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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部分阅读(2/2)

身力气。那一刻心底有毁灭的冲动。说不出来的情绪,是恨吗?是悲伤吗?只想把这一切毁灭!

    一起死吧!以死亡来结束吧!

    这样强烈的冲动,近乎疯狂。她在元上陌的眼睛里,看到了跟自己一模一样的疯狂,想毁灭一切,想破坏一切,想焚烧,想让这世界一起陪葬!

    第7章

    “你要走了吗?”元上陌喘息着问,眸子里有暗无天日的黑,“你要走了是吗?”

    “我已经没有办法待在良言的身体里了。”桑桑痛苦地道,“她轻轻一个转念,我就会飘开。上陌,我……我不能留下来了!”

    “嗬嗬嗬……”元上陌发出低咽的笑,更像是哭,“……苍天在捉弄我吗?把你从千年以后送来,现在又要把你带走?”

    桑桑没有办法回答。也许,她真的像良言说的那样,是上天安排来帮良言的,帮良言脱离危险,帮良言和任宣明白心迹,现在,她该走了,让任宣和良言在一起。

    路桑桑,你不要只顾着哭,不要只顾着难过,良言都肯牺牲自己的幸福成全你,你为什么不能像她一样?

    他们相爱了那么多年,都可以含笑分开,为什么,为什么你却不能放手?

    “上陌、上陌,我们不能这么自私,这个身体本来就是良言的,我不可以占用,更不可以用她的幸福来换我的幸福。”桑桑的声音颤抖,然而心底,却有某一处在隐隐松动,那样强烈的毁灭欲望淡去了,她的脸贴在元上陌怀里,低声道,“就算我们在一起,你也会不安的。对不对?你只要一想到任宣,你就会难过的。这段日子我不能想到良言,想到她我就会觉得自己卑鄙又自私……”

    “我宁愿自私!我宁愿卑鄙!”元上陌声音嘶哑,“我宁愿对不起任宣,宁愿对不起尚良言——桑桑,我不愿意失去你。我没有喜欢过谁,我不知道一旦喜欢上就是把你种在了我心里。现在,你要走吗?你要把我整颗心都连根拔走吗?”

    桑桑不能说话,所有的用来说服自己的道理,都在他这句话面来轰然瓦解。

    爱情就是这样自私吧,就是为了和对方在一起,负尽天下人也无所谓吧?

    可是,如果这是老天爷的安排,谁能够违抗?

    桑桑已经累了。

    从来没有这么累过,从心底深处生出来的疲倦,让她甚至倦于呼吸。

    再也没有力气去面对这样盛大的痛楚、无望和伤心,曾经的那些快乐一一展现在面前,一切就像昨天,可她连回忆的力气都没有了。

    如果可以选择,她不要来这里。

    不要遇见元上陌,不要爱上他。

    她只是个高三学生,生活中最大的痛苦和烦恼都来源于高考,她不要这么多爱,她承受不起。

    她想逃避。

    像是有一声轻响,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她轻飘飘地,回头看到良言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那是第一次,她自动离开了良言的身体,整个人仿佛在飘离,如羽毛一样轻忽。

    “桑桑!”元上陌抱住她,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失去她的痛楚,已经经历过一次了,然而这一次,却依然强烈如昔。

    他要失去她吗?要永远地失去她吗?

    他要如何去挽留一个千年以后的魂魄,要如何去挽留自己唯一的一次爱情?

    身体对良言的魂魄来说,仿佛有极大的吸力,她丝毫不能抗拒地回到了身体里。

    “桑桑!”她唤,“发生什么事了。”

    “我要走了。”桑桑答,“我好累,我要走了。”

    “你怎么能走?你走了元上陌怎么办?”

    “良言,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我已经没有办法待在你的身体里了,如果我来,是老天爷的意思,现在,老天爷要我走了。”“那怎么可以?”良言焦急。

    “其实这样也好。我本来一直准备着回去的,我一直想我爸我妈。从什么时候起我愿意留下来了?对,是跟元上陌在一起的时候,我不那么想家了。可是我真的留下来,真的一辈子不见我的爸妈吗?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守着我的身体哭吗?我的身体还在吗?他们会不会已经当我死了?”

    桑桑唠唠叨叨地说着,心仿佛没那么痛了,浑浑噩噩。

    睁开眼睛的是良言。

    几乎不用去分辨,元上陌立刻知道她不是路桑桑。

    他疲倦地站了起来,“我送你回医苑吧。”

    良言默默地跟在他后面,默默地上了马车,看到他的背脊仿佛受着无形的重压,真担心他会忽然倒下。

    他握着缰绳,忽然回过头来,问道:“良言,你怎么愿意成全我们呢?两个人不能在一起的滋味是这样痛苦,你们,怎么受得了?”

    “也许是因为已经习惯,也许是因为性格不同……”良言道,“我想你和桑桑都不习惯压抑感情,如果要你们分开,你们的痛苦,会比我们强烈十倍。”

    “那你不会怪桑桑吗?”

    “不会。”

    “可是我怪你。”他的声音低低的,握着缰绳的指节发白,“我怪你,你把她引来,又把她赶走,你……”他蓦然住了口,大口地吸着气,“我、我……我不该说这些,对不起。”

    良言忧伤地看着他,“不要紧。说出来会好些。”

    他没有再多说,一扬马鞭,马车不多时便到了医苑,任宣正在替一个病人诊脉,忽然看到她进来,那眼神、那风姿……他蓦然站了起来,病人吓了一跳。

    “她是尚良言。”元上陌道。

    说完,他径自回了后院,整个人疲倦乏力,躺在床上。

    被褥一色全新,上午才搬来,他还准备在这里多住几天,哪怕剩下的时间不多,能聚一时,便是一时。

    然而到底能聚多久?

    他还可以看见她几次?还可以跟她说几次话?

    每一个问题,都切割着神经。

    她随时都会消失,然而,他还有那么多话没有说,那么多事没有做——他“霍”地转过身,冲到前院。

    “尚姑娘!”他望着尚良言,大声道,“再借我一天时间,好吗?”

    良言怔住,“怎么借?我已无法离开这个身体。”

    “我有个办法,只是,得罪了!”他一掌劈在尚良言后颈,良言软软地倒了下去。

    任宣吃了一惊。

    “我不会伤她,我只是要她晕一会儿,我……”气息在元上陌胸中翻滚,不知该如何说才能让任宣明白,“我只是……”

    “我知道。”任宣扶住良言,“希望,她可以醒来。”

    他说的她,是尚良言呢,还是路桑桑?

    在这个外人不能抵达的世界,只有尚良言和路桑桑。

    “他要你回去。”

    桑桑沉默良久,“良言,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我宁愿躲在一边,偷偷看着他。”

    “如果你不去,他会有多么失望。”

    “良言,你知道吗?我觉得自己越来越轻,好像随时都会飘散,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离开。”

    “如果真的要走,就更要珍惜时间。”

    “我不敢面对他,我说不出再见。我不想在他面前慢慢消失,那会有多痛苦?!你怎么可以跟任宣诀别?我一直以为自己比你有勇气,原来是你比我勇敢。”

    “桑桑,你会明白,其实有时候,别离并不代表什么。”

    “不,我不……”

    “你有没有想过,多跟他说一句话,将来就多一句话可以回忆?你能忘了他吗?不能。你会永远记得他,你会把所有你跟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一遍又一遍地想起。桑桑,去吧。”

    桑桑内心挣扎,她不知道怎样面对他的痛苦,也不知道怎样面对自己的痛苦,就这样独自一个人吧,浑浑噩噩什么都不想。可是,元上陌的眉眼,仿佛就在面前;仿佛连手指,都有再触摸他一次的渴望。

    多看他一眼,多跟他说一句话,多触摸他一次,多一点记忆……

    桑桑的心,一下子栽了进去。

    睁开眼时,视线触到了元上陌。

    一瞬间,元上陌已经知道醒来的是谁。他没有说话,直接把她拉上马车,“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的声音低低的,低到她的心尖里去。

    “赌坊?”

    “不,另一个地方。”

    马车转了弯,行到一条街上。

    街边临河,是襄河。他曾经说过这里有人放灯,结果却没有看到。然后,她在前面看到了一处灯红酒绿的所在。

    似曾相识。

    桑桑一呆,“你要带我去妓院?”

    “你不是想去吗?”

    “你不是说,等我下辈子变成男的才带我去吗?”

    “哈!”元上陌仰天长笑,回头望向她,眼角竟有血丝,“我下辈子会遇上你吗?”

    桑桑的心,几乎要滴血。

    马车停下来,有美艳女子前来招呼,却见他身边还跟着个女人,不禁愕然。

    元上陌扔给她一袋金铢。

    女子马上眉开眼笑,领着两人进去。

    这就是桑桑当初极想来的妓院。热闹程度同赌坊不相上下,整个环境却是天差地别。

    这里香风缓暖,乐声轻扬,到处是美酒美人。那女子将两人带到一处雅室,便含笑退下。

    屋子里挂满丝帘,布置得温馨而又香艳,空气中有不知名的香气。

    桑桑却一肚子酸涩。越是柔情的环境,越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怕自己一开口,眼泪就要落下来。

    “你想来的地方,想不想逛一逛?”

    他的声音那么轻,他的眼神那么迷蒙,他一点也不像是平常的元上陌,平常那个嚣张飞扬的元上陌到哪里去了?

    “上陌……”唇一张,眼泪跟着落下,桑桑拼命忍住。

    他的手指点在她的唇上,“不要说了。无论剩下多少时间,都让我们笑着度过。你看,楼下有人跳舞。”

    楼下有副高台,台上有三四个美人在舞蹈,乐声悠扬,美人的媚眼与衣裙纷飞,她们看上去如此快乐,整个院子都充满欢声笑语。

    桑桑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扑到元上陌怀里,那熟悉的气息,更像是催泪弹。

    “我不该来……我不该来……”她哭得痛断肝肠,“我们怎么可以在一起?越在一起,我就越舍不得走啊!越舍不得,我就越难过啊!上陌、上陌,我好难过……”

    “要不难过,我有一个办法。”

    桑桑泪眼迷离地看着他。

    “想我的样子,想我们曾经在一起发生过的事情。”他伸出手,合上她的眼睛,轻声道,“这是今天下午我想出来的办法,我躺在床上,一直在想这些日子来的点点滴滴,这样想着的时候,心就没有那么痛了。”

    他的样子……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嚣张的笑……他带她去赌钱……他们去吃面……

    她缓缓睁开眼睛。

    心怎么会不痛,越想,会越痛。

    只是这痛,跟方才那种整个肺腑都在抽搐的疼痛不一样。这痛,像是在心脏上缚了一根细线,慢慢地收紧、慢慢地收紧,尖利的痛,伴着巨大的悲伤,汪洋如海,整个人被这些画面淹没。

    他看着她。

    桑桑忽然发现,这个时候的元上陌,竟有几分像任宣。

    淡淡的忧伤挂在眉梢。

    并不是每个人生来就会忧愁的,他每一分的忧愁,细细摊开来看,都是经历和伤痛。

    路桑桑,不可以哭,不可以在上陌面前哭啊,难道要留给他那么多有关眼泪的回忆吗?难道要他变得像任宣那样忧伤吗?

    不,元上陌,就要嚣张地笑,挑着锋利的长眉,眼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这,才是她的上陌!

    才是她喜欢的男人!

    他说要笑着度过剩下的时间,也是这个意思吧?如果注定要别离,为什么不留给对方最美丽的笑容?

    桑桑用力地擦去了脸上的泪痕,抬起头,大声道:“你说的一点都不错!我现在一点也不难过了!你也不许站在这里看美女,跟我去赌坊,我们去找小胖,好好赢两碗面钱!”

    “好。”

    这一次,他说得分外用力。

    “不要坐车,我们骑马。”

    他一笑,“你想占我便宜吗?”

    “怎么?上次你占了我的,不许我占回来吗?”

    元上陌笑着把她扶上马,自己跟着上去,低头凑到她耳边,“敬请随意呵。”

    马儿撒蹄奔去,她耳坠上的热气还没有散开。

    寒风吹过,不觉得冷,反而有种意外的凛冽,她大声道:“上陌,我们快一点!”

    “驾!”

    风更大了,马飞快地跑过街道,漆黑的路上少有人行,这个城市,这个世界,重新成为他们两个人的。

    在这样的速度里,纠缠不清的伤痛远去,整个人变得分外清明。眼耳鼻唇都变得敏感,身体像是已经透明,清楚地感觉到彼此的呼吸、长街的寂静、远处的犬吠……

    风在他们身边呼啸而过,他们仿佛要飞翔起来。他抱着她,她靠在他怀里,那一刻,他们变成了一个人,只有一个心跳,只有一双眼睛,他的感受,就是她的感受,她的心情,就是他的心情。

    他们在这一刻,变得平静、坦荡、清澈。

    中间没有千年的岁月,没有身体的隔阂,灵魂在上空轻轻缠绕,桑桑如此清晰地感觉到,她爱着身边这个人。

    真正的爱,不是伤痛,不是折磨,而是欢笑与眼泪过后,心中的一片清明。

    尾声

    桑桑没能赢小胖,在她没有赌的日子里,小胖已经进阶为高级菜鸟,很轻易地赢了她这只中级菜鸟二十铢钱。

    所以路桑桑和元上陌,只能自己掏钱吃面。

    面摊边上的灯笼,恒久地残损,腻着一层油垢。

    面汤恒久地温暖,在冬夜里喝这么一口滚烫的汤,可以一直从咽喉暖到心窝。

    热气氲氤,看不清彼此的脸,只有盈亮的眼睛,透过热雾,一闪一闪,亮如星辰。

    十年、二十年,八十年,这一碗面的味道,你还会记得吗?

    无论铭记,或者遗忘,都不要紧了。重要的是,岁月的洪流里,有那么一个晚上,有那么一个人,坐在我的对面,吃一碗热腾腾的面。

    天还没有亮,元上陌问:“还想去哪里吗?”

    桑桑想了想,“那个山谷,那是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虽然那个时候,她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两个人,一匹马,往郊外去。

    星子冷冽,四野寂寂,空气里清冷的香气,是树木的芬芳吧?就是在这条路上,她疑心他这疑心他那,又是说上厕所,又是说大姨妈……

    一幕幕,随着马儿的前进被一一唤醒,仿佛还可以听得到当初的声音。

    桑桑的嘴角,挂着微笑;眼角,却有泪意。

    不,不哭。路桑桑,不要哭。

    不要留给他眼泪,不要留给他忧伤。

    要留给他笑容。

    每当回忆停留到这个晚上,出现在他面前的,都会是你的笑容。

    山谷到了。

    黑漆漆看不清楚,但是已经听得到河流隐隐的声音。

    风很冷,明明是很冷的,身体却不觉得冷,嘴里呼出白气,元上陌抱住她。

    星子在头上,东方隐隐有些发白。

    “天快亮了。”元上陌说。

    “是啊,那天看晚霞,今天看朝霞。”

    “可惜,红叶没有了。”

    “明年会有的。”

    元上陌没有接话,片刻道:“明年我还会来的。”

    红叶年年如旧,可是人呢?

    不要紧。

    只要我坐在这里,看着对面的满是红叶的山,我就会想到,有个女孩子,陪我在这里烤鱼,她还送过我一束花。

    我会记得她穿着里衣束着头发的模样。

    我会记得她啃羊腿的模样。

    我会记得她输钱的模样。

    我会记得吃面的模样。

    ……

    十年、二十年,八十年,我都会记得。

    他抱着她,低声问:“桑桑,你相信人有世生吗?”

    “我相信有。”桑桑点头,用力地点头,“一定有。”

    “那么,来生我再来找你。”

    “嗯!”

    那一抹青白,渐渐明亮起来,跟着一抹红霞,如胭脂一样染红了天空。

    是朝霞。

    半边天幕,红彤彤的,云霞在上面燃烧。

    霞光映红了河水,映红了已经萧疏的山头,恍惚之间,整个山头都变红了,就像深秋时候,生满了红叶一样。

    真是美呵。

    就跟那个傍晚一样。

    那个傍晚,他说:“我一直想带个人来这里,陪我一起烤鱼,一起喝酒。”

    霞光越来越亮,太阳快出来了吧?

    然而她的身子越来越轻,越来越轻。轻得,仿佛要飘起来。

    一点一点……她感觉到自己一点一点离开良言的身体,像是风中的叶子,慢慢飘离。

    融融的霞光中,她靠在元上陌的肩头,元上陌搂着她的肩。

    他们坐在草地上。

    他的侧脸,在霞光中恍惚发着光。

    她走了……他没有动,靠在他身上的良言也没有动。

    良言,谢谢你,谢谢你没有告诉他,我已经离开。

    这样,他会觉得,是我在陪着他看朝霞。

    是我和他在一起。

    这样,很好。

    身子越来越轻,似有吸力,迅速抽离,眼前最后留下一片霞光,以及,那熟悉的侧影。

    番外篇 遇见

    路桑桑在医院里醒来。

    没有奇迹般的清华录取通知书,也没有悲惨到连身体都失去,她错过了高考,做了一段时间的植物人。

    而今醒来,康复出院。爸妈四处托人,让她插班上课。

    在忙碌中过了一个年,第二年开学,她换了学校。

    全新的学校,全新的同学,全新的环境,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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