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 5 部分阅读(1/2)

    “师父的意思,莫不是要离开?”郁天眉间微紧。

    “我总不能一直呆在这儿。”萧错起身,侧脸望向山间初升的那道月轮。“还有许多事要做。”

    郁天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师父可有家室?”

    昏黄的斜阳余辉洒落一地,萧错的宽袖随着秋夜凉风往一侧轻摆,在这片热闹喧嚣中生出了些许凉薄萧索。

    “未曾有过。”

    “只差一点,差一点就有了。”萧错的声音忽然又响起。

    郁天望着他,有些惊讶。

    “那为什么——”

    “她死了。”他的声音低微,迅速湮没在山间暮色,化作细碎的风声。“我本想娶的那个人,她不在了。”

    郁天怔忡一刻,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清葵鬼鬼祟祟地摸进屋子,意外地发现郁天竟然站在窗边,依然穿着那身曲裾深衣,微仰了头不知在想什么。

    她咳了一声。“你怎么还没睡?”

    “你手里是什么?”郁天没有回头。

    清葵扬眉,背在身后的右手磨蹭着伸了出来,手里举着的正是一只棕色的小酒坛。

    郁天总算是回过头,朝她走来。

    “这是什么?”

    “桂花酿。”清葵笑眯了眼。“今年的新鲜桂花酿的。”

    他眉头一蹙。“你还喝?酒席上那一大碗女儿红还不够?”

    “这不是我自己喝的。”清葵关上门,把小酒坛放到他面前的桌上。“这是给你的。”

    “我不要。”他别开脸。

    “试试罢?这酒是甜的,还有桂花香。”清葵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的表情。“就试一小口好不好?”

    他抿抿唇。

    “不要。”

    清葵失望地垂了眼,坐在桌旁,看着那一坛酒,仿佛很惆怅。

    郁天看着她的神情,欲言又止。

    “我答应了夫人,一定要给你喝这坛酒的。”她的语调轻柔,却可怜兮兮。“这是夫人亲手酿的酒,只希望能让你喝一口。”

    他的眼神放柔了些。

    “我从小便不沾酒。”

    “我知道。”她垂着头,难得的乖巧。“罢了,你不喝就算了。我早就知道的,要是别人给你喝,也许你就喝了。你那么讨厌我,一定也不会喝我拿来的酒。”

    郁天的神情颇有些纠结。“我——”

    “既然这样,我准备的礼物想必你也瞧不上。”

    “礼物?”郁天的神色一舒。“是什么?”

    清葵摇摇头。“你一定不喜欢的。寨主送你的那匹马多威风,夫人送的玉佩也很好看。还有萧先生送的那把小刀——我的礼物,太寒碜了。”

    郁天有些着急,忙道:“不会。”

    “罢了。”清葵起身去拿那壶酒。“我还是把这酒和礼物都拿得远远的,省得你看了烦。”

    “别拿走了。”郁天揪起了眉,墨眸已乱。“我喝,这酒我喝。”

    “真的?”清葵立刻换了一脸惊喜。

    郁天还没看清她的动作,只见桌上已多了两个杯子,酒也已经满了上去。

    “只喝一杯。”

    清葵猛点头。“好。”

    “不是说给我喝,怎么倒两杯?”

    “我怕你一个人闷着。”

    郁天一杯酒下肚后,面不改色。

    清葵期待地望了很久,却见他毫无异样,顿时有些失望。

    “礼物呢?”郁天挑眉。

    “呃?”清葵这才反应过来,迟疑了一会儿,才从怀里掏出一只红红的穗子,递给了他。“我刚学,编得不太好。”

    郁天看着手里的穗子,神情似喜还怔。“这——是你编的?”

    清葵点点头。

    “可是——”他拿到那把柳叶刀上比了比。“好像有些小。”

    “这本来就不是为了柳叶刀准备的。”清葵别了别嘴。“柳叶刀不适合你,还是灵巧的剑更合适些。这个,是剑穗。”

    郁天抬眼望她,似笑非笑。“这么说,我以后一定得学剑才成?”

    “随便你。”清葵挑挑眉。“反正我的剑穗放在那儿,你看着办。”

    郁天轻笑了一声,手上却仔细地梳理好穗子,把它小心地收进了袖子里。

    “再喝!”她又倒了酒。

    “不是说了只喝一杯?”

    她随即又盛了一脸哀怨来对他。

    郁天无语,叹了口气。

    不多时,一坛桂花酿已经见底。清葵面露薄晕,郁天仍无异样。

    她怒目而视。

    郁天莫名。“怎么了?”

    怎么了?天知道她用了这么多办法灌他酒,不就是想看看他喝醉的样子顺便实施自己的计划么?结果倒好,人家不但没醉,还精神倍儿棒。

    清葵捂住额。“看来不出绝招是不行了。”

    “什么?”郁天没听清。

    “我说,”清葵微微一笑。“再喝一杯。”

    她不知从哪儿拿出一只碧绿的小酒壶。

    “最后一杯。”

    她施施然地倒满了酒,递到他面前。

    郁天望着她带着一丝浅浅胭脂红的双颊,许久才别开眼,落到那杯酒上。

    一饮而尽。

    清葵微惊,然后一脸期待。

    谁知等了许久,他依然没有任何异状。

    “喝完了。”他点点头,站起身来。“该就寝了。”

    清葵怅然若失,无可奈何。

    原来他果然是一朵奇葩么?千杯不醉,连她的“醉生梦死”也醉不倒他?

    郁天走了几步,手刚搭在门板上,忽然身体一软,就这么一寸寸地倒了下去,人事不省。

    清葵看得目瞪口呆。

    她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把他挪到床榻上,替他摘了发簪解了腰带脱了靴。

    他身上的异香跟淡淡酒味儿混合,倒成了种奇特的诱香,直往清葵的鼻子里钻。她眯了眼,红着脸颊打了个喷嚏。

    郁天睡得依旧沉静。

    连醉酒也醉得这么平静,的确是一朵奇葩。

    清葵大着胆子往他脸上揪了揪,又把他水润光泽的唇挤成猪嘴状,不亦乐乎地玩了好一会儿才悠悠地替他盖好被子,放下床帐。

    她松了口气,从床底下翻出几件衣物,乐颠颠地朝郁泉奔去。

    虽然郁天说了可以让她去另一处温泉,但越不让她去,她却偏偏越是想去。再说那郁泉里奇特的香味,她一定要弄个明白。

    虽然只来过一次,清葵依然熟门熟路地找到了那个山洞,一头便钻了进去,一直到底右转,那汪天然之泉便展现在她面前。

    洞内长年萦绕着水雾,洞壁和地面上都很滑溜。温泉呈圆形,大概有四个浴桶大小,泉水泛着浅乳白色,从一处一人半宽的缝隙里流淌到泉池里,又从泉池中溢到下方的山缝里,形成天然的一汪活水。

    温泉旁边放置了石桌石榻,上面还铺了一层棉布。

    清葵将手里的衣物放到桌上,毫不犹豫地宽衣解带,像尾光溜溜的白鱼钻进了泉池里。

    她先是潜在池下,过了一会儿才钻出水面,长吸一口气,惬意地叹了一声。全身的汗毛仿佛都竖了起来,每一处都充分打开,热力从脚心一直冲到头顶,无比美妙。

    她抹了抹脸上的泉水,索性放松了身心,躺在池子里。但奇怪的是那股香味在这儿反而淡了许多,只是若有似无,飘散几缕。

    “难不成——还真是郁天身上自带的香气?”她想不明白,摇摇头,手指敲在水面上,激起几朵水花。

    泡了一会儿,手指发白起了皱,她才晃晃脑袋,从泉池中探出身来,抖了抖头发。

    正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她一惊,还未来得及反应,却与匆匆闯入的郁天撞了个面对面。

    郁天的神情先是一放松,随即怔愣在原地。

    十五岁的少女已经开始发育,虽然还算不得丰满,却玲珑美好,如同这天地孕育而出的一朵精玉。

    这一幕,对郁天来说,无比震撼。

    他的视线随着她的脸庞往下,满目只剩下圆润的肩头,胸口上两轮美丽的月弧,以及那不盈一握的纤腰。

    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应该做出的反应。

    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清葵。她迅速地捞了旁边的衣裳裹在身上,跳出了泉池。

    郁天这才反应过来,白皙的脸庞瞬间燃起绯红。

    他勉强平定了呼吸,朝另一侧背过身去。“我——”

    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非常尴尬。

    清葵咳了咳。“我看过你一次,你也看了我一次。这下子我们两不相欠。”

    郁天满脑子混乱,哪儿还听得进她的话。

    “你先出去。”清葵摆了摆手。

    郁天呆在原地,那一双拳头紧了又松,背脊僵直,却没有回答。

    “喂,难不成你还想留下看我穿衣服?”清葵朝他走了两步。

    他这才反应过来,狼狈地逃了出去。

    清葵长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

    居然被他看见了?

    虽然她表面上很淡定,实则心境复杂。偷偷来沐浴却被他看了个精光,果然是报应么?听闻中原女子,若是被人看了便一定得嫁给那人。照此理,她岂不是得嫁给那个小屁孩儿?

    清葵想了一会儿,决定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她整理好衣裳,出了郁泉,才发现洞口下面的空地上竟然已经集结了不少人,其中还有丹君,裘大和榔头。

    郁天站在他们面前,背对着她,也不知在对他们说些什么。

    裘大一见她出来,立刻惊喜地冲了过来。

    “清水,原来你在这儿啊!可吓死我们了。”

    “发生什么事了?”清葵不解。不就洗个澡,至于惊动那么多人么?

    裘大正要说,丹君又蹦了过来。

    “清水,你吓坏我了。刚刚少主子很生气,让人到处找你。”她凑到清葵耳边,轻声说:“我瞧他那样子,大概是以为你逃跑了。”

    “呃?”清葵怔愣,对上郁天的眼。

    郁天狼狈地转开眼。“没事了,大家都回去罢。”

    丹君朝她眨眨眼,这才跟大家一块儿离开了。

    裘大往清葵肩上拍了拍,语重心长。“清水,你没看见少主子急的那样。以后可千万别乱跑了,再来两次,咱们这觉也睡不成了。”

    第十四章 所谓的长大成人

    两人呆在同一间房,不约而同地觉得房间忽然变得太小,空气忽然变得稀薄,气温忽然升高了不少。

    清葵瞥了瞥郁天。明明被看到的人是她,为何他却一脸羞愤至死的样子?

    郁天其实正在悔恨纠结。明明知道她觊觎郁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明明知道她很有可能就在里头,怎么会昏了头就这么闯了进去?

    “真该死!”他咬牙,握紧了窗台上的木棱子,手指发白。

    清葵小心翼翼地挪了过去。

    “喂,你干嘛找我?”

    郁天回头刚看她一眼,之前那副场景不自觉地又往他眼前冒。他连忙转开脸去。

    “我以为你灌醉我,趁机逃了。”

    无意中又说了实话。郁天这个夜晚尝尽了前十四年也未有过的懊恼悔恨震撼和触动。

    清葵咬了咬唇,又朝他挪挪。“那个——”

    “明天我便去同爹娘说。”

    “呃?”清葵一呆。“说什么。”

    “说——”郁天迅速地瞟了她一眼。“成婚的事。”

    “成婚?”清葵疑惑。“谁跟谁要成婚?”

    郁天转过身来,似乎已经平静了下来。

    “该不会——我和你?”清葵一惊。

    “我自然要负责。”

    清葵一噎。“不用不用!我也看了你,咱们互不相欠,不是挺好?”

    “那怎么能一样?”他的墨眸一暗。

    “怎么不一样了?”清葵摆摆手。“你就当自己没看见不就行了?”

    郁天又好气又无奈。当没看见?她以为是蜡烛,要亮的时候点上,不用的时候吹灭?

    “你的家在哪里?我会去提亲。”

    清葵瞪大了眼。“你当真的?不行不行,我不能嫁给你的。”

    “为何?”他挑眉,神情却有些发冷。

    清葵很有些为难。

    “我没想那么早成婚,还有好多事没有做。”

    “什么事?”

    说到此,她的眼睛灼灼发光。“我还没有建立起属于自己的门派,还没有收好多弟子,还没有把双修术传遍各地。”

    郁天眉头微蹙,脸色已经不太好看。

    她浑然未觉,继续往下说。“我还没有通魅目,还没遇上我的缘定之人。你也知道,我得找到这个人,才能通了魅目。”

    “找到以后呢?”

    “不知道。”她有些苦恼。“师父只说遇到那人之后,我的魅目便会开。但究竟怎么开法,我也不明白。也许是要双修?”

    郁天的脸色发青。

    “你还打算去找那个人?”

    “嗯,早晚也得找他。”清葵点点头。

    郁天突然出手,按住她的肩。

    他似乎又长高了些,清葵不仰头的话,眼睛正好对上他的唇。

    “不行。你得留在这儿。”

    清葵微扬了头跟他对视。“我迟早还得走的。”

    “不行!”他狠狠地盯着她的眼。

    清葵动了动嘴唇,却没敢再说什么。他的眼神太冷,让她不由自主地有些害怕,又有些说不清的动摇。

    他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放了手,转身回了内室。

    两个人,一个在外,一个在内,辗转反侧。

    清葵在小榻上翻来覆去了许久,一直在想他的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那句“不行”又究竟有怎样的含义。一直到夜深时分,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才睡了没多久,她便听得内室传来些动静,像是低吟,又像是惊呼声。

    她打了个激灵,掀开被子便撞门闯了进去。

    “别过来!”

    她才刚走了两步,便听得床上传来压抑的怒声,似乎还有些慌乱。

    “怎么了?”清葵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你不舒服?”

    “没有。”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怪异的沙哑和颤抖。“你出去。”

    “真的没事?”

    她又往帐子里看了看,模模糊糊只能看清他的身形,似乎正半卧在榻上。

    “没事。”隔了一会儿,那声音才算得平静。“你先出去。”

    清葵莫名地点点头,只得转身离开,恍惚之间,鼻端似乎飘进一段如麝的气息,转瞬即逝。她愣了愣,转头看了他一眼。

    房间里很安静,只听得见两人的呼吸,一个厚重,一个清浅。

    “那你好生安睡。”她忽然有些狼狈,跳出门去,回手一关。

    这一晚,两人再未能安睡。

    生平第一次,郁天在狼狈的光影中懂得了一种难于启齿的欲望。

    生平第一次,清葵觉得自己知道得太多了。

    清葵仰头躺在草地上,身边坐着丹君,正努力地将一只柑橘剥皮。

    “清葵,你今儿个看上去精神不太好。”她朝清葵脸上瞄了瞄。“怎么了?

    “没什么。”她眯着眼,看一缝天空。

    “昨夜里怎么样?”丹君把柑橘剥成两半,又仔细地去了丝络,撕了一瓣递到她嘴边。

    她张嘴接下。“没怎么样。”

    两个老婆子抱了一堆床单被衾从一旁走了过去。

    “少主子说了,这些全得烧掉。”

    “真是可惜了。上好的东西——”

    “那有什么法子?少主子的意思,只能烧了。”

    “行,就到那边去烧罢。”

    清葵一骨碌从地上坐起来,朝她们去的方向望了望,表情复杂。

    “清葵。”丹君疑惑地看着她。“你有些怪怪的。”

    “怎么办啊——”她却苦恼地揪住了头发。“丫鬟的职责应该不包括那个什么启蒙吧?不包括吧不包括吧?”

    丹君愕然。“清葵,你在说什么哪?”

    “不管了。”她摇摇头,才把注意力转移到丹君身上。“榔头呢,怎么没跟你在一块儿?”

    “他说今天有活儿干。”丹君的神情很欢快。“听说山底下来了一批货,他们去劫了。”

    “干一行爱一行。榔头他也算是山贼中的精英。”清葵很欣慰。“以后咱们闯荡江湖的时候,他还能帮咱们解决盘缠问题。”

    丹君眨了眨眼。“我们什么时候去闯荡江湖?”

    “迟早也得去。”清葵舒了一口气,这个原本清晰无比的念头,如今却在心中带出些纷扰混乱。

    “那少主子怎么办?”

    清葵斜睨了她一眼。“果然是女生外向,还没嫁哪,已经把自己当这儿的人了?”

    丹君面露愧窘。“只是叫习惯了而已。”

    “要是我和榔头不能走一条路,你是跟我哪,还是跟他?”

    丹君毫不犹豫,满怀坚定。

    “当然是跟着清葵。”

    “真的?”清葵笑了一声。“倒显得我小家子气。”

    丹君摇摇头,脸上的神情却一本正经。“在丹君心里,没有比奉主更重要的东西。”

    清葵怔愣了一会儿,在她肩上拍了拍。“笨蛋。我是东西么?”

    丹君连忙摇头。“不是东西。”

    “呃?”清葵皱眉。

    丹君想了想又觉得不对。“是东西。”于是她十分困惑。

    清葵窘。

    这时前寨一片热闹之声。

    “好像是榔头他们回来了。”清葵瞧了瞧,转头便见丹君一脸向往。

    “想去就去呗。”

    丹君得了她的首肯,把橘子全塞进她手里,一蹦起来便朝前寨奔去。

    才奔了几步,她回头朝清葵招招手。“不一起来看看么?”

    “不了。”清葵摇摇头。

    丹君走远之后,清葵吃完她留下的橘子,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不远处的树林走出两个人,正是结束了上午习武课程的萧错和郁天。郁天明明看见了她,却假装没有看到,别开眼离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