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这样想过吗？”我感到很新奇。

    “当然，我从小性格就很叛逆，不像堇那样和顺，记得母后说过幸好继位的是堇，可是没想到现在居然是这个样子，他走出了宫，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我却背负上了整个宫的责任。不过，我不会抱怨什么，因为一切都是我自己选的。”

    望着暗蓝色的夜空，他不再讲话了，整个面孔都被罩在一层暗蓝色的薄纱里。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一些事，嘴角挂上了很单纯明净的微笑。

    这个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不再高高在上，冷傲敏锐，而是毫不设防的孩童一般发自内心的快乐。我盯着他，为这个表情而打动，于是，我小心翼翼地问他：“喂，你想起什么事情了，这么开心？”

    “我告诉你，我小时候偷跑出来过。我还带着同伴，那时候真是天真，以为用自己的力量可以拯救一切。”

    “你带了同伴吗？是堇吗，可不可以告诉我？”

    Chapter　12　得到永恒之爱

    “不是堇，”他突然从遐想中惊醒，垂下头，看了看表，“很晚了，再不回去就要天下大乱了。”

    他好像不想提起他的同伴，也许，那是只属于他们自己的小秘密吧。我心里有些黯然，我看到的桐的最开心的表情，居然只属于他的少年时代。

    回到宫里，果然是天下大乱，宫内官、侍卫们的表情就像是吞了老鼠一般，大半夜的还在盛装以待。桐立刻被皇后娘娘找去问话，我只好一个一个地和我熟悉的人道歉。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宫才恢复往日那种死气沉沉的气息，不再是剑拔弩张的。

    坐在床上，我全身累得像快要散了架子一般。哎，看那些内官们的表情，好像认定是我把他们的宝贝皇太子给拐跑的。想来皇后娘娘那边也是一样的猜测，我这个拐带皇太子一天的罪名是定了的。

    不过，想来也算是我拐的。我就算是宫里的大恶人吧。

    反正我明天就是要走的人了。

    要走……

    他已送了“永恒之爱”给我。我，真的要离开吗？可是，他是被我逼着去抽十爱之礼的好不好，一切都是误打误撞的，就像我走入这宫门一样，也许有的只是善良、责任。没有其他，更谈不让永恒。

    我没有任何理由留下。

    傻傻地想着，手竟不住抚摸着那个丘比特的项坠。

    没想到，这个项坠一下子从我的手中滑落，滚到了床底下。我只好趴下来，钻到床底下找寻它，咦，我的床举架还是蛮高的啊，看起来可以藏好多个人呢。

    小小的丘比特散发着银亮的光芒，让我一眼就看到了，伸手去拿，突然，我的手指碰到一个小小的本子。丘比特居然恰好躺在那个本子上。我好奇心起，把那个本子也拿了出来。

    放在灯光下才看清，这是一本日记本，玫红色的封皮上积满了灰尘。我拿过手帕把本子上的灰尘擦净，然后轻轻地翻开，只见扉页上用好看的小字工楷写着：14岁灿烂明媚的春天，2001年夏至未至。落款写的是若樱的名字，两个字还巧妙地设计成两朵樱花的样子。

    原来，这一本是若樱的14岁时候写的日记，14岁就可以写出这么感性的话语和漂亮的字，她可真是一个大才女啊。

    若樱的日记怎么会在我的房间里呢？想来只有一个原因，这个房间，在2001年夏至未至的时候，她曾居住过。这些蕾丝和这些珠帘也许就是她少年时代生活的点缀吧。

    我睡意全消，趴在床上打开了她的这本日记。心里也没有多想什么，至于窃人私隐这种沉重的想法更是半点也没有跑到我的头脑中。

    日记的第一页，日期写的是2001年3月1日。

    还是做了和每天一样的事情啊，因为是这一本的第一页，所以耐着性子再写一遍吧，早晨的时候背诵了法文和德文课本的两课，早餐吃的是马来菜。椰浆饭和酸辣鱼的味道真是好奇怪。上午练芭蕾，玛苏亚老师又因为我的体重而生气了，可是我也不想啊，一天三餐要吃遍那些皇室指定的菜肴，我怎会知道哪些东西里含的卡路里多呢？中午的时候真是一点东西也不想再吃了，不过，幸好中餐是韩国菜，那些辣椒帮我把米饭送到肚子里去了。下午啊，雅和子老师的女训真像是催眠曲啊，可是，要硬撑着不能睡啊，否则她一定会占用晚课的时候把这一段再教上一遍。

    哎，不知道为什么，常常会想，我为什么要学习这么多的东西呢？外面的世界是那么美好，为什么我不可以走出去呢，只有一次那样的呼吸也好啊？

    2001年3月3日

    据说今天是风筝节，好开心啊，堇和桐都放假了，因为要放风筝吧。我喜欢薰国的节日。我们一起在乾嬉宫前面的草坪上放风筝，连皇帝陛下都出来看呢。他们的风筝都是巨鸟，翅膀很大，风一吹就像是展翅的雄鹰一样。可是我更喜欢电视上的那种蝴蝶，翅膀在空中飘浮着，像女孩的衣裙一样。桐把风筝放得真高啊，后来，他还把线轴剪断了，那只巨鸟很快就变成了天空中一个小小的点儿，我真想是它啊……

    Chapter　12　得到永恒之爱

    真是纯纯的少女心事，看起来，若樱是很早就被皇后娘娘当成太子妃一样的教育了，难怪19岁的少女看起来那样有涵养，她那美好的身材也是因为长期跳芭蕾的缘故吧。

    我呢，我14岁在干什么？和班里的同学吵架、逃课，夜晚抱着妈妈的相片哭泣。

    真是不一样。

    我揉揉疼痛的头部，把日记向后翻。

    这一页画得真是漂亮啊，海蓝色的天，她又贴了许多颗星星。这是2001年的3月24日。没有语言，只有一页画得很漂亮的彩页，彩页的右下角，是手牵手的两个人影。落款处写着：永远记得和你在一起的这一天。

    咦，她和谁在一起呢？堇吧，因为是命定的那种关系，所以会比较亲密。正想着，一只树叶一般的书签从日记里掉了出来。浅绿的颜色，也画着很漂亮的图案，一朵绽放的桅子花。书签上还题着一首小诗：

    我记得你的手

    是他拉着我走出金色的鸟笼

    我记得你的眼

    是它告诉我没有什么大不了

    我记得这个暗蓝色的夜晚

    从此我的世界拥有了彩光

    我要记得你的话语

    你说在这一天里

    忘掉一切

    只要记得

    你是桐，我是若樱

    “你是桐，我是若樱。”望着书签上的话，我呆住了，一下子好像明白了什么事，可是脑子里却是一片混乱。

    把书签夹到那张彩页里，充满生命力量的浅绿和浪漫的浅蓝淡淡地融合成了一种和谐。那些字好像在跳跃着，若樱说要永远记得和桐在一起的这一天。

    于是我想起，在小松林，堇对我说，桐很早就有喜欢的人了，他一直把她藏在心里，而他不惜弃皇太子不做，是因为不想娶不爱自己的人。

    我想起，在松竹院，若樱望着我，眼光是那样的迷离，现在我才品出那是一种心痛吧，她说，你要珍惜啊，桐喜欢一个人是很不容易的事。

    我想起，就在几个小时前，桐仰望着暗蓝色的满是星星的天空，脸上露出那么开心的表情。他说，他小时候偷跑出来过，还带着同伴，他以为用自己的力量拯救一切。他要拯救的就是困在笼中的鸟儿。

    一个16岁的男孩，带着14岁的女孩跑出宫，单纯地想要让她快乐，享受高屋檐角外满是星星的夜空。

    我因为心中的喜欢，会对他说你只是桐，而我，只是小薰。他呢，也是一样吧，因为相同的原因，对那个美丽与智慧并重的女孩说我是桐，你是若樱。

    “啪”的一声，我用力合上了日记，头脑中所有的事情都变得清晰而绝望。

    还不走吗？堇是那么高贵的一个人，为了他们两个，连皇太子都不做，一定是被他们感动了吧。我呢，我算什么，这样子夹在他们两个人之间。

    我好像终于了解为什么我会抽到“永恒之爱”了，它不属于我，分明是丘比特在帮助他们两个找回失落的爱情。

    望望窗外，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色，我走下床，走到窗边傻傻地看，心里不停地想着，离开的时刻终于到了。

    把那本日记翻到了3月24日那一页，我把“永恒之爱”放到了浅绿色的书签上。

    还给你，若樱，一切属于你的，我都不会拿走。

    Chapter　13　来回游弋的鱼

    走出东宫的时候，整个薰宫还在沉睡。一切都是静静的，只有晨光，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探进深邃的宫殿。

    我提着小小的行囊，背着书包，走在晨光中，头脑一阵阵地眩晕。

    折腾了一天，又一晚上没有睡，我觉得身体非常不舒服，鼻子是堵住的，无法呼吸，嗓子干哑，像要冒烟一般。

    一定会生一场大病吧，就像要做一场已经预知了结局的噩梦。但愿梦醒以后，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晕晕地走着，想着下一步也许就会晕倒，可是晕倒又会怎样，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一无所有，就算是倒在地上，也要自己醒来，自己从地上爬起来。

    也许就是这种一无所有、无依无靠的念头在支撑着我吧，我沿着柏油路在郁金的晨光中一路走回了家。

    我找出了感冒药、消炎药，向嘴里塞了十多片，然后再也撑不住了，倒在客厅的沙发上晕晕地睡去。因为病痛的关系，睡得很难受，觉得自己好像被冰水浇着，被烈火烧着，落入武侠小说中那种修习至高武功的境界，身体在不断被锤炼着。

    晕晕地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听到门铃声响了起来，我一下子就从睡梦中惊醒，心头悸动不已，会是他来了吗？因为我的逃离，他来找我了，就像他以往做的那样，几十个电话不停地寻找我的踪迹。

    满身是汗，身子虚虚的，我勉强坐起来，觉得皮肤像在燃烧一样。脑子却还是不争气地想着，如果真是他来了，我要怎么办呢？一定是要拒绝他的，和他讲永远是朋友的这种话，还有，我不能让他看出我病了。

    对，一定不能。

    不知哪来的力气，我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冲进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洗脸，然后梳了梳凌乱的头发。

    咦，怎么门铃声不响了呢？他走了吗？

    强按下胸口那种呕吐的欲望，扶着墙走到了门边，打开了门。

    早晨的光芒如水银一般地涌入了我的眼中，那样地眩目，我连忙闭紧了双眼，强烈地克制着眩晕的感觉。真是的，因为生病，连眼睛都没有免疫力了吗？

    “小薰，好久不见。”

    一个淡雅的声音响起，不是桐，那是久违了的声音。

    我强睁开眼睛，只见一个高个子的男孩子立在我的面前，立在那绚烂无比的晨光中，他身上独有的一种奇特的气息，带着一种静谧和悠然，向我袭来。

    依然是穿了米色的大衣，背着一只装着小提琴的琴盒，立在淡淡的天和悠悠的云的下面。

    他竟是很久以前离开的景。

    “景？”我喃喃地吐出了他的名字，以现在的脑筋，有些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相遇。他啊，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一般。

    “是我，很奇怪吗？”他望着我微微地笑。

    是啊，是很奇怪，离开以后，音信全无，却在这个我狼狈不堪的早晨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还有啊，真是对不起，我现在的状态一点也不好，应该是没办法欢迎你了。

    他的样子在我的眼前幻化成一波一波水中的影子。我连声说着“对不起”，然后身子一软，晕倒在了他的面前。

    人还真是软弱啊，孤立无援的时候，死撑着不会倒下，可是当好朋友出现在面前，居然所有的力气就会一下子消失了。

    这个让人倍感无助的早晨，景竟会奇迹般地出现在我面前。我不知道，冥冥中是不是有种力量觉得我有些可怜，才会在我失去一切的时候让我又有一个肩头可以依靠。

    我昏睡了三天，一直高烧不退。每次在迷迷糊糊的半梦半醒之间，都会看到景的身影，他找人帮我输液，喂我吃药，安慰着我，对我说一定要坚强，讲什么病菌都是欺软怕硬的。于是，我心里觉得很安慰，可是，一丝淡淡的失落竟盘聚在心里，会不争气地想，对薰宫中的那些人来说，我真是微不足道的吧，我的存在就像是风中的一颗灰尘，真的是可有可无的。

    那本日记一定会唤起桐对若樱的感情，这是多么皆大欢喜的一件事，薰宫里拥有了一位充满责任感的皇太子，又将拥有一位无可争议的太子妃，到时候，皇后娘娘的面孔一定不会冷冰冰的了吧。连堇，都不用再屈尊进入国立大学，只为唤醒我那自不量力的心灵。

    Chapter　13　来回游弋的鱼

    过了一周，病终于慢慢地好了起来，我可以喝景为我熬的皮蛋瘦肉粥。

    他望着一口气喝光了一小碗粥的我，微笑地说：“小薰，看起来你活过来了啊。”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景，这些日子谢谢你照顾我。”

    “怎么讲那么客气的话呢？”他拉过我的手，指着上面的针孔，“谁会希望自己得病，你看看，手背好像都要给扎烂了一样。一个人住，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呢？”

    听了他的话，我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连忙把话题岔开：“景，你怎么会回来？”

    “学院那边的课程已经休完了，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要回来。因为，芷在这里。所以呢，一回来就奔到你这里来了，小薰，你可以把芷住过的房间租给我吗？”他的话语很淡，可是满溢着浓浓的感情。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一种爱情，可以让时间和空间都形同虚设。

    “哦，当然可以。”

    芷，你好幸福啊，竟有一个人，那么优秀的人，如此地爱你。一圈一圈，他像一条回游的鱼，永远演奏最初的乐章。

    真是让人羡慕。

    景在我的小二楼上住了下来，白天的时候，他会到国立大学的音乐学院做讲师，主教小提琴，晚上呢就陷在小二楼里，从不出去。

    在我的生命中，又会有一种小提琴的声音，在夜晚的时候，像风一样渗入我的房间，飘入我的耳中，可是这一次，它的旋律是那样的优美、安详，甚至快乐。

    也会有一种香味淡淡地袭入我的鼻端，不过再也不像小时候那么汹湧，让人窒息。而是淡淡的，细细地去品，就会分辨出那是从窗外的桅子花丛中飘来的。真实，凝重，让人感动。

    国立大学这个时候正在放寒假，我计划着可以利用这一个月的时间打工赚钱，细算一下，只要打三份工就可以应付下一个学期了。景一定会给我房租的，可是如果要他的钱，我成什么了？所以啊，自力更生还是头等的大事。

    只要不计较，工作是很好找的。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信奉着这个原则，所以总是有活干。于是，一天下来，我找到了一份送早餐奶的工作，开着机车，从南到北，享受着晨光微熹。然后，是一份打字的工作，我用每小时130个汉字的水平打败了三个竞争对手，得到了这个粉“白领”的活儿。然后，在晚上六点到凌晨两点的这个时间段，我找到了一份在高级西餐厅端盘子的工作，呵呵，这份工作赚的钱是最多的。

    我很高兴我的生活重回到了正轨上来，又可以拥有那种无梦而安定的快乐。只有这种生活，才是我自己可以主宰的。

    傍晚，走上了波拉丽丝大道，我从一丛一丛的人群中穿过。我工作的那家西餐厅就在这条大道上。

    酒红色的黄昏让一切都变得梦幻，我留意着身边的人，忽然觉得自己因为得了场病的缘故，好像与这个世界已经好久没有联系了。没有去听它的声音，也没有关心它的色彩。

    踏上碎大理石块组成的人行道，发现迎面有一群人正聚集在一只橱窗前，观望着里面放置的闭路电视。我好奇地凑上前去，立刻被电视上的专题报道惊呆了。

    这是一个重播的报道了，记录着皇室最近发生的大事情：皇帝陛下病逝，皇太子继位成为薰宫第二十四世皇帝。

    就在我病重的这几天里，桐居然成为了薰国的皇帝。

    我呆呆地立在屏幕前，任身边的人游走来去，觉得一切都恍如隔世，在心头裂变成一格一格黑色幽默的漫画。

    这天晚上的工作很悠闲，一有空我就靠在厨房的一角读手机上的新闻，大致地了解了这些天皇室里发生的事情。

    桐在三天前继位成为皇帝，还记得他继位成为皇太子的册封仪式非常隆重，可是与登基的典礼比起来，那真就是小儿科和毛毛雨了。据八封的DBS记者统计，单单阅读各国首脑的贺电和贺辞就用去了皇室发言人四个多小时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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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13　来回游弋的鱼

    那一刻的薰宫和桐，吸引了世界上所有人的眼球，真是万众瞩目。

    那一刻的小薰，正在发高烧，口中说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话。

    我和桐，已经越来越远了。远得，像是在路上也无法偶遇的陌生人。

    “小薰，来客人了，快去招待。”

    “对不起，我来了。”哎！第一天上班就让领班来喊，真是不应该，这样发展下去只怕很快就要被炒鱿鱼了吧。我连忙把手机放回口袋里，一路小跑奔进营业厅。

    奇怪，刚刚不是有几桌客人的吗？怎么一下子变得如此地冷清？而且，为什么要把顶灯都关了呢，客人太少所以缴不起电费了吗？哎，这样子哪还会有人来呢。

    很快，我发现厅里不是没有人，只是，他们没有坐在座位上，而是立在门口、窗边，就像保护证人组的那些探员们一样，让整个餐厅都陷入了一种神秘的气氛里。