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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史大郎夜走华阴县 鲁提辖拳打镇关西(1/2)

    诗曰:

    暑往寒来春复秋,夕阳西下水东流。时来富贵皆因命,运去贫穷亦有由。

    事遇机关须进步,人当得意便回头。将军战马今何在?野草闲花满地愁。

    话说当时史进道却怎生是好!”朱武等三个头领跪下道:“哥哥,你是乾净

    的人,休为我等连累了。大郎可把索来绑缚我三个出去请赏,免得负累了你不好

    看。”史进道:“如何使得!恁地时是我赚你们来捉你请赏,枉惹天下人笑我。

    若是死时,与你们同死。活时同活。你等起来,放心别作缘便。且等我问个来历

    缘故情由。”

    史进上梯子问道:“你两个都头,何故半夜三更来劫我庄上?”那两个都头

    答道:“大郎,你兀自赖哩。见有原告人李吉在这里。”史进喝道:“李吉,你

    如何诬告平人?”李吉应道:“我本不知,林子里拾得王四的回书,一时间把在

    县前看,因此事发。”史进叫王四问道:“你说无回书,如何却又有书?”王四

    道:“便是小人一时醉了,忘记了回书。”史进大喝道:“畜生,却怎生好!”

    外面都头人等,惧怕史进了得,不敢奔入庄里来捉人。三个头领把手指道:“且

    答应外面。”史进会意,在梯子上叫道:“你两个都头,都不要闹动,权退一步。

    我自绑缚出来,解官请赏。”那两个都头却怕史进,只得应道:“我们都是没事

    的。等你绑出来,同去请赏。”史进下梯子,来到厅前,先叫王四,带进后园,

    把来一刀杀了。喝教许多庄客,把庄里有的没的细软等物,即便收拾,尽教打叠

    起了,一壁点起三四十个火把。庄里史进和三个头领,全身披挂,枪架上各人跨

    了腰刀,拿了朴刀,拽紥起,把庄后草屋点着。庄客各自打拴了包裹。外面见里

    面火起,都奔来后面看。

    且说史进就中堂又放起火来,大开了庄门,纳声喊,杀将出来。史进当头,

    朱武、杨春在中,陈达在后,和小喽罗并庄客,一冲一撞,指东杀西。史进却是

    个大虫,那里拦当得住。后面火光乱起,杀开条路,冲将出来。正迎着两个都头

    并李吉。史进见了大怒。仇人相见,分外眼明。两个都头见头势不好,转身便走。

    李吉也却待回身,史进早到,手起一朴刀,把李吉斩做两段。两个都头正待走时,

    陈达、杨春赶上,一家一朴刀,结果了两个性命。县尉惊得跑马走回去了。众土

    兵那里敢向前,各自逃命散了,不知去向。史进引着一行人,且杀且走。众官兵

    不敢赶来,各自散了。史进和朱武、陈达、杨春并庄客人等,都到少华山上寨内

    坐下,喘息方定。朱武等到寨中,忙叫小喽罗一面杀牛宰马,贺喜饮宴,不在话

    下。

    一连过了几日,史进寻思:“一时间要救三人,放火烧了庄院。虽是有些细

    软家财,粗重什物,尽皆没了。”心内踌躇:“在此不了。”开言对朱武等说道:

    “我的师父王教头在关西经略府勾当。我先要去寻他,只因父亲死了,不曾去得。

    今来家私庄院废尽。我如今要去寻他。”朱武三人道:“哥哥休去,只在我寨中

    且过几时,又作商议。如是哥哥不愿落草时,待平净了,小弟们与哥哥重整庄院,

    再作良民。”史进道:“虽是你们的好情分,只是我心去意难留。我想家私什物

    尽已没了。再要去重整庄院,想不能勾。我今去寻师父,也要那里讨个出身,求

    半世快乐。”朱武道:“哥哥便只在此间做个寨主,却不快活。虽然寨小,亦堪

    歇马。”史进道:“我是个清白好汉,如何肯把父母遗体来点污了?”你劝我落

    草,再也休题。”史进住了几日,定要去。朱武等苦留不住。史进带去的庄客,

    都留在山寨,只自收拾了些少碎银两,打拴一个包裹。余者多的,尽数寄留在山

    寨。史进头戴白范阳毡大帽,上撒一撮红缨,帽儿下裹一顶混青抓角软头巾,项

    上明黄缕带,身穿一领白纻丝两上领战袍,腰系一条查五指梅红纻线<月答>膊,青

    白间道行缠绞脚,衬着踏山透土多耳麻鞋,跨一口铜钹磬口雁翎刀,背上包裹,

    提了朴刀,辞别朱武等三人。众多小喽罗都送下山来。朱武等洒泪而别,自回山

    寨去了。

    只说史进提了朴刀,离了少华山,取路投关西五路,望延安府路上来,但见:

    崎岖山岭,寂寞孤村。披云雾夜宿荒林,带晓月朝登险道。落日B021行闻犬

    吠,严霜早促听鸡鸣。山影将沉,柳阴渐没。断霞映水散红光,日暮转收生碧雾。

    溪边渔父归村去,野外樵夫负重回。

    史进在路,免不得饥餐渴饮,夜住晓行。独自一个行了半月之上,来到渭州。

    这里也有经略府。“莫非师父王教头在这里?”史进便入城来看时,依然有六街

    三市。只见一个小小茶坊,正在路口。史进便入茶坊里来,拣一付座位坐了。茶

    博士问道:“客官吃甚茶?”史进道:“吃个泡茶。”茶博士点个泡茶,放在史

    进面前。史进问道:“这里经略府在何处?”茶博士道:“只在前面便是。”史

    进道:“借问经略府内有个东京来的教头王进么?”茶博士道:“这府里教头极

    多,有三四个姓王的,不知那个是王进?”道犹未了,只见一个大汉,大踏步入

    来,走进茶坊里。史进看他时,是个军官模样。怎生结束?但见:

    头裹芝麻罗万字顶头巾,脑后两个太原府纽丝金环,上穿一领鹦哥绿纻丝

    战袍,腰系一条文武双股鸦青绦,足穿一双鹰爪皮四缝乾黄靴。生的面圆耳大,

    鼻直口方,腮边一部貉犭喿胡须。身长八尺,腰阔十围。

    那人入到茶坊里面坐下。茶博士便道:“客官要寻王教头,只问这个提辖便

    都认得。”史进慌忙起身施礼,便道:“官人请坐拜茶。”那人见了史进长大魁

    伟,像条好汉,便来与他施礼。两个坐下。史进道:“小人大胆,敢问官人高姓

    大名。”那人道:“洒家是经略府提辖,姓鲁讳个达字。敢问阿哥:你姓甚么?”

    史进道:“小人是华州华阴县人氏,姓史名进。请问官人:小人有个师父,是东

    京八十万禁军教头,姓王名进,不知在此经略府中有也无?”鲁提辖道:“阿哥,

    你莫不是史家村甚么九纹龙史大郎?”史进拜道:“小人便是。”鲁提辖连忙还

    礼,说道:“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你要寻王教头,莫不是在东京恶了

    高太尉的王进?”史进道:“正是那人。”鲁达道:“俺也闻他名字。那个阿哥

    不在这里。洒家听得说他在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处勾当。俺这渭州,却是小种经

    略相公镇守。那人不在这里。你既是史大郎时,多闻你的好名字。俺且和你上街

    去吃杯酒。”鲁提辖挽了史进的手,便出茶坊来。鲁达回头道:“茶钱洒家自还

    你。”茶博士应道:“提辖但吃不妨,只顾去。”

    两个挽了胳膊,出得茶坊来。上街行得三五十步,只见一簇众人,围住白地

    上。史进道:“兄长,我们看一看。”分开人众看时,中间里一个人仗着十来条

    杆棒,地上摊着十数个膏药,一盘子盛着,插把纸标儿在上面,却原来是江湖上

    使枪棒卖药的。史进看了,却认的他,原来是教史进开手的师父,叫做打虎将李

    忠。史进就人丛中叫道:“师父,多时不见。”李忠道:“贤弟如何到这里?”

    鲁提辖道:“既是史大郎的师父,来和俺去吃三杯。”李忠道:“待小子卖了膏

    药,讨了回钱,一同和提辖去。”鲁达道:“谁奈烦等你!去便同去。”李忠道:

    “小人的衣饭,无计奈何。提辖先行,小人便寻将来。贤弟,你和提辖先行一步。”

    鲁达焦燥,把那看的人,一推一交,便骂道:“这厮们挟着屁眼撒开!不去的洒

    家便打。”众人见是鲁提辖,一哄都走了。李忠见鲁达凶猛,敢怒而不敢言。只

    得陪笑道:“好急性的人!”当下收拾了行头药囊,寄顿了枪棒,三个人转弯抹

    角,来到州桥之下,一个潘家有名的酒店。门前挑出望竿,挂着酒旆,漾在空中

    飘荡。怎见得好座酒肆?正是:李白点头便饮,渊明招手回来。有诗为证:

    风拂烟笼锦旆扬,太平时节日初长。能添壮士英雄胆,善解佳人愁闷肠。三

    尺晓垂杨柳外,一竿斜插杏花旁。男儿未遂平生志,且乐高歌入醉乡。

    三人上到潘家酒楼上,拣个济楚阁儿里坐下。鲁提辖坐了主位,李忠对席,

    史进下首坐了。酒保唱了喏。认得是鲁提辖,便道:“提辖官人,打多少酒?”

    鲁达道:“先打四角酒来。”一面铺下菜蔬果品案酒,又问道:“官人吃甚下饭?”

    鲁达道:“问甚么!但有,只顾卖来,一发算钱还你。这厮只顾来聒噪!”酒保

    下去,随即BO23酒上来。但是下口肉食,只顾将来,摆一卓子。三个酒至数杯,

    正说些闲话,较量些枪法,说得入港,只听得间壁阁子里,有人哽哽咽咽啼哭。

    鲁达焦燥,便把碟儿盏儿都丢在楼板上。酒保听得,慌忙上来看时,见鲁提辖气

    愤愤地。酒保抄手道:“官人要甚东西,分付卖来。”鲁达道:“洒家要甚么!

    你也须认的洒家,却恁地教甚么人在间壁吱吱的哭,搅俺弟兄们吃酒?洒家须不

    曾少了你酒钱。”酒保道:“官人息怒。小人怎敢教人啼哭打搅官人吃酒。这个

    哭的,是绰酒座儿唱的父子两人。不知官人们在此吃酒,一时间自苦了啼哭。”

    鲁提辖道:“可是作怪!你与我唤的他来。”酒保去叫,不多时,只见两个到来

    前面。一个十八九岁的妇人,背后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儿,手里拿串拍板,都来到

    面前。看那妇人,虽无十分的容貌,也有些动人的颜色。但见:

    蓬松云髻,插一枝青玉簪儿;袅娜纤腰,系六幅红罗裙子。素白旧衫笼雪体,

    淡黄软袜衬弓鞋。娥眉紧蹙,汪汪泪眼落珍珠;粉面低垂,细细香肌消玉雪。若

    非雨病云愁,定是怀忧积恨。大体还他肌骨好,不搽脂粉也风流。

    那妇人拭着泪眼,向前来深深的道了三个万福。那老儿也都相见了,鲁达问

    道:“你两个是那里人家?为甚啼哭?”那妇人便道:“官人不知,容奴告禀。

    奴家是东京人氏,因同父母来这渭州投奔亲眷,不想搬移南京去了。母亲在客店

    里染病身故。子父二人,流落在此生受。此间有个财主,叫做镇关西郑大官人,

    因见奴家,便使强媒硬保,要奴作妾。谁想写了三千贯文书,虚钱实契,要了奴

    家身体。未及三个月,他家大娘子好生利害,将奴赶打出来,不容完聚。着落店

    主人家,追要原典身钱三千贯。父亲懦弱,和他争执不的。他又有钱有势。当初

    不曾得他一文,如今那讨钱来还他。没计奈何,父亲自小教得奴家些小曲儿,来

    这里酒楼上赶座子。每日但得些钱来,将大半还他,留些少子父们盘缠。这两日

    酒客稀少,违了他钱限,怕他来讨时受他羞耻。子父们想起这苦楚来,无处告诉,

    因此啼哭。不想误触犯了官人,望乞恕罪,高抬贵手。”鲁提辖又问道:“你姓

    什么?在那个客店里歇?那个镇关西郑大官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