前揎衣裸体!”李师师说道:“锦体社家子弟,那里去问

    揎衣裸体。”三回五次,定要讨看。燕青只的脱膊下来。李师师看了,十分大喜。

    把尖尖玉手,便摸他身上。燕青慌忙穿了衣裳。李师师再与燕青把盏,又把言事

    来调他。燕青恐怕他动手动脚,难以回避。心生一计,便动问道:“娘子今年贵

    庚多少?”李师师答道:“师师今年二十有七。”燕青说道:“小人今年二十有

    五。却小两年。娘子既然错爱,愿拜为姐姐。”燕青便起身,推金山,倒玉柱,

    拜了八拜。那八拜,是拜住那妇人一点邪心,中间里好干大事。若是第二个在酒

    色之中的,也坏了大事。因此上单显燕青心如铁石,端的是好男子!

    当时燕青又请李妈妈来,也拜了,拜做乾娘。燕青辞回。李师师道:“小哥

    只在我家下,休去店中歇。”燕青道:“既蒙错爱,小人回店中取了些东西便来。”

    李师师道:“休教我这里专望。”燕青道:“店中离此间不远,少刻便到。”燕

    青暂别了李师师,迳到客店中,把上件事和戴宗说了。戴宗道:“如此最好。只

    恐兄弟心猿意马,拴缚不定。”燕青道:“大丈夫处世,若为酒色而忘其本,此

    与禽兽何异!燕青但有此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