梯的墙壁上，眉毛皱得紧紧的，额头都是汗，嘴巴也抿得紧紧的。

    “涵墨？”韩思络吓了一跳，“哪里不舒服？”

    “没事儿……”秦涵墨睁开眼睛，苍白地笑笑，“胃有点儿难受……”

    韩思络这才想起，一晚上开心得只顾着吃了，忘记了他的胃，哪里受得了妈妈做的这些大鱼大肉？剩在碗里又怕妈妈生气，就这么忍着吃下去了……自己这个女朋友当的，怎么吃起东西来，就什么都不顾了呢？怎么就让他吃这些东西了呢？后悔，担心，韩思络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真的没事儿……”看到络络这么担心，秦涵墨真是不忍，把她拉过来搂在怀里，“昨晚就开始疼了，不关你的事儿，啊～别瞎想。”

    不说还好，一说是昨晚开始疼的，韩思络心里更难受了。这人，胃疼了一晚上，居然还能把车开到杭州，居然还能笑着陪自己逛了一个下午，居然还能吃下一整碗米饭和妈妈夹给他的那些菜……这一切的一切，只是源于自己一时兴起的那句“我想你了”……泪水，刷刷地流下来，仿佛不受控制一样。很快，秦涵墨觉得自己胸前湿了一大片……

    一楼到了，电梯门自动打开。秦涵墨轻轻扶了一下怀里的韩思络，“络络，到了……”

    韩思络把头埋在他怀里动也不动。

    “络络……”得想个办法，总不能在电梯里呆着吧……“络络……我胃疼，你不扶我出去啊？”

    “恩……”韩思络这才抬起头来，挽着他的胳膊，两人一起向停车场走去。

    刚刚走到车边，秦涵墨掏出钥匙，还没来得及开锁，胃里突然翻腾得厉害，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韩思络，对着路边的那排冬青树，弯腰就吐，越吐身体重心越低，直接蹲在了路边……

    韩思络突然被推了一把，手臂撞在车上，生疼。顾不得查看自己的手臂，就跟着蹲在秦涵墨的身边，不停地抚着他的后背，心疼，想问他要不要紧，想跟他道歉，却只是流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摸到他手里的钥匙，韩思络接过，按了开锁键，打开后门，“扶你上车坐一会儿……”

    秦涵墨摇摇头，胃疼得像是有人拿刀在剜，根本站不起来。“等会儿……”

    韩思络没有勉强他，只是探身进了车里，从副驾驶的座位上抽起坐垫，放到秦涵墨身后，扶他慢慢坐下。“坐下会舒服点儿。”

    “恩”秦涵墨随着韩思络的力气慢慢向后坐下，左手抱膝，右手深深插在胸前，头也埋得低低的。

    “这样会不会好点儿？”韩思络把自己的手伸到秦涵墨胸前，摸到了他冰冷的手和差不多同样温度的胃，轻轻地揉了起来。手下的胃，在不规则地痉挛着，疼得秦涵墨出了一身的汗。

    “手机！”韩思络边揉边说。

    “？”秦涵墨不解，手机？谁的手机？

    “你的手机给我！”看他没反应，韩思络又说了一次，“叫妈妈来帮忙。”自己的手机放在楼上呢。

    “不要……”被她妈妈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相，刚才岂不是白装了那么久。

    “行。”秦涵墨没想到韩思络会这么爽快地答应，更没想到后面还跟了一句，“那你在这儿等着，我回去取驾照和钱包。”

    秦涵墨吓了一跳，这是干嘛？抓紧她的手，哪里还敢放开，抬头，络络满眼的泪水，看得他心疼。

    “要么让我妈下来，要么今晚我送你回上海。你自己选吧……”这人，不是疼成这样了还要坚持自己开回去吧？不要命了？

    “络络……”秦涵墨皱着眉，小丫头霸道得很，语气里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

    “A　or　B？”韩思络故意扭头避开秦涵墨隐忍的眼神，看着他，就莫名心软，心痛。

    也罢，自己这副样子，实在也没把握开回去。又不能让她开，天黑了又是高速，多危险啊。秦涵墨乖乖掏出手机，递给韩思络，“慢慢说，别吓着阿姨……”

    “恩”韩思络只是随口答应，老妈是医生诶，会被你吓着？

    2分钟后，韩妈韩爸同时出现在楼下。10分钟后，四人又再次回到了韩思络家里。妈妈说，反正家里什么药都有，而且自己又会针灸可以止疼，晚上去看急诊估计也就是吊水止疼，除了留在身上的洞数的多少，也没啥区别。扶着秦涵墨进了陆俊的房间，韩思络再次被妈妈赶出，“洗脸去……”

    走进洗手间，照照镜子，才发现自己也很狼狈。匆匆洗了把脸，刚想进去看看，被等在客厅的老爸叫住，“跟我进来。”

    “说吧，怎么回事儿？”老爸自己也很意外，怎么刚才那个有为青年突然就变成了一只大虾米坐在了路边？自己的宝贝女儿哭得稀里哗啦让老伴儿下楼帮忙，这是唱哪出儿啊？

    “他有点儿胃疼……”韩思络希望简单地过关，心里惦着他呢，这个时候，他一定希望自己陪在身边吧。

    “络络！”爸爸生气了，女儿明显在敷衍，从小就跟在她妈妈屁股后面去医院乱转，能被有点儿胃疼的人吓哭？咱家这个丫头可不是这么没出息的。“说实话！”

    “胃溃疡……”韩思络撇撇嘴巴，“又不是什么大病～”

    “他告诉你的？”

    “恩”

    “知道他身体不好还跟他谈恋爱？”

    “胃不好嘛，调理调理不就好了？”韩思络急了，“难道谈恋爱前还得去体检啊？”

    “络络，爸爸是为你好！”爸爸从来不掩饰自己对女儿的宠爱，“照顾个病人，你是要吃苦的。”

    “我不怕。”韩思络说得极为简单，“没事儿我去看他了。”说完就要出门。

    爸爸起身挡住，女儿对爱情的认真超乎他的想象。“等等”话还没说完呢，“络络，听话，做朋友行。但是结婚啊，一辈子的事情，女人，做得好不如嫁得好。可你要是嫁了他……”

    “嫁了他就照顾他呗。”韩思络不以为然，千金难买我乐意。

    “那你说说，你准备怎么照顾？”妈妈推门进来。

    “他怎么样？”韩思络的紧张写在脸上。

    妈妈没有回答，反问道，“你是会做饭呢还是会熬药？你连他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都不知道……谁照顾谁？就你，不折腾得让他更疼就阿弥陀佛了……”

    韩思络在心里已经把今天的自己骂过无数遍了，听妈妈这么一说，更是觉得自己没用，可却强忍着不掉泪。在爸妈面前，自己必须坚强，否则他们更有理由了。

    “如果你是董萧，那么，我肯定不反对。小秦人不错，胃不好嘛，调理调理多注意一下也不是问题。”妈妈继续说道，“可是络络，你行吗？他胃疼的时候你能做什么？胃病患者本来就没什么食欲，又要多餐少食，你连炒个鸡蛋都能忘记放盐，你怎么照顾他？天天让他跟着你吃方便面？”

    “我……我可以学……”韩思络底气明显没有刚才那么足。妈妈说的，句句属实。是因为自己的疏忽才让他今天跑到这里来受罪的。别说照顾了，不添乱就很好了……韩思络有些讨厌自己了，怎么这么没用呢？

    “学？”妈妈摇头，这个女儿，从小到大，没少培养她兴趣，学什么都不超过半年准腻。围棋，舞蹈，书法……唯独坚持下来的是钢琴，不过，那并不是络络对钢琴多有兴趣，而是钢琴老师的老公在丹麦的公司工作，常去出差，可以带好吃的丹麦曲奇给她。“络络，工作呢，你累了可以休息，不想干了可以辞职。可是主妇这活儿，干了，只要不离婚，就是一辈子。你行吗？”

    “我……”自己行吗？怎么连自己都没有信心了？韩思络把手往口袋里一插，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却摸到了口袋里秦涵墨的车钥匙。钥匙上挂的是自己绣的十字绣，由于是处女作，针脚不整齐，还串了一行的线，极其难看。他却把它拴在了钥匙链上，说是随时可以看见，看见这个，就像看见络络一样开心。“我行！”紧紧地攥着口袋里的钥匙，韩思络坚定地说，“我可以学着坚持！只要我们两个人相爱，没有什么是战胜不了的。”

    傻孩子，言情片看多了就是这后果，妈妈摇摇头，“现在是两个人，结婚以后呢？有孩子了怎么办？照顾小的，还要顾着大的……你……”妈妈怎么忍心让你吃这种苦？

    “我们……”韩思络想说，我们已经有冬冬了，干嘛还要别的孩子？仔细一想，一个胃溃疡就闹得如此地步，再多出个冬冬来，想都不用想，老妈估计会直接冲到公司帮自己收拾行李回杭州。“我们……我们不要孩子……”

    “说什么傻话？”一旁的爸爸忍不住开口，“谁家结婚不要孩子？”爸爸喜欢小孩子，全校有名。

    “络络……”妈妈一边拍拍爸爸的肩膀提醒他不要动气，一边对韩思络说，“有些事情，等你长大了，想法就不同了。又或者，小秦的父母想抱孙子呢？结婚不要孩子，公婆就是嘴上不说，也会在心里骂你的。”

    “他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呢，想抱孙子有的是机会。”韩思络嘀咕道，“再说，秦总才不是那种人呢……”

    “秦总？”妈妈没听懂。

    韩思络想了想，干脆明说吧。没准儿听说是老板的儿子，能加点儿分。上次爸爸介绍的那个湖南人，妈妈就嫌人家家是农村的，又没啥钱，都不用韩思络亲自拒绝，就帮着给拒绝了。“那个……他是我现在的上司。他爸……是我以前的上司，就是我们公司的老板。涵墨是秦总的二儿子，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还有一个妹妹。”

    爸爸妈妈对视了一眼，无语。这一天，发生的事情也太多了。

    “没事儿我先过去了。”韩思络推开门。

    “络络……”妈妈在身后喊了一声，“他有点发烧，刚睡下，别吵他……”

    “恩～”发烧？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我……就看他一眼，行吗？”韩思络回头恳切地看着妈妈。

    “咳，去吧……”妈妈叹了口气。

    韩思络转身，走了一步，又停下，没回头，只是说了声，“谢谢妈妈。”不敢回头，是怕妈妈看见自己满脸的泪水。

    四个人，在三个房间里，各怀心事，难以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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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早，韩思络醒了个大早，看看钟，才五点。听到门外有响声，似乎是有人进了洗手间。蹑手蹑脚地爬起来，睡衣外披了件薄衫，悄悄拧开房门，开了个小缝儿。2分钟后，秦涵墨从洗手间出来，关了灯，轻手轻脚地正准备回房。韩思络轻轻开门，迎了过去。

    “早……”看到络络，秦涵墨的第一反应就是微笑。昨夜肯定又害她担心了，还给她的家人添了麻烦。“络络，对不起，我……”

    “嘘～”韩思络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往爸妈房间的方向指了指，走近，才轻声说，“胃还疼吗？要不要喝点儿水？去房间里等着……”说完，用饮水机兑了一杯温水，跟在秦涵墨后面，进了陆俊的房间。

    另外一个房间，醒着的两人，将这段对话和脚步声听得清清楚楚。

    “躺好～”韩思络帮秦涵墨盖好被子。伸手试了试温度，烧退了。把水递给他，“喝点儿水吧。补点儿水份，也暖暖胃。”

    “谢谢。”秦涵墨接过，喝了大半杯，然后放在床头的矮柜上。

    “还疼吗？”隔着被子，韩思络把手搭在了秦涵墨的上腹。

    秦涵墨轻轻摇头，握住韩思络的手，一起放到被子里。“小傻瓜，早上还有点儿凉呢，穿这么少，冷不冷？”

    韩思络摇头，然后把手搭在秦涵墨的胃上，轻轻地揉了起来，“妈妈说，不疼的时候揉一揉按摩一下也好的。”

    “络络，我是不是特没用？”秦涵墨有些怪自己，本来，很完美的见家长被他搞成这副样子。不用说，络络父母对自己的印象肯定大打折扣了。

    “哪儿有？别瞎想……妈妈说，胃病也是心理病，以后，不许胡思乱想，知道吗？”父母昨晚的话，仍在耳边环绕，前路坎坷啊……不过，我会证明给你们看，我可以，我们可以！

    吃过早饭，秦涵墨要告辞，韩思络不放心，反正今天已经六号，明天早上回去和今天回去没啥区别，说要收拾东西，一起回上海。爸妈并没有拒绝，只是说，既然要回去，就吃了午饭再走吧。第一，小秦再去躺一会儿，养养精神，确定能开车了再出门；第二，络络陪妈妈去市场买点儿菜，回来做点儿小秦能吃的东西。

    “妈，想说什么就说吧。”韩思络知道妈妈从不让自己陪着买菜，叫她出来，无非是碍着秦涵墨在身边，有些话说不出口。刚一出楼门，直接问了。

    “络络……”妈妈有些不忍，却还是开口了。这场恋爱谈的，让愚钝的女儿变得敏感起来了，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你还小，妈妈舍不得你一个人在外面，你……还是回杭州吧？不是说喜欢浙大吗？考研吧？让你爸找几个学生帮你辅导辅导，然后……”

    “然后辅导成我老公？”韩思络笑得无力。“您和爸爸为我考虑的真周到，真是谢谢你们了……”

    “络络～”昨晚跟老伴儿商量了好久，小秦这孩子，疼得满头是汗，却忍着不吭一声，说不心疼他是假的，可问题是，更心疼络络啊。胃溃疡，而且帮他止疼的时候，听他说半年前还胃出血住过院，络络才多大？这又不是说结婚后丈夫身体不好，做妻子的有义务照顾，现在只是谈了几个月恋爱而已，络络还有机会选择的呀。她没必要把自己的人生就这样匆匆地决定了……“你知道照顾一个病人有多辛苦吗？想想你奶奶……”

    韩思络的爷爷从40岁开始高血压，如今快80岁了，一直平安地高着。可是奶奶就……自从韩思络懂事以来，就都是看到奶奶照顾爷爷，什么都不让爷爷做，奶奶自己却总是忙碌着。高二那年，在学校上晚自习的韩思络被老师叫出教室，说家里出了事儿，她爸妈马上来接她回家。她才知道，奶奶突发脑溢血去世了……亲戚们都说，奶奶是累的……

    “我知道会很辛苦……大不了……大不了辞职。反正，他也不是养不起我。”这是韩思络最后的王牌，秦涵墨的家世够好，即使爸妈再嫌他身体不好，也无法否认他有个多金的背景。

    只是这次，她的算盘打错了。让爸妈讨论了好久的，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的家庭。

    在医院工作，豪门的恩恩怨怨，妈妈见多了。老人刚刚咽气全家就为遗产争得你死我活；孩子一出生就被爸爸抱着去化验DNA说怀疑老婆外遇；病床前，妯娌间姑嫂间吵得不可开交；兄弟几人，在即将过世的父亲前表现得无比团结孝顺，私下却各自叮嘱小护士，老爹咽气时一定先通知自己……单纯的络络，要是嫁到这种人家，日子还怎么过？

    “络络，我没说让你嫁个多有钱的老公。”妈妈缓缓地说道，“嫁到那种有钱人的家庭里，你未必幸福。”

    “妈妈，您不公平。”韩思络有些急了。“那……那个湖南的……”

    “钱，只要够用就行了。多少是个多？只要他能保证你的生活，让你幸福快乐，两个人过得好好儿的，将来再生个健健康康的宝宝，一家三口平平安安地过一生，就行了。”妈妈说道，“上次那个……他肯定不行……一个文学博士，又没什么研究成果，没写过什么站得住脚的文章，估计好点儿的大学都进不去，一个月能有多少钱？家里又指望着他赚钱，肯定要寄回去一些的，你们的生活怎么办……”

    “那涵墨不是正合适？他是开发部的总监，工资那么高。我们可以不用他家的钱……”

    “不用？你们在谁的公司上班呢？”络络这个傻孩子，工作能力再强，没有总裁老爸在背后撑腰，年纪轻轻的他凭什么做到总监？

    “他……他可以去别的公司工作的……”妈妈说得没错，可是涵墨他的技术，他的能力，离开公司一样可以生存的。

    “他是可以去别的公司工作。问题是，别的公司会不会让他平白无故连续两个月不上班休病假？会不会容忍他时不时地迟到早退？会不会准许他不参加商业应酬？你去看看，哪个公司愿意养病人？”妈妈说得一针见血，刺得韩思络毫无招架之力。

    这，还是一直疼爱自己的那个妈妈吗？韩思络有些怀疑……沉默了好久，才挤出一句，“说白了，还是嫌他身体不好……您直说就好，何必拐弯抹角？”

    “络络……”妈妈有些吃惊，这孩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用这种态度跟妈妈顶嘴。

    “辞职？考研？”韩思络露出苦涩的微笑，“我不要！从今往后，我自己的路，自己走！”说罢，头也不回地往回走去。

    走到家门口，才想起刚才跟妈妈一起出门，没带钥匙。敲门，爸爸开门，很是惊讶。不是出去谈话外加买菜吗？这么快……

    看着爸爸惊讶的眼神，韩思络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声，“求求你们，别再管我了……”然后就回到自己的房间，把门反锁上，把头埋在被子里恣意地哭泣。

    午饭，妈妈做了比较清淡的菜，可是大家吃得都不好。尽管爸妈在秦涵墨面前什么都没说，可他还是敏感地捕捉到了韩思络的变化。首先，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肯出来，说没胃口不想吃饭，最后，是他说你不吃我也不吃了，我们现在就出发吧，她才乖乖开门；其次，她碗里的面越泡越多，手里拿着筷子，却不见夹菜，夹给她吃，她也只是说谢谢，并不往嘴里送，吃到最后，还是剩了大半碗；再次，络络的父母态度也不对，对他是很客气，可是客气得有点儿过了，完全就是程式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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