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十五(1/2)

    “方菲,倒是第一次发现你的想象力这么丰富,问起别人隐私来脸不红眼不眨,不过,”林白岩从容一笑,顿顿卖了个关子,“看在你快当新娘的份上,我就不告你侵犯他人隐私了。”

    方菲笑着微弓腰,现出一丝小小的调皮,话语却依旧犀利,“要是叶大律师为美人送我上法庭,那我倒可以先把结婚的事情先搁一搁,专心陪你走一趟。”

    我杵在边上,开始觉得这场看似闲聊的谈话,已经蹦出了一些火星子,怪烫人的。

    暗流涌动。

    暗箭伤人。

    我脑海中划过这两个成语。

    林白岩本来就是吃这档饭的,笑着接话,“方菲,玩心别太重,新郎官可在边上呢。”

    “哈,林大律师可是到哪都不忘说教啊。”方菲乐呵呵注视着师兄,嘴边的甜笑竟有些不自在,眼里却泛着温柔的波。

    那是女人望着深爱的男人的目光,彷佛全世界只看得见他,不经意间令旁观者动容。

    我小心打量旁边的师兄,他又点起一根烟,整个人被一层白灰色的烟雾淡淡笼罩着,刚毅的侧脸若隐若现,似乎存心不让人看清楚。

    这样的他,实在陌生。

    但是我又何曾了解过他,师兄在我眼里一直是个谜,四年前是,四年后亦是,只是唯一不同的是,四年前我偷偷张望他,想要了解这个城里来的沉默青年,而四年过后,我已经失去了猜谜的兴致。

    师兄猛地扔了烟,低头看了眼表,“走吧。”

    四年过去,他发号施令的习惯仍旧未改,可能因为身份和地位的原因,更加变本加厉。

    方菲柔顺地点点头。

    然后师兄回头瞥了我一眼,这一瞥不算惊鸿,却是真正惊吓到我,我腰板下意识挺了挺,很严肃地看着师兄。

    师兄却把深邃的目光转向林白岩,淡淡道,“辛苦你了。”

    然后就大踏步走了,方菲张了张嘴想说话,回头迟疑地扫了我和林白岩一眼,甜笑道一声”再见”,踢踢踏踏追在师兄后面,开车绝尘而去。

    天边有成双鸟儿扑哧飞过,孤零成双的身影衬着浩渺的蓝天白云,像是流动的油画。

    蓝天下,我和林白岩孤零成双地站着,目送汽车远去,我望出了神,直到林白岩在耳边说,“进去躺着吧。”我这才回过神点点头走进大门。

    我的心,就像蓝天一样空荡荡的,孤独太久,偶然发现一只小鸟飞入生命,于是用最灿烂的笑迎视它,最在它飞远之时沮丧发现,除了飞翔的痕迹,它什么也没留下。

    我相信,总有一天,那些痕迹也会被淡忘。

    就像我被别人淡忘一样。

    下午我又睡了一场,睡得很沉,像坠入深深海底,感到一丝快意的解脱。

    四点钟的时候我醒来过一次,觉得口渴,跌跌撞撞地开门出来,蓦地发现林白岩就坐在餐桌边,脚上一双舒适的黑色绵拖鞋,正全神贯注地低头看卷宗,桌上一台手提电脑,鼻梁上甚至架着一副眼镜,镜面上反射出电脑莹莹的亮光。

    我从没见过他戴过眼镜,说起来也怪异,这副眼镜一戴,顿时削减了几分他身上的精干锐气,添了些斯文。

    一副书生样,不过没嗅出穷酸。

    我转念一想,儒雅?斯文?这是他吗?

    脑海里蹦出一个故事来,我禁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笑什么呢?”他蓦地抬头问话,而我嘴边揶揄的笑来不及掩饰,就这么被抓个现形。

    我傻笑,尴尬地挠挠头发,老实说,“没什么?看你戴眼镜不太习惯。”

    他放下笔,一动不动地看着我,镜框后的眼睛颇为严肃,“感觉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睡了一觉精神头好点了,就是仍然头晕,不过我身体底子不错,以前在山里头风吹雨淋的,加上喜欢到处蹦跶,从没有头疼脑热过,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我爸走后,这已经是我第二次生病了。

    我软软靠在门框上,不走过去,远远看着林白岩,与他保持些距离。

    “想喝水吗?”

    “嗯,我就是出来喝水的。”

    我这才想起自己出来的目的,刚抬腿要取水,他已经提前站起来,三两步走到饮水机边,然后拿着满满的水杯走回饭桌,回头对我说,“别再睡了,睡太多晚上睡不着,过来坐这边。”

    “哦,好。”我支吾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踱步过去,终于我们的距离,在我缓缓的挪步中,悄然拉近。

    我其实不爱和他近距离接触,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混沌感,这种感觉……就像我和当年的师兄,距离很近,可我从不曾真正了解过他,他也不愿让我了解,我们维持着忽远忽近的距离,让我猜个不停。

    我也看不懂林白岩,有些人天生就让人看不清,蒙着层雾。

    我爸说我驽钝,说白了,就是傻乎乎,不太聪明。

    所以16岁的时候我看不懂梁展,20岁的时候看不懂师兄顾斐,而眼前这个突然出现在我生命的林白岩,又像一只横空飞来的小鸟,我看不懂,也不想懂。

    他们留给我的,无非是曾经的痕迹。

    “我戴眼镜让你想笑?”林白岩仍旧看电脑,看起来想和我聊聊。

    我咕噜咕噜半杯水下肚,口腔里的干渴缓解很多,心情也滋润些,笑道,“嗯,你让我想起一个故事来。”

    “说来听听。”

    “是我们那个小地方的老故事,流传很久了。说的是一个穷酸秀才,乡试屡屡不中,考了整整十年还是不中,气死了老爹气疯了老娘,第十一回,还是不中,这时他已经穷得潦倒了,家里的米只够吃两天,他一气之下,从家里抽了根粗绳,想上山吊死一了百了,他在山上一眼就看中了一棵很奇怪的老树,可他是个老秀才,腿脚不利索,绳子挂不上去,后来他心一狠,心说我就不信自己死不了,吐了两口唾沫到手上,就想爬树来着,结果爬到一半,你猜怎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